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周围恢复清净。
“哈哈,阿姐你看,果然是以暴制暴最管用!”林青宛把铲子一甩,惊飞几只小母鸡,沾沾自喜地道。
林清栩用铲背把土坑拍平,闻言一默。
她转头,瞧见某只雄赳赳的红毛正潜伏着靠近两人,她捏紧手中的长铲,正要提醒林青宛,就见听得她呼呼喝喝撒开的笑声。
“哈哈……怎么了,阿毛?你莫不是来巡查来了吗?快快快,看看看看,看我和阿姐把院子大坑填的多结实!”林青宛朝着警惕的两脚兽招手,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热情。
但下一刻
“啊!臭阿毛!你居然搞明袭!”林青宛端着铲子扑了上去,“看我不砸扁你的鸡脑壳!”
院中再次鸡飞毛落,一片乌烟瘴气。
林清栩默默注视着人鸡大战,抽抽嘴角:“……”
这才是典型的以暴制暴吧?
林青宛放下的那句狠话,作用当真不小,一早上来家门头东瞅瞅西望望的人少了大半,连着她家的栅栏和土地都少遭殃。
眼看到这种变化,林青宛大喜。
她双灵根的事情一出,连着几天没能安生,如今总算能告一段落,她耐不住小孩子的玩性,和林清栩商量着想去村子找黑牛玩。
林清栩没什么好阻拦的,大手一挥,放猴子入山林!
房中只剩她一个人,林清栩思索后,从房中摸出了属于自己的小绣筐,拎着蹩脚的绣布,坐在廊檐下歪歪扭扭地绣起来。
她的尖嘴彩翼鸟儿才绣到一半,耳边突然冒出一声足以令她浑身汗毛抖筛般扭曲的声音。
“林姐姐,你在呀?我能进来吗?”
细细腻腻的声音顺着微风吹到林清栩的耳中,她抖了个激灵,道出心里话:“不能!”
望见门口踟蹰地低下头找脚尖的崔玉莹,林清栩暗暗爆了声粗口!
她把绣篮搁到一边,不甘不愿地走到门前,没看崔玉莹那张受气小白花的脸,尽量稳着音调开口:“我阿娘出门了,不在家。”
暗含地却是:你快走吧,快走吧。
崔玉莹半点没理解她的意思。
“那我找林姐姐可以吗?”崔玉莹微微抬起下颌,楚楚可怜的小脸上满是征求。
林清栩一个不察,扫到了她标准的小白花表情,登时一阵恶寒。
“我还有事要做,没时间。”她说得照旧不留情面。
崔玉莹小心地往她身后瞅瞅:“林姐姐是在做绣品吗,我不打扰你,我们能一起绣吗?”
林清栩简直想给她翻个大白眼。
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之人,她真是头一次遇到!
长见识了!
“那你随便吧。”
林清栩说完,扭过身子脚步如风地往回走,像是突然沾上了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心口堵得慌。
崔玉莹见她不再拒绝,抿唇推开门,阳光半撒在她微压低的白皙侧脸上,她的笑容含蓄又羞怯。
林清栩站定后回头,看清她那笑容,霎时间恨不得自挖双目!
老天,请还她一双单纯清澈的双眼!
林青宛和黑牛及几个小伙伴在村子跑了小半天,掐着饭点前赶回房子,居然看到阿姐和崔家姑娘一派和谐地坐在廊下绣花?
林青宛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姐不是不喜欢崔家姑娘吗?
林清栩看到傻兮兮站在门口的林青宛,心口一松,站起来朝林青宛狂挥手:“阿宛,你回来了?站外面干嘛,快进来。”
和小白花待了几个时辰,林清栩浑身都难受。如今总算找到个排遣的人,她心里乐开了花。
林青宛心领神会地一跳一跳进来,还不忘瞅了眼难得安分卧在窝里的阿毛。
“阿姐,我都饿了,你和阿娘做饭了吗?”林青宛暗藏深意地开口。
林清栩给了她一个认可地眼神:“阿娘还没回来,你饿了的话,阿姐现在就去做饭。”她说着,示意地看向崔玉莹。
崔玉莹果然低着脑袋开始收拾携带来的物什,柔声说着:“既然如此,玉莹不好再打扰,林姐姐和青宛姑娘先用午饭,玉莹这就告辞。”
林清栩当然笑呵呵地送她离开咯!
一扇门低矮的木门相隔,林清栩眉眼含笑,清透的阳光洒在她娇艳的脸庞,如同一朵盛放的水芙蓉。
而崔玉莹,低眸浅笑间藏不住眉宇深处的失落,再合上她精致如画笔勾勒出的小巧脸庞,纤弱的身姿,无端端地勾出人心底的怜惜欲。
林青宛悄悄地捧着一颗心,都要被她打动了……偏偏,她姐是个铁石心肠!
