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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我们四个人坐成两侧,我单独一侧,岩永琴子与她男朋友坐在我对面——这是普通人视线中的情况,实际上,还有络新妇也与他们挤在一起,这组合显得夹在其中的岩永琴子更加娇小了。
“九郎前辈~就不能稍微和我贴近一点吗~”方才端庄沉稳的少女,在男朋友面前立刻化身为可爱的撒娇精,对比之下,她的男朋友就不那么解风情了。
“夏天没必要粘的那么紧吧。”他说,“比起这些,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和这位小姐聊聊吗?”
(……他的声音和太宰先生有点像。)
“在话题开始之前,我想请问稻井小姐为什么选在这种敏感时期来八原旅行呢?连环斩首无头案还没破解,人心惶惶之时,大家都避之不及,分明可选的地方还有不少吧,这种时候还往八原跑,多少有点可疑。”
“……所以说这个女人果然和除妖师有点关系,疼!”络新妇话还没说完,就被岩永琴子用手杖敲了敲脑袋。
“和我手中的这柄刀剑有关。”我说,“是正当理由,在政府方面有备案的。”后面这句就是我胡诌的了。
岩永琴子并没有追究,看来她认为只要有合理的理由就行。
“那么,我也说明来意吧。”她微笑着说道:“我是受了络新妇的委托,替她来寻找真正的犯人的。”
“杀人案背后真正的犯人吗?”我想起来的车上,坂本说是络新妇作祟的样子,搞不好传闻早就散播开了,“是因为人们都将犯人当做是络新妇,所以委托岩永小姐替她洗清污名?”
“就是这么回事。”她说,“虽然络新妇的传闻中大多说她是吃人、并且会取走人首级的妖怪,但这只络新妇并没有作恶,如果放任这样的传闻继续散播,必然会引来强大的除妖人,妖怪和除妖人之间是几乎没法沟通的。络新妇分明没做过的事,却要被人诬陷成杀人凶手,就太不讲道理了。”
我还是首次知道有岩永琴子这般专门替妖怪处理问题的人。
能见到妖怪、与妖怪住在一起的少年夏目,专门为妖怪解决问题的公主大人,还有不吃人却被人污蔑是杀人凶手的络新妇……不过是出门一趟,我今天得到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就好比平时一集只有四十五分钟的电视剧,我看的却是一个半小时的加长特别篇。
“稻井小姐有什么线索吗?”她说,“什么都可以,比如说会让人联想到络新妇的……”
络新妇在人们记载的传说里,本体是蜘蛛妖怪。我想起昨日晚上断断续续的从头顶传来的,有节奏感的,像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
“是想到了什么吗?”岩永琴子问道:“无论是多么微小的细节都是可以的。”
“在我居住的那家旅馆,我昨天夜里,听见楼上有东西爬动的声音……就像……”一只大型蜘蛛似的。
岩永琴子领会了我的意思,她说:“方便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吗?”
“不一定和络新妇相关,很可能会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对自己所给出的线索并没有太大信心,尤其是让她这么一个少女在炎热的夏季为了我一句话而奔走,若是白跑一趟,我会被负罪感溺死的。
“没关系的。现在我们手中没什么线索,只要是一丁点的提示,都有可能成为找到真相的关键。更何况,当地的旅馆通常都有悠久的历史,对镇上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完全可以当做是打听情报。”
岩永琴子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还充分照顾了我的心情。话已至此,我若是再推脱就显得不识抬举了,于是我带着他们两人一妖,去了小川家的旅馆。
路上,我得知他们二位原来是同一所大学的前后辈,目前正在交往中,虽然怎么看都岩永琴子那方更积极,可樱川先生也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冷淡,在我看来是一对很特别的情侣。
拉开旅馆的门帘,就传来太宰先生活泼的声音,可是那台词实在是不美——
“多么美丽的女性——!如同凛冽寒冬中绽放的梅花一般端庄的容貌——”他正托着一位陌生的、身着和服的盘发美女的手,说着与气氛相去甚远的话,“我想我就是为了与你殉情才活至今日的……”
比起我,身旁的岩永琴子反应更大,她大受打击的拉着男友的胳膊,不可置信的吐槽起来:“那个轻浮的男人声音和九郎前辈也太像了!我说,九郎前辈你是绝对不会这么轻佻的对吧!?”
