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澈也终于看清了那些牌子上写的字。
“《千千岁》牛皮！”
“太女冲啊！”
“秦老师加油！”
……
各种各样的标语，以及一张张年纪各异，但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笑容的华人面孔……
《千千岁》剧组里，感性一点的人已经红了眼眶。
现场至少来了二三十个人，这样的规模还是怕引起机场治安麻烦，特地控制过的。
这个排场，可比之前SK国明星周围围着的小猫三两只热情多了。
温澈站在人群中央，回头看那些停在原地的SK国人，笑道：“我们的粉丝并不是没来，只是讲素质，知道不能在机场要地大声喧哗，阻碍交通，所以在这里等我们而已。”
那群人果然神色阴沉。
温澈即将离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
她看向那位提起所谓的“粉丝论”的SK国男明星，道：“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她说了什么？我本来以为你们的傲慢只是一个人罢了，现在看来都是如此。
“你们既然学不会尊重人，那么有句话我也憋得很久了。
“有空嘲讽别人，不如好好整顿整顿你们娱乐圈的乱象。
“都说SK国女艺人的生态环境一向堪忧，今天我可算是见识了。留着一位女士冲锋陷阵，一群大男人躲在她背后，嗯？”
温澈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千岁》剧组短暂地跟来接机的同胞们互动了片刻，就在众人的目送下，搭上了来接他们的车。
秦导面对影迷们时还是一脸笑，上了车神色却慢慢落了下来。
他看向温澈，问道：“刚才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温澈笑了下，“没什么，就是过了一把嘴瘾而已。”
秦导叹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大抵不是什么好话。”他顿了下，“三年前，我的电影就是败给了SK国，也难怪他们看不起咱们。”
他说着，抿了下唇，手掌在裤腿上蹭了下，一时似是有些出神。
第96章 最佳女主你是没戏了
出了这么个小插曲, 秦良的心情一直不太好，连晚饭也没吃几口。
新布尔城的五月还带着点凉意。从酒店的窗户往外看，夜晚灯火通明, 人流如织。本是再热闹不过的景象, 可落在秦良眼里，到底少了几分意趣。
白双岭见不得他这么消沉的样子, 没好气道：“行啦, 你差不多得了。这要放在国内那群同行眼里，指不定以为你这是在臭显摆呢。”
秦良叹气，“老白，我这心里没底啊！”
两人说话间，门被敲响了。
小赵去开了门。
温澈跟她助理各自提了一个食盒走进来, 边走边笑道：“都还没睡呢？正好, 吃点夜宵。”
食盒深深，一个装着三碟老式手工点心, 另一个装着一壶被密封得很好的胡辣汤, 实打实中餐风格。
打开一闻……只是这个味儿就对了！
白双岭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小温，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些好东西？”
新布尔城是个国际都市, 接纳的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 各地的美食自然都有。
他们入住的酒店就提供中餐。
可等真出了国就知道了，国外所谓的中餐, 九成以上都是挂着所谓的中国风，卖着不中不洋的东西。
这家酒店的中餐就是如此。
秦良和白双岭倒也不至于吃不下，可晚饭时他们心情正不好，还真没有多少胃口。
过了饭点了，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 他们一时也懒得去找吃的。
温澈这顿夜宵，可算是体贴到家了。
温澈笑道：“我伯伯给我推荐的。他习惯了世界各地到处跑，又偏偏长了一个中餐胃，哪里有好吃的可不得记得牢牢的吗？
“都过来尝尝？国外有些食材跟国内的还不太一样，做出来的味道可能会有点区别。”
一顿夜宵下肚，秦良和白双岭脸上可算是有点笑的模样了。
小赵都松了口气，开玩笑道：“看来我这个助理还是做得不到位，温澈一来，可把我比下去了。”
白双岭一拍大腿，“不怪你，是老秦本来就难伺候。我就不一样了，我这个人随便得很。”
