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貌怎么也有二十岁上下了,就算是被关在实验室里的秘密试验品,身上也会留下过去的经历所留下的信息。人的痕迹怎么可能被掩盖得干干净净?
正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能看到的信息量远超于常人,对他来说,摄取信息的能力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在他眼中的世界自然和普通人眼中不同——假设,每个人身上背负着十个包袱,此时出现了一个周身无物的人,是不是格外突兀?
“换言之,这位送点心的小姐,可是堪比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干净。”
“不,也就比婴儿要好上一点吧。”
“——这还不够奇怪吗?应该说是‘不正常’吧。”
这话要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谁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吧?可凭借江户川乱步在侦探社的地位,以及大家对他极强的能力有目共睹,由他说出这番话,可信度等同于真相。
几秒之间,大家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乱步先生。”谷崎想起乱步还说了一句话,“为什么会建议稻井小姐去一趟神社?距离最近的神社是月峰神社吧?”
“啊啊,我知道,月峰神社的御守很有人气呢。”
“关于这个……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太宰从桌上爬起来,一手撑着下巴,“不过,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
……
……
“还真是个怪人。”
直至我从旧式电梯离开,彻底走出侦探社所属的这座大楼,乱步先生的这句评价在我脑中依旧萦绕不散。
我是怪人吗?
作为人而存活,就要明事理,搞清楚周围的人为什么喜,为什么悲,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人所谓的“怪”,大抵是说“这人没法和大家一样”的意思。
难道在乱步先生严重,我是个一眼看过去,就和大家不同的人吗?
如果乱步先生能看出来这点,其他人呢?
我就是一直毫无“自己是个奇怪的人”的自觉,来努力和大家相处的吗?
路过神社前,我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乱步先生说的那句话——
“给你一个建议——回去的路上去一趟神社吧。”
望着修葺整齐的台阶,我站在原地朝里望去。
我对神社并不太了解,以前还以为和寺院是差不多作用的地方,于是干脆跟在一旁的女学生群体身后,看看她们是怎么做的。
入内,便看到一旁有个小亭子,一群穿着制服的学生(大多是女生)正在排队,一旁还立了个宣传牌子。
原来是在这里买各类御守,靠的近些就自然听见女生们的讨论声。
“月峰神社的御守很灵验呢,B班的爱乃就是靠着恋爱御守告白成功的。”
“我比较想要能保佑学业顺利的御守……升学考试不远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简直紧张得饭都吃不下了。”
“我想帮我弟弟求一个,可是会不会不灵验?”
乱步先生不会是让我求个御守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信这些的人啊?
不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我也跟在那群女学生身后排起队来,偏偏我又是队尾,在我身后迟迟没有新人加入,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等下去。
好不容易前面的队伍到了头,女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着离开了,购买御守的小亭子就只剩我和工作人员。
“您好……我想要……”
对了,我该要什么御守呢?
人们祈求御守,本质也是在向神灵祈求吧?渴望神灵听到自己小小的心愿,哪怕只赐予自己万分之一的运气,也可能被信念坚定的人抓住这份运气,将其变为奇迹。
可是,我没有能称之为心愿的东西。
想要有地方住、想要有工作,这不算是心愿,充其量只是目标。心愿和目标不同,目标是能够靠自己去实现的事情,我绝对不要向神灵祈祷赐予我去实现一切的运气。
“您有什么愿望吗?”看出了我的踌躇,贩卖御守的神职人员温柔的发问。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似乎只是中学生,不,也可能只是小学生。我本以为是黑发,结果近看才发现是幽深的暗蓝色光泽,瞳色也是一样的。还戴着一副方框眼镜,气质让我想起学校老师。
“……我也许没有什么愿望。”我如实相告,希望对方不要以为我是来找事的,“只是,今天有人说让我最好来一趟神社。”
“这样啊。”小少年并没有生气,他温柔的注视着我,“嗯,我大概知道了。”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御守递给我,上面写着“缘结”的汉字。
“这个是保佑爱情的吧?”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用手将“结”和其他字遮住,只指着缘字。
“人与人、人与物一旦产生关联,便会产生缘分。没有谁是孤独的活在世界上的,不,应该说没有人想要孤独的活在世界上,只要存在于世,就必定会拥有‘缘’。人的孤独也大抵是因为‘缘’的程度和深浅造成的。”
他微笑着对我说,“虽然是祈求良缘的御守,只要心诚,将其作为保佑与人结缘的护身符也是可以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这枚小小的御守。
软布躺在我的掌心,粉线的绳结下,用金线绣着的“缘”字笔锋回转,在我眼中变成了璀璨夺目的金字,底色上红白相间的点缀如同福缘锦鲤在池中游曳。
“去与人结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在月峰神社打酱油的艾利欧。
想不到到吧,我还综了小樱!