络新妇一手捂着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洁的画面想要回避似的,同样小声喃喃道:“……这种男人,如果是被其他络新妇碰到,十有八九会上钩成为他们的食物。”
我算是第二次撞见太宰先生拉着女性的手发出共赴黄泉的邀请了,比起最初那一腔热血的空喜下所衍生出的痛苦,如今我倒是平静了不少,外加岩永琴子和络新妇的吐槽太过强烈,给我增加了不少缓冲。
即便如此,我依然不太想正面面对这画面啊……
被他邀请的女性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周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独有的魅力,可与她容貌不同的时,她的表情实在冰冷。
“还请先生放开。”
“阿清,你和这男人啰嗦什么?”走廊的另一头,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一位年轻人,高中生模样,容貌清秀,甚至有些女相,他与被太宰邀请殉情的女性分明是熟人,并且直接对比他年纪大的女性呼唤名字,想来关系不浅。
“你也是,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轻浮的男人,真是生了一张朝三暮四的脸。我劝你别打阿清的注意。”他一挥和服袖子,又对女人说:“走了,阿清,父亲和诗织还等着我们呢。”
“好的,少爷。”她抽出手,对太宰说:“我的一生都先给松山辉人少爷了,是不会与您共赴黄泉的,还请您死了这条心吧。”
“哇哦……”岩永琴子死死抓着男友的手臂,“该说是认真好呢,还是该吐槽好呢……那位叫阿清的女性的反应,也真是够特别啊。”
被拒绝的太宰也不尴尬,他一拍袖子,就朝着站在门口看完了这场好戏全过程的我们走来。
“伊君!下午好啊~”他开朗的朝我打招呼,“今天玩得开心吗?”
一时间,身旁的两人一妖,三双眼睛齐齐汇聚在我身上,并且写满了十分复杂一句话不能解释清楚的情绪在里面。
我:“……还行。”
微妙的气氛还没多存在一秒,就被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打断,只见厨房的阿婆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扶着楼梯扶手噔噔噔的跑下楼。
岩永琴子道:“阿婆,稍微冷静一点,不要摔倒了。”
“出、出事了!”阿婆跑下楼梯,身子重心还没调整好,整个人仿佛立刻就要趔趔趄趄摔倒,还好太宰离得近,将她扶住了。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死、死人了!老板、靖彦先生他死在房里了……头……”她说话急促,太宰赶忙拍了拍背替她顺气,阿婆连忙说道:“头也没有了……!”
“这、这一定是……”
“是络新妇。”
方才同阿清一起离开的那位“少爷”,松山辉人,正站在走廊尽头。
生怕我们听不见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定,是络新妇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
无伊实:///
其他人or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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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夏日终焉(九)
“父亲!父亲!”诗织穿着白色的和服冲进了现场, 警察都没人拦得住她。面对父亲的无头尸体,她没有恐惧,那双柔软的黑眼睛里此刻已经噙满了哀伤的热泪, 她匍匐在满是血迹的地面上掩面痛哭。
“诗织!”
她的眼泪就像引发了一连串的化学反应,原本在人群末尾的松山辉人也冲上前, 只是他根本没看一眼惨死的尸体, 而是轻轻拍打诗织的后背,生怕她因为哭得太厉害而喘不上气来。
最后加入到其中的, 是辉人的女仆清小姐, 她悲悯的站在二人身后, 注视着两位心中波澜翻滚的小辈。
少年少女在满地的血花和尸体中,一旁静立着端庄的女仆小姐,画面看上去有种诡谲的和谐。
我本是站在靠末尾的位置, 被冲进人群的辉人这么一推攘,我也往前进了半步,抬头正好对上太宰先生的侧面。他凝视着房间内的场景, 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对别人的视线总是很敏锐,我还没来得及撤回注视, 就被他捕捉到了。
“伊君。”他感叹说, “看到这种场景,会影响睡眠的。”
我不认为自己胆子小, 但转念一想,我也不想直面一具无头血尸。听到他的话后,我很诚实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和国木田先生今天一整天应该都在忙着案件的事,可晚上回来本该是好好休息放松的时间, 却又在眼前发生了命案。
……真辛苦啊,他们。
警察将我们这些围在外面的群众给转移了, 然后开始了例行的现场调查工作。侦探社的二位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也加入了现场勘探和调查工作。
……
……
“所以,稻井小姐你今天一整个上午都在房间睡觉,但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对吗?”