秦良觑他，“是谁一回来就跟我唉声叹气的？”
温澈接话道：“唉声叹气？是为了今天下午的事生气吗？
“SK国的电影也就是最近这两年才得了点国际电影奖项的肯定，真要综合论起来其实还不如咱们呢。他们的话做不得数的，两位老师怎么还往心里去了呢？”
“不全是他们的事，而是……”白双岭叹气道，“电影这一道……都说走出国门，走出国门。可难呐！你看历史上有几部在国际电影节上获了奖的片子是华语片的？寥寥无几啊！”
秦良也跟着叹气。
温澈笑道：“原来是这个事。我觉得两位前辈这是太苛责自己了。世界电影节的奖项归属历来就有点地域倾向，不爱倾向于华语片不也是很正常的吗？”
白编剧哈哈笑，“小温啊，这话虽然有一定道理，可大多数时候都更像是自我安慰，咱们还是不要当真为好，不然会让人笑话的。”
“为什么不能当真？”温澈还是笑着，“白老师，我问一下，世界电影的最高奖项是什么？又在哪里？”
白双岭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不是很多人都知道吗？怎么还特意问呢？
虽然如此，他还是顺着温澈的话往下道：“在美国，俗称‘金菲尔’奖。”
温澈又追问道：“这个奖项最近这几年最大的弊端，也是最让人诟病的地方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同样不是秘密。
白双岭配合道：“这个奖项越来越固化，总强调政治正确，有太多政治倾向和意识形态偏好，并且好似还可以被公关……”
温澈继续问道：“这么说来，从艺术价值来讲，这其实不是个很公正的奖项？”
秦良和白双岭对视了一眼，保守道：“也可以这么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它还是世界第一的电影奖项呢？一个不太公平，太过强调政治，能被公关的奖项……凭什么能排在世界第一？”
秦良来了点兴致了，“那你以为是凭什么？”
温澈道：“我以为凭两点。一是它资格够老，早已深入人心。二是，它在美国。”
这个说法就有点意思了。
秦良和白双岭都看向温澈，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温澈道：“我姑且瞎说，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两位老师就当是听笑话好了。
“我觉得一个行业初初发展才是它最关键的时期，因为这个时期是奠基期。最先踏入这个领域的人可以制定所谓的业界规则。只要不出太大意外，这一般会成为以后的游戏规则。
“行业越是发展，这些规则就越深入人心。
“某一天，当你忽然问一句‘为什么这里是甲，而不是乙’时，你可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因为一开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有些事并没有特别的原因，可能只是习惯使然，某些观念深入人心了而已。
“我觉得电影界的奖项就是如此。
“最早制定电影游戏规则的人是西方人，并且早已经形成了体系。那些年华语片在其中是空白的，并没有参与进去。于是规则是什么，就完全是人家说了算了。
“西方人制定的规则，西方人想拿奖，就是顺着规则做事，很自然而然，很顺理成章。
“而华语片是后来加入进来的，还处在迎合规则的阶段，自然会处处碰壁。
“退一步来讲，人家是自己人，假如不是太过分的话，为什么不能把奖项颁给自己人？带自己人玩不好吗？
“这甚至都不一定是偏见。人看自己熟悉的东西，总是接受更良好。当涉及到评审时，这样接受起来更容易的感觉，就会转化为所谓的‘欣赏’了。”
秦导听得饶有兴致，“那照你这么一说，电影艺术还是有国界的了？”
“艺术没有国界，可评定哪一种艺术更高明的人，是有国界、有立场的。”
温澈说到这里，大胆道，“别说是在世界范围内了，即便是在国内，难不成电影人们就没有所谓的派系之别了？没有所谓的我好你不好之争了？”
这话的确有点大胆，秦导都听得一愣。
白双岭哈哈大笑，“有有有！但凡只要成了个圈子，渐渐的就会变了味。
“一开始不过是风格之别，后来有些人就一定要分出个谁弱谁强来。不知怎么的就形成了一层一层的鄙视链。
“所谓文人相轻……啧啧啧，其实哪行似乎都是这样。如今多的是以艺术为名搞拉踩那一套的人。
“不过小温你这么一说，我瞬间就觉得这种所谓的世界级奖项有点微妙了。”
秦导看着温澈，“那依你看来，华语片想拿奖，不太可能？”
“那倒也不是。”温澈笑道，“世界级的电影奖项，想要维持其名头，总得突出个‘世界级’吧？