虽然说了这么多,其实这本质还是个保佑爱情的御守。
你们懂我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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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全十美(十)
【评论文章:法衣
From:YUKIKI 时间:23:47
内容:
我很能理解未良小姐笔下的“我”。
就像未良小姐说的这样,如果有一件能够藏污纳垢,将我变成剔透唯美的美少女一样的法衣就好了。要是这样,文中的A君,我心爱的那个A君也会爱上我吧? 】
……
未良是我在BLOG上用的名字,充其量不过是将无伊实“MUIMI”反过来,取了“MII”,然后随意用汉字对应,就成了未良,不过一般人只会念成Mira吧。
“雪村同学。”我朝着面前身穿制服的少女点了点头,“要喝点什么吗?”
雪村爱乃,单看这清丽动人的名字,还以为是什么校园轻小说中的女一号,事实上她正遭遇着青春悲痛文学中使人刻骨铭心的事情,即是校园暴力这件事。
她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在我的Blog下积极留言的网友之一。
我们相约的地点正好在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提议的人也是雪村。
“我是推理爱好者,既然要见面,就选在有趣一点的地方吧。”
真正让我们联系起来的,是她作为真菰的同校同学这事。真菰的班长小仓同学因为帮助被人欺负的雪村同学,不小心摔下楼梯骨折了,真菰作为班级代表去探望她。
“……嗯,谁让人只有两只手。”真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烦恼仔细说明:“明天去探望班长,我不仅要带着书包,还要带上花和同学们写的信件,就没有手拿慰问品了。现在又是升学的关键时期,不太方便再喊其他的同学了。”
于是我就陪她去了一趟,结果在病院,我们碰到了同样前来探病的雪村同学,最后稀里糊涂的交换了邮箱地址。
怪我偷懒,将邮箱地址设置得和Blog的域名一模一样,结果被雪村树藤摸瓜猜到了我就是未良。
雪村朝我发起了邀请,她夸张的表示这是她一生的请求,一听到这种话,我就胃疼得感到负担。
“未良小姐能否和我见个面,我有很多话想告诉未良小姐。”
“未良小姐一定是能够理解我的痛苦的人。”
我很想告诉她,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思想通透,能够理解他人痛苦的人,我只会拙劣的模仿,然后将自己放在低于常人水平的地位,才能勉强维持人格。认同感这种东西,怎么会存在于我的身上?
我的交际圈小得可怜,合适的人选思来想去也只有同为关系者的真菰。我找真菰商谈后,真菰却面色沉重的告诉我了一则都市传说。
“无伊实小姐知道地狱通信吗?据说是把怨恨的人名字写在网站上,被写上名字的人就会被送往地狱。”
“可是,这和雪村有什么关系?”
