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是一想到这里,心跳得都有点快。
温澈真只当自己这番话是闲聊。
可也许是这些话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叛逆,竟然让老一辈的电影人如秦导和白编剧,这一夜都有些难以入眠。
一晚上过后,两人熬得双眼通红,可精神头竟然意外好,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眼神格外有力,满满都是冲劲。
你说拿奖?随缘吧,反正这也不是尽头。
两人再无患得患失之感,神色里尽是坦然。
——
新布尔国际电影节的展览很快开始了。各个单元被提名入选的影片都会在新布尔国际艺术展览中心展出,各个奖项的归处也会在不同时间段陆续揭晓。
主题竞赛单元的奖项将放在整个电影节的最后一天揭晓,作为压台戏码。
等待开奖的这段时间内,国际电影人之间可以自由交流。
换言之,这其实算是个社交场合,只要你能跟人聊得开,随便你们怎么扯。
温澈对社交兴趣缺缺,只想趁这段时间好好看几部电影。
到底是各个单元被提名了的电影,应该都有独到之处。即便导演想表达的主题有些晦涩,也应该是晦涩得不同凡响了的。
不过这样的片子不是今天的温澈的菜。
温澈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全息技术项目的事,精神比较紧绷,不希望苦大仇深了,只想找一部快乐的影片放松一下。
但逛了一圈,好像都没怎么看到。
好像越是艺术的东西,越得是深沉才行。
温澈叹了口气,就近选了一个展区走进去。
不挑了,随缘。
温澈到的时间比较巧,这个展区内的电影刚开始从头播放,片头刚过大半。
从剩下的那些电影团队制作人的姓名发音来看,这应该是一部SK国电影。
这可真是巧了。
温澈往椅背后靠了靠,认真看了起来。
她选的位置在整个展区靠后的位置,并不是最佳的观影位置,但胜在偏僻,来往都不会打扰到别人。
因为这个原因,这边的位置似乎格外受人青睐。影片的片头还未完全播完,有人避开温澈的腿,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了。
展厅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温澈在稍暗的光线中一瞥,大约注意到隔壁的人是位女性,再多的就没怎么在意了。
影片很快开始了。
看到一半,温澈揉了揉眉心,轻轻吐了口气。
她今天不想看太过“艺术”的片子,谁知这部片子就是真“艺术”,表达的情感很压抑,没把她看得入戏,倒把她看累了。
隔壁那位女士似乎也这么想的。
几乎就在温澈叹气的瞬间,她也轻轻啧了一声。
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影片上,第一时间都看向对方。
这有点太巧了。
虽然如此,两人并没有交流,只是相互笑了下。
这之后,温澈又坚持了五分钟,觉得剧情实在枯燥,没忍住想站起身。
她才刚这么想,大屏幕上光影一晃,一个熟悉的女性面孔出现了。
咦?这不是前天在机场遇到的那位很有性格的SK国女演员吗?
真是巧了。
因为遇见了“熟人”,温澈按捺自己的情绪,又继续看了起来。
她隔壁的那位女士倒是没再多留,直接走人了。
这个“熟人”的光环,只让温澈多坚持了三分钟。
她实在频频走神,无奈,只好提前退场了。
温澈刚出了门,有人开口道:“I thought you were about to leave, just like me. What made you stay there for another three minutes”
这是在跟她说话?
温澈愣了下,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位亚裔,黑头发黄皮肤,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留着披肩的半长发,看上去四十岁上下。
这个人……是刚才坐她旁边的那位女士吧?
温澈一看过去,那人也愣了下,咦了一声,道:“路双安?你是那个……温……”
温澈接话道:“我叫温澈,你好。”
那人的神色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我看过你们的《千千岁》,很精彩。正式介绍一下,我叫何谈秋,是一名导演。”
温澈一顿,“何谈秋何导?Thyme He?《越城惊梦》?”
何谈秋笑容更盛:“没错,是我。”
何谈秋,美籍华人,导演,极富盛名。
她凭着代表作《越城惊梦》拿过“金菲尔”奖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是迄今为止华人导演里成就最高的人。
《越城惊梦》其实是一部英语片,严格说起来跟华语片还不是一个体系。
但何谈秋的名望的确是实打实的。即便放眼全世界影坛,她也不是无名之辈。
顺便一提,何导本人也是本届“金白星奖”的评审团成员之一。
何谈秋看着温澈,笑道:“既然遇上你,咱们就不聊刚才的片子了,左右也没什么意思,故作深沉,不看也罢。
“不如我们聊聊《千千岁》?”
