刘氏听了,眼睛当即一亮,她急切猜测:“郡守大人要纳你做夫人?”
“是郡守答应放爹爹归家,再不久,爹爹就能回来了。”
孟敬国归家,这件事于刘氏来说,不亚于裴绰纳孟静婉做夫人,她当即乐了起来,搓着手就要去厨房做饭,想着好好给孟敬国接风,她眉开眼笑,口中不住说着:“我就说老孟一定会无事的,我可是去菩萨面前求过的,菩萨一定是听了我的祈求,开了恩。”
孟静婉将刘氏的话听在耳里,倒没说什么,她该感到欣慰,刘氏虽对她不亲切,但对父亲还是极有感情的,至少会想着去菩萨面前替父亲求一求。
孟静婉见刘氏欲走,连忙拉住她:“刘娘…还有一事,郡守大人教我交代你。”
刘氏一听是裴绰的命令,当即紧张起来,她正了正颜色,还有些许期待的问:“…郡守大人怎么说?”
“郡守大人讲我与他的事,他心中自有安排,不想教旁人多嘴,坏了他的打算。”孟静婉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刘氏当即会意,连口保证,绝不会多话。
她答应着,之后,又忍不住好奇:“那郡守大人可说了他打算何时……”
孟静婉连忙开口打断:“刘娘,慎言。”
***
孟敬国于不久后归家,父女二人含泪相望,刘氏冲到前头,捶打着孟敬国,哭着嚷嚷,说他总算回来了,是不是要将这个家舍下。
孟敬国拍了拍刘氏的背,安抚她。
他的目光却一直与孟静婉遥遥对望着。
孟静婉也不知怎得,明明她盼着这一刻,盼了那么久,可当爹爹就站在眼前时,她竟一时迟迟无法上前。
孟敬国握了握刘氏的手,接着绕过她,直直走向孟静婉。
此番,刘氏见了,却没有以往那般气愤,毕竟孟静婉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是郡守大人的人了,老孟此番能归家,除了菩萨开恩,她也一定在郡守大人面前美言不少。
孟敬国走到孟静婉身前时,她已泪流满面,她怕自己哭出声,一时用力的捂住嘴。
“婉儿。”孟敬国这一声唤,透满了沧桑,在他沧桑的嗓音下,是藏不住的,满满的挂念。
入狱许久,他最最挂心的,并非是他的妻,他尚年幼的小儿,而是孟静婉,他时常想,若是他此番真的身死狱中,他可怜的女儿该怎么办,她还未来得及嫁人,若没了他,这世上再没有她的亲人,还有谁能照顾她呢。
“爹爹。”孟静婉瞬间哭泣出声,她扑到孟敬国怀中,紧紧的依偎着,拥住他。
刘氏难得识相的,带着她的一儿一女去厨房准备晚膳,给这父女俩留下空间。
孟敬国不住扶着孟静婉的头:“婉儿瘦了,为父教你担心了。”
孟静婉眼泪不止,拼命的摇头,她看着孟敬国消瘦的脸:“爹爹才瘦了,此番沉冤昭雪,受此一劫,往后的日子一定会平平安安。”
孟敬国闻言不由叹气:“没想到…竟会是沛达…真的没想到,”他一边感慨不禁一边摇头,最后说道:“好在郡守大人,虽年轻,却是个有能力的人,若非他明察秋毫,只怕为父……”
提及裴绰,孟静婉在孟敬国面前,下意识的就想岔开话题:“爹爹一定累了,刘娘已做好了饭,女儿也烧好了热水,爹爹沐浴后,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吧。”
孟敬国听到孟静婉对刘氏的称呼,一时有些诧异,倒未说什么。
晚膳时,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孟敬国看着跑到自己膝前的小儿子,摸了摸他的头,将他抱起,问他:“爹爹不在家时,可有好好听娘与长姐的话。”
孟三郎乖乖点头:“有好好听娘的话…阿姐,阿姐总不在家中…我也许久没见到阿姐了。”
孟敬国听了不由意外,抬起头看孟静婉:“怎么回事。”
孟静婉闻言一滞,面对爹爹,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扯谎。
好在一旁的刘氏,自从听了裴绰对自己的交代,便时时刻刻谨记在心,生怕提前漏了陷,再者,她与孟敬国过了多年,自然是了解他那古板又倔的脾气,若是知晓了孟静婉与裴大人的事,只怕要将桌子掀了,闹到刺史府去。
刘氏见孟静婉一时答不上来,连忙接过话去:“你还好意思问呢,你入狱这些日子,要不是你女儿东奔西走为你找门路,你还指不定何时出来呢。静婉每日早早就出门,很晚才回来,三郎睡得早,起得晚,他知道什么?你竟还听他的话。”刘氏说完,还不忘白一眼孟敬国。
孟敬国闻言,一时心中愧疚更胜,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孟静婉见了,连忙给孟敬国夹菜,之后错开了话题。
***
孟敬国归家后的日子,细水流长,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孟敬国在家休养了十余日,身子渐渐恢复过来,一日府衙前来传召,说裴绰有事召他前去。
刘氏在一旁偷偷听了,喜滋滋的跑到孟静婉房内,问她:“郡守大人是不是去找你爹提亲了?”