发生了命案,所以在场的人都被留了下来,至于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则是为了近距离了解案情而留下的,警方问起来,也只说“是因为担心朋友稻井小姐,所以想留下来陪她”为由,但他们十分规矩,警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的。”我将自己的行程说了一遍,“早上吃过早餐后,我找阿婆要了醒酒汤,然后回头又睡了一觉,大约中午才醒来。”
后面的警员说:“我们和旅馆的阿婆确认过了,她说的是真的。”
“但是……”他放下手中的笔,“阿婆说她后来就出门了,并没有人能证明小姐你一直在房间睡觉。”
正如他所说,在场的所有人中,唯有我在死亡时间内不存在不在场证明。太宰和国木田自不必说了,阿婆和周围熟识的朋友一起外出采购,而诗织和松山老师则是在二楼房间里习字读书,撇开他们有互相包庇的可能之外,唯一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是我。
因为小川靖彦先生正是在我熟睡的那段时间死亡的。
但是同样矛盾的在于——我没有动机。
……
……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啊!”在无伊实走后,光头的警察趴在桌子上苦恼的搔首,他本就因连环杀人案所烦恼,连日睡眠不足,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他,在络新妇的传闻越发盛行的现在,都恨不得向其倒戈了。
(要真是妖怪干的,是不是就不用每天扑在这对血淋淋的无头尸上了?)
(拜托了,这时候谁来指着我告诉我是妖怪干的吧!)
小川靖彦的死亡现场乍看之下和先前几起没什么两样。光头警察——山田,他和同事在紧锣密鼓的调查后,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虽然死亡时间确认下来了,但凶手的如何行凶,我们完全蒙在鼓里。现场干净得就像根本没人来过,也难怪大家都说是妖怪干的,毕竟人的行动力是有限的,一次没留下证据就算了。)
(可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心理素质要好到什么程度,才会每次都留不下证据,完美的将受害者的头切割下来呢?更何况至今都没人找到尸体缺失的部分?)
(喂喂,不会真的是被妖怪给当零嘴啃掉了吧?)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侦探社的两位青年因为有通行证件,所以警方也会同意配合他们调查,更别说他们本来就是被委托来处理这次案件的——当地警方深知,如果再不将事情遏制,他们的公信力会在群众心中跌落到谷底。
山田同时打量着侦探社的青年们。
(戴眼镜的青年总得来说挺像样的,倒是另一位怎么回事……听说还拉着别人家的女人说什么殉情?也太不成体统了吧?)
但作为经验丰富的警员,他也不会将自己的疑虑和轻视写在脸上,他抽出便签,却没有一点头绪,只拿着笔在上面点来点去,写不出像样的计划。
“果然啊……”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在近距离观察尸体的死状后,蹲下身来对着切口的部分评价道:“和第一起案子完全一样。切口相当粗糙,分明是外行人的手艺,也就是说抓到今天的犯人,就等同于抓到了整个案件的缔造者。”
“……什么意思?”山田凑近,强迫自己观察尸体狰狞的切口,“后面的两起案件和第一起,还有这一起有什么不同吗?”
国木田已经了解了,他说:“是指的凶手的犯罪经验和手法吧。”
“没错。”青年慢悠悠的站起身子,走到窗边,手指一抹窗沿上积下的灰尘,“凶手是从正门离开的。”
“所以呢?”山田看着他,问道:“还有,刚才你们说的经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