温澈想了想,“需要我约上秦导吗?”
“不用,秦良归秦良,不关他的事,我是想跟你谈谈。”
何谈秋顿了下,又道:“温澈,这一次金白星奖……我可以给你提前剧透一下,你估计是没什么戏了。”
何谈秋这么说着,期待看到的是一张遗憾失落的面孔,谁知温澈却神色平静,似乎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她问道:“结果已经出来了吗?您这样跟我说没关系吗?”
金白星奖一贯是留到最后一刻才揭晓的,按理来说,最近这些天仍然是评审的关键时期才对。
但说是这么说,到底是个什么流程就不一定了。
温澈并没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只以为这是来自评审团成员的内幕消息。
谁知何谈秋却道:“结果并没有出来,的确还在评选中。但有些事未必需要等到结果真正出来了才会揭晓。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温澈若有所思,“谢谢您将这个事告知我。”
这么平静?
何谈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问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大概能猜到。”
“咦?说来听听。”
“假如这个角色是男性演员来扮演的话,也许就值得一个影帝。”温澈道。
影帝影后,表彰的是演技。最佳的体现演技的方式,或者说“炫技”一般有两种,一是一人分饰多角,二是反串。
温澈在《千千岁》里,一人既分饰了两个角色,又反串,就难度来说,其实已经够格了。
但特殊就特殊在《千千岁》主人公的身份。
路双安是个太监,而且是个比较传统的太监,就摆脱不了阴柔的一面。别管是后来的路双悦假扮的他,还是真正的路双安,这种阴柔感是贯穿整个影片始末的。
就传统理解上来说,女性要表现出阴柔感,比男性要容易得多,于是体感温澈的戏份的难度似乎并没有那么大。
这其实是有点吃亏了的。
何谈秋道:“一方面是这个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你运气不太好。
“如果放在往年,你其实是很有竞争力的。但今年有一部跟你同类型的影片,而且对方加的筹码比你大。
“那人演的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人分饰四角。这影片是部惊悚片,唯一入围的就是最佳女主奖……”
换句话说,如果只论所谓的一人分饰多角,那人应该能压住温澈一头。
温澈也没怎么觉得失望。
她可能还真是太年轻了,也可能是太过傲慢了,真没有那种十分渴望得到某个奖项肯定的心情。
能锦上添花固然好,不能也不至于太过失落。
何谈秋见温澈真就这么接受了,心里忍不住一闷。
这小年轻有点太过无欲无求了吧?
何谈秋难得有点憋不住气的时候,没忍住主动道:“但我可以让你明年带着另一个角色再来一次新布尔城,重新竞争一回金白星影后。
“你有兴趣吗?”
温澈一愣。
这是邀请她拍电影的意思吗?
但何谈秋这个人擅长的题材一贯有些敏感。
她是个喜欢在边缘试探的人物。
温澈的态度因此相对保守:“不如您先说说看?”