孟静婉见了,只得叹气:“刘娘…慎言…”
“是是是,我不说,早晚都得教你爹知道,真不知你们瞒个什么劲。等你要嫁去了,那我可也算是郡守大人的半个丈母娘。”
孟静婉听了这话,心上不由‘咯噔’一声,她望着刘氏离开的身影,怀中的忧虑更重。
说起来,自爹爹归家后,她与裴绰便再未见过。岭南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若非有意相见,逢路遇上的几率小之又小,她不会再去找裴绰,他自然也不会来找她,他们之间的缘分,大抵就此结束了。
至于刘氏的幻想,最好能瞒她一日算一日,真到瞒不住的那天,她该和爹爹寻什么样一个借口来解释。
她定不会教爹爹知道,她与裴绰的那段孽缘,是因他而起,否则必是要爹爹懊悔余生。
她最好都不要教爹爹知晓,那个人就是裴绰,否则日后爹爹在官署,如何上值,又如何与裴绰相处。
孟敬国晚来归家,告诉众人,裴绰给他升了官,欲委以重用。
刘氏激动万分,孟敬国也是感慨,孟静婉在旁看着,默默微笑。
她倒不认为是自己的那番话,打动的裴绰,她一是不认为自己有多强的说服力,二是她知道她的言论根本就左右不了裴绰的决定。
她以为,在裴绰心底,是有两条路的,他站在路口徘徊,他也是聪明人,他该明白刘沛达的利与弊,她的那一番话,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教他顺势走下,教他选择他心底最想选的人。
爹爹有人品,有才干,裴绰还算是有眼光。
刘氏喜滋滋的去准备晚膳,孟敬国看着默默站在一旁微笑的孟静婉,朝她招了招手。
孟静婉走过去,随着孟敬国走到书房。
孟敬国有些奇怪的对她道:“阿婉,今日爹去府衙,裴郡守竟向爹爹问起了你。”
孟静婉闻言,怀中当即一紧,她紧张的看着孟敬国。
“裴郡守问爹爹,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你何时受的伤,怎不告诉爹爹,”孟敬国问着,又道:“再有裴郡守怎么会知道。”
孟静婉一时手心冒汗,现下提及伤口,她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手心处曾经伤过的地方竟开始隐隐泛痒。
“早…早已经好了,没想到裴大人竟还记得这小事…因…因为先前裴大人曾召见过女儿询问家中事…女儿那时紧张,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割了手…小伤而已,爹爹不必挂心。”
孟敬国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放心下来:“爹爹还以为我不在时,你受了人欺负。”
孟静婉听着,鼻子不禁一酸,她忍着,故作无事的模样:“怎么会呢…爹爹不要多担心了。”
“好好好,是爹爹老了,总是瞎操心。”孟敬国拍了拍孟静婉的背,同她一起出了书房。
因为孟敬国升官,刘氏今日做了许多荤菜,还宰了只鸡,可谓丰盛。
孟家三郎兴奋的围着饭桌跑来跑去,可惜他闻得到香,却够不着,自己急得直打转。
孟静婉见了,走上前,将他抱起,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要他自己先拿个鸡腿吃。
刘氏端菜出来,瞧见这一幕,面上不禁笑了笑。
三郎咬了口鸡腿,挥手递到孟静婉嘴边:“阿姐也吃…”
孟静婉见了一笑,她正要张口,却忽感一股油腻涌入鼻息,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她连忙撇开脸,放下三郎,跑到角落的水池旁,难受的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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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番外二十三:情起(二)
孟静婉呕得难受, 不久,从脖颈到整张小脸都涨的通红。
刘氏在旁瞧着,眼珠转了转, 似乎想起什么,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菜,小碎步跑着走到孟静婉身边,瞧她难受的模样,递了方帕子给她,接着弯下身, 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这…莫不是有了吧。”
孟静婉闻言,脑中‘嗡’的一震。
她用帕子捂住嘴,直起身,看了一眼身旁满脸好奇的刘氏, 否认道:“您在胡说什么…我只是这两日胃里不舒服。”
刘氏轻‘唔’了一声, 脸上却写满了一副我都知道的模样。
之后的晚饭,孟静婉如坐针毡, 她生怕自己再有那恶心的反应。饭后, 她推说不舒服,匆匆回了房间。
孟静婉跑回房间, 将房门关合锁上, 她背紧紧贴在微凉的木门上, 怀中心跳如鼓,她开始算起自己前一次的月事是何时。
似乎是娘胎中带的病,她这几年来月事从未准过,再加上个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根本就无心去留意月事来没来。
如今细细想来,她整整两个月没来癸水了。
孟静婉身子瞬间僵紧了, 她用力捂住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她最近思虑不宁,导致迟来了……不会那么巧、不该那么巧……
***
次日,孟敬国上值后,孟静婉戴了顶帷帽,垂下的轻纱将她整张小脸覆盖住,她与刘氏说去市集上买些笔和纸,昨日瞧见父亲书房所剩的不多了。
刘氏一向很少拘束孟静婉,听后只问她:“那午饭还回来吃吗?”