“班长小仓同学制止了欺负雪村同学的人,争吵中却摔下了楼梯,骨折住院了。据当时目击的人说,雪村说一定会报复回来的,让她们都等着下地狱。为首的女生气焰嚣张的问她要怎么让她们下地狱……”
真菰压低声音:“雪村说:‘我会将你们的名字写在地狱通信上,你们将会被打入地狱。’”
“……我对这件事非常在意。”她告诉我,“我也很担心雪村同学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她深深的朝我鞠了一躬——
“无伊实小姐能否和雪村同学聊聊……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如果让你感到为难的话,就当做没有听见吧。”
少女的面庞在我心中渡上了一层神异的光辉,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她这份真诚的模样使我窥见自己灵魂中低等的部分了,御守在我的口袋里隐隐发烫。小先生对我说“要去与人结缘”,是不是也是在告诉我不要总是逃避。
我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悄然滋长。
“去帮助她吧。”
“去做一些你能做到的事情。”
“我明白了。”我垂下眼睑不敢看真菰的表情。我生怕自己对说出口的豪言壮语反悔,赶紧又加上一句好让自己没有退路,“如果能够帮到她的话,我也很乐意。”
真菰短暂的沉默了,我不由得汗颜,莫非她是在思考我话中的真实度?还是说她早已看穿我虚假的、伪装成善人的面孔?正在犹豫要不要揭穿我吗?
“无伊实小姐。”她释然得露出微笑,我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地,少女握住我的手,“非常感谢你。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啊。”
于是,便有了我与雪村见面的这一幕。
“是……未良小姐吧?”
在校内饱受欺凌的雪村,似乎对大声说话这事并不熟练,她吐字很轻,仿佛肺叶被人开了孔,露出了其中的嚯风口,空洞洞的朝我展示着她被折磨成非人非鬼的模样。
“未良小姐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顺着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对于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模样,我也甚为好奇。
“不,我想了下,其实是一样的。”她毫不避讳的看向我,“我原以为未良小姐是文思敏捷,又十分新潮的女大学生,如同当下流行的女子杂志中采访的女性作者一般穿着流行前沿的服装,将精明干练与精致主义并行的现代女性。”
她的话中,我感受到一股蓬勃的期待。以及我本人的出现,是对她这种期待的一种辜负。
可她话锋一转——
“原来未良小姐是古典派的。”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是纤细和病态美的附身,古典知性女性这类,果然,现在很少见了,可是放在以前,就是标准的文系女子风吧?也难怪,未良小姐的文章偶尔也会给我一种复古的感觉,所以说是因为和本人形象符合……”
雪村的眼睛发亮,我的心却一点点的下沉。她在说什么?纤细又病态?那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又身体孱弱,这种身体怎么可能存在美感?
古典和知性?我身上绝对没有半点这两个词的元素,我很笃定。
更不要说什么和本人形象符合了……光是听着,我就如坐针毡。
我头皮发麻,努力转移话题,“请问雪村同学想和我谈的是什么事呢?”
“我的事,未良小姐已经听说了吧。”她抿着唇,酝酿着情绪,秀丽的眉毛拧了起来,“我……暗恋我们学校篮球部的一位男生,这件事被他的爱慕者知道了。以此为导火索,我们之间的争吵、斗争逐渐升级。”
“起初只是抽屉里被人塞满废纸,被人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到后来逐渐变成书包里被人塞了图钉,黑板擦,被人在课桌上乱写乱花……最后,她们甚至把我锁在厕所里,用冷水浇我的头,说‘让你清醒一点’。”
她死死攥着手,指尖葱白,看得出非常愤怒。
雪村不是我想象中,那种一味遭受他人欺凌而自怨自艾的校园暴力受害者,相反,她性子好强,多次和小团体的首领争吵。
“推搡中波及到了小仓同学我很抱歉。”她说,“……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说到底,只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被冠以‘婊/子’之类肮脏的辱骂,我实在不懂现在的女高中生是疯成什么样了。”
“我只是很喜欢黄濑同学而已。”
“也只是有过那么一两次和他说上话的经历而已。想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有什么不对,想让喜欢的人只看着自己又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