——
温澈是个很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她遇见了何谈秋的事,并没有瞒着《千千岁》剧组的人,但是何谈秋提起的有关奖项的任何事,温澈都没说。
秦良和白双岭这回也很能坐得住了,甚至没有主动追问。
时间一晃,近半个月的电影展过去了。其他奖项已经陆陆续续被公布了,只剩下重头戏,也就是本次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白星奖的归处,还仍然是个谜。
解谜的这一天也很快来了。
第97章 一代电影人的梦
5月18号的新布尔城, 有着春天最好的样子。新布尔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白星奖,将在这一天,于新布尔国家艺术公园中心礼堂颁发。
世界第二大电影奖项的最高荣誉, 有着其独有的排面, 连入场的红毯秀都是单独的一份,并且比之寻常的红毯秀都要长, 一直从新布尔国家艺术公园中轴线三分之二处排到中心礼堂入口, 近300米。
这三百米的路段,各国摄影师和记者齐聚,□□短炮,星光熠熠。
但走在红毯上的人,其实不一定都跟新布尔国际电影节有关系。除了真正被提名的剧组之外, 这个红毯秀的名额是可以对外拍卖的。
只要你出得起价, 只要你有那个心,就可以来这里争一争艳。男女都可以, 甚至于男演员还比女演员多。
也是因此, 每年新布尔国家电影节的红毯秀都能拉出好大的热闹。
《千千岁》,英文名《The Eunuch,King’s Hand》获得了七项提名, 是本次金白星奖的一大热门。这个剧组成员的红毯秀, 因此引来了不小的关注度。
这也是这个剧组在新布尔国际电影节正式场合的第一次亮相。
温澈这一天穿了一身青蓝渐变的裙子,是从青花瓷上得来的灵感, 偏中国风设计,十分清丽。秦导和白编剧则都是一身中山装,一人的偏灰,一人的偏蓝。
三人带着剧组包括摄像、录音等等来在内的其他五名工作人员出现在红毯上时,伴随着主持人热情的“Here we have‘The Eunuch, King’s Hand’!”,瞬间引来了一大片闪光灯。
温澈和秦导等人的心思并不在红毯秀上,也无意于在上面多待,只是简单跟来自国内的摄影师和记者们互动了片刻,就走入了礼堂中。
礼堂内的座位不是横排和竖排设计,而是一个个圆桌,呈间隔式排列。人数超过五人的剧组基本上都会被分到单独的一个圆桌。
《千千岁》剧组的位置在前排中心稍靠左的一个圆桌上。桌上支着一个小型海报,是《千千岁》电影的宣传照。
《千千岁》剧组到得不算早,此时周围的座位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在了。临近的人见他们这个位置新来了人,都会看过来,下意识礼貌一笑。
热情一点的甚至会跟你寒暄,就着你的电影跟你商业互夸。
一圈招呼打下来,用了不短时间。
温澈跟剧组的众人终于坐定后,冷不防听到来自身后的一声冷哼。
她下意识回头,在他们左后侧隔了一个稍宽的走道的位置上,看见了一桌“老熟人”。
是那群在机场跟他们闹过点不愉快的SK国人。
刚才冷哼出声的,就是那位SK国女明星。
温澈看过去时,这一桌的一位男士正一脸严肃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批评那位SK国女明星:“在敏啊,讲点礼貌。前辈们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的,你应该尊重他们!”
这么说完,他又看向温澈,微微颔首致意,十分礼貌的样子。
冷哼的是他们,颔首致意的也是他们。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把《千千岁》剧组的人搞懵了。
剧组的摄影师问温澈:“他们在说啥?”
温澈道:“那位应该是导演吧?他在批评那位女明星,让她尊重前辈们。”
说着,她把那位导演的话翻译了一遍。
暴脾气的摄影师并不领情,没好气道:“先撩者贱。什么道理都让他们说了?这是故意来恶心咱们的?”
白双岭老神在在:“那也不一定。咱们电影展出的那一天隔壁那一位导演就在场,看了全场。往好处想,也许人家是被咱们的电影折服了?
“其实要看他们是不是真心的很简单,你可以看一会儿那个小年轻还跳不跳。
“SK国人长辈身份高,挺权威的。导演都说过这小年轻一回了,她要还跳,要么是她思想出了问题,要么是这个剧组有点问题,是故意来给咱们唱戏的。”
事实证明,隔壁那一桌的人还真不是被折服了,他们只是暂时“蛰伏”了。
区别在于,那一桌的有些人跳得迫不及待,而有些人则更沉得住气。
隔壁那一桌的电影一共有三项提名是跟《千千岁》竞争的,其中就有一项是最佳外语片。
前两项提名《千千岁》都拿到了,隔壁那桌就暂时安静着,十分消停。
等最佳外语片的结果落在隔壁那桌头上时,那群人喜形于色地上台领奖了。
那位女明星路过温澈时,还顺道白了她一眼,小表情格外多。
领完奖下台后,这群人一个个红光满面。
在这里,奖项就是人的底气。这一回,那位SK国女明星白眼翻得起飞,隔壁桌就没人“教育”她了。
也是这位SK国女明星学聪明了,做得并不明显。如果硬要说隔壁桌的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不是不能解释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