“一年两年你忽视华语片，这没问题。可当华语片背后所能代表的分量越来越重，你还对它们置之不理，这就有点自毁长城了。”
秦导若有所思，“你说的分量，具体指的是什么？”
温澈微笑道：“高大上一点，就是所谓的软实力。但如果要俗气一点说，就是指钱。”
秦导又是一愣。
温澈道：“电影是一门艺术，很多人都说艺术无价。这当然有道理。但在我看来，电影行业之所以能发展起来，是因为它将所谓的艺术变现了。
“资本在这里进进出出，所以它才能这么发展。
“这会带来一个问题，谁有钱，谁就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我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以往所谓的世界级大片其实是不屑于带我们玩的，可咱们国内的电影市场开始发力后，开始有很多资本向我们的市场妥协了。
“或者是联合制片，或者干脆请华语演员……
“一开始是配角，打酱油的；后来是重要配角；再后来是主角……”
温澈笑了笑，“这样的手法目前比较经常出现在商业片里，文艺片还稍微少了点。
“可商业片自有其威力……其实也不止是商业片，什么东西传播得广了，都有影响力。
“商业片里用的华语演员多了，其实就是一种风向，无形中为华语影坛加了码。这样的码重到一定程度，本身就能影响一定的审美，包括电影审美。
“这就是引导风向了。
“当然了，绝唱型的电影艺术是无法被复制和引导的，它只能被开拓。但大多数人创作的电影，还远达不到所谓的绝唱级别。
“这样有限的‘艺术’，是能被定制的。能被资本定制，也能向市场妥协。
“事实上，现在不就有很多所谓的‘冲奖片’吗？
“假如评审真是公平公正、毫无偏颇的，哪儿来的冲奖片？不就是评委们的喜好被抓住了才有的冲奖片吗？”
“所以拿不拿奖，有些时候跟影片好不好真没有绝对必然的联系。不过是刚好对了那些评审人员的审美的点而已。
“而这些审美的点又是从何而来，就是从日复一日重复的输入中形成的。”
温澈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继续道：“其实大众的审美一直就能被宣传影响。
“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有所谓的美国梦？不就是因为听多了人家的好吗？
“我们曾经是不够好，但我们不总是如此的。现在我们好了，只是一直没被人知道我们已经很好了。
“但这只是时间问题。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这阵风也许会来得晚一些，但只要你真有本事，它早晚会来的！
“它其实也没那么神圣。”
秦导看着温澈，神色有些奇怪。
温澈不崇拜这些所谓的荣誉。她似乎不觉着这些东西是可望不可及的，她甚至觉得它们本身就是既有规则之下的附属品，从一开始就是以俯视的眼光看它们的。
带着一种很坦荡的傲慢。
听得秦导既有些心惊，又有些热血沸腾。
假如可以，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足够高的姿态，十分自信，从不轻易动摇呢？
这样，当别人来对你指手画脚时，你就不至于怀疑自己，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专业。而只是轻蔑一笑，毫不放在心上。
秦导竟然有些羡慕这种心态。
他叹气道：“我可能真是老了。我们这一代的人，都在追求专业奖项的肯定，可到了你们这里，竟然已经不在乎了吗？”
温澈想了想，道：“秦老师，我当然在乎奖项的肯定，我只是没那么……怎么说呢？真情实感？
“当然了，很多话，没有达到那个高度的人说出来，总有点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的意思。我都没拿奖呢就说我自己不在乎，似乎没有多少说服力。
“您把我这些话当笑话听就好。”
温澈说到这里，又小声道：“反正这也不是尽头啊。我觉得真正厉害的不是拿奖，而是自己创一个奖，让别人体验这种趋之若鹜的感觉。
“遵守规则有什么了不起的？制定规则才痛快啊！”
秦良和白双岭都愣住了。
制定规则？
幻想一下，只是幻想一下而已。
假如有一天，世界电影的格局变了。不再是我们追着人家的奖项走了，而是别人求着我们，想要来自于我们的肯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