孟静婉闻言想了想:“…不必等我。”
出了家门,孟静婉一路步行朝城中心去,她家虽也属城内,但已经临近城郊,想要去市集,至少要走上两个时辰。
孟静婉辰时出门,到城中心时,已经快至晌午。
隔着薄纱,她左右看了看来往行人,接着抬手将帽檐压得更低,她垂着头,快步走进一间药堂。
有小厮迎上来:“姑娘抓药吗?”
“…诊脉。”孟静婉低声快答。
小厮闻言有些意外,他很少有见年轻姑娘独自来看病的,若是家境殷实些的,都会传医士去府上,就算平常人家,最少也要有个妇人在旁陪着。
意外归意外,小厮还是真利落的引着孟静婉朝二楼走去。
这间医馆,算是岭南郡内规模最大的,分上下三层,一层买卖药材,二层用来医士会诊,三层不对普通病人开房,只有郡内最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入内。
小厮为孟静婉引了一位医士,接着快步离去。
老医士抬了抬眼皮,问道:“哪不舒服…”
孟静婉暗暗望着坐在自己对面,老迈龙钟的白眉白须医士,听他所问,藏在帷幔下的脸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烫,怀中再次怦怦狂跳起来。
“…我……”孟静婉一时也不该怎么回答。
老医士瞧着她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教她将手过来。
孟静婉闻言,一直藏在衣袖下紧攥着的手,缓缓放松开,递了上去。
老医士在她腕上搭了一块丝帕,接着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孟静婉从小到大,诊脉数次,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紧张,她盯看着老医士的神色,甚至最后整个四肢有发硬发僵而不自知。
老医士面上的神情晦明不定,他又教孟静婉换一只手递上来。
孟静婉依言,她默默将手腕递上前,忍不住开口试探问道:“我…我可是生了什么病……”
老医士没回答,他又把过另一只手的脉,最后将搭在孟静婉腕上的丝绢拿来。
孟静婉又默默的将手收了回来,她盯看着老医士,紧张到一时忘了呼吸,她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她宁愿是自己生了什么病。
老医士打量了一番孟静婉衣着打扮,一看便是还未出阁的姑娘,他捋了捋胡须,委婉开口:“教那人上门提亲吧。”
老医士话落,孟静婉整个人一震,她只觉周身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她心头开始渐渐泛凉,许久许久,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开口:“您…您的意思…是…我…”
很多时候,来看病的病人会比医生更了解自己。
老医士听孟静婉这断断续续的话,知她心底已然明白,便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恍如晴天霹雳,又若坠入深渊,孟静婉只觉周身陷入黑暗里,她眼前已看不到光。
孟静婉离开药堂时,手中提了一包药。
她恍若失魂,垂着头向外走,突然与人撞了个满怀,孟静婉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险些被撞在地。
好在裴六眼疾手快将孟静婉扶住。
孟静婉人没摔,头上的帷帽却落到了地上,她似一时惊慌失措,待视线与裴六投来的关切的目光对上时,她更是整个受惊似的一抖。
她慌忙拾起落在地上的帷帽,向后急退了数步。
裴六瞧着孟静婉的反应,有些奇怪的挠了挠头,也不知可是他的错觉,怎得孟姑娘躲他像躲瘟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