“慢走,不送!”林清栩挥手,揪着身后表情古怪的林青宛头也不回往厨房走,林青宛犹豫着想说两句,被林清栩一个凶狠的眼神制止到无声。
崔玉莹沉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无害的笑容一点点地收敛干净。
她扫了眼瑟缩蹲在窝里的群鸡们,眼波流转中,一道嗜血的红光转瞬即逝。
院中的两人已不在,崔玉莹身上的戾气一闪而过,气质再次恢复小白花般柔弱。她撤回视线,浅浅勾唇,款步离开。
这个林清栩,似乎也不太容易摆脱控制。
第13章 青宛离开
“阿姐,我觉得崔姑娘人还行啊,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呀?”林青宛蹲在土灶前引火,冒出个脑袋问拿着小刀削土豆皮的林清栩。
林清栩捏刀的手一紧,成功看到林青宛恐惧地避开视线。
“小白花,受、不、了。”林清栩从牙关里蹦出这几个字。
“啊?”林青宛瞅了眼炉膛里再次灭掉的火,挥了挥飘出的黑烟,没懂阿姐什么意思?
林清栩索然地动动唇,换了种说法:“看不习惯。”
林青宛这下来劲了,她再次往炉膛里塞满引火细柴,小嘴如同小机关枪按响般突突突地发射着:“阿姐哪里看不惯她,她的性格,家世,相貌?还是都看不惯?”
林清栩甩给她一个白眼,懒得理她。
“火又灭了。”瞧见黑烟滚滚冒出,她淡定地开口。林青宛脸色一苦,从头再来。
搭个火足足实验了五六次,在林清栩和青宛两人呛死的边缘,火星子总算残喘着越燃越高。
一个锅焖米饭,一个锅炒菜。
两个厨房杀手在厨房里忙活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灰头土脸的两人皆有些奔溃。
林清栩手颤抖着,给泛黑的土豆块和猪肉中加盐巴,苦逼的脸色和大锅里的菜接近一色。
林青宛瞄了眼虽然还没掀盖子,明显能嗅到糊味的米饭,以及烧到空的柴火,抿着单薄的唇瓣,期期艾艾地问她:“阿姐,你说阿娘回来,会不会打死我们?”
林清栩讪讪一笑:“但愿不会吧……”
两人做完午饭没多一会儿,方绣迟迟而归。
“阿娘,你回来啦!”二人像两只勤劳的小蜜蜂般冲到方绣身边,一人拿开她手中提着的东西,一人忙说着好话。
方绣一瞅两人这一致的嘴脸,再瞧那热烟未完全散去的烟囱,猜到原因:“饭做毁了?”
两人虽被标榜为厨房杀手,偶尔方绣有事,两人也会出手,只是做出正常饭的次数,可是寥寥。
林清栩和林青宛齐齐乖巧地点头,等待着方绣的宽恕。
方绣极给面子地点点头,随后道:“既然做毁了,晚上就不用吃饭了。”
林清栩,林青宛:“……”这和她们之前设想的可不一样?
瞧见两人懵逼样,方绣提唇轻笑:“怎么?连午饭都不想吃了?”
“当然要吃!”两人忙不迭点头。
互相对视之中,同时表露出一个含义——阿娘今天心情不错!
厨房里,方绣嫌弃地揭开锅盖,菜倒是热腾腾,但半点香味都无:“阿栩这不是在炒菜,是在做毒/药吧?”
林清栩缩着脖子,默认了阿娘的挖苦。
最后,她那一盘菜只能沦为和垃圾一体的命运。
米饭虽然水少糊了,大部分的味道没变,至于柴火的使用——林青宛机灵地早从屋外抱了一捧柴,掩盖罪证。
只可惜,触及方娘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烧火的林青宛只能抖着一颗心承受内心的煎熬。
时间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让人做足准备。
林青宛离开人界的那一日,是个大晴天。
强烈的艳阳照耀着大地,温度腾腾升高,让人产生恍若夏日早至的错觉,林清栩眯了眯眼,双眼被阳光刺灼地酸涩起来。
“阿娘,阿姐,我会记得你们和我说的话,尽量收敛性子,努力修炼。”林青宛小小的身躯冲入方绣怀中,眼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中,“我会好好修炼,早点回来看你们,你们,你们可不能忘了我?”
林清栩眨眼,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泪水,看到方绣被泪水盈满的眼眶,手抚上林青宛的后脑勺:“我和阿娘当然不会忘了阿宛,不管在人界还是修仙界,我们的阿宛都要做最坚强的孩子,可不要再哭了。”
方绣伸手拭去林青宛脸颊上的泪痕,抬起她的脸微笑说道:“你阿姐说的对,阿宛要学会更加坚强。”
“你要走的这条路,我和你阿姐没办法陪着你,究竟要走到哪一步,都要看你自己。但不管什么时候,你要记得,阿娘和你阿姐会一直支持你。你想要做什么,只要觉得对,去做便是。”
方绣说道此处,喉头一哽,却再也说不下去。
方绣的一生,过得并不平坦。
自小爹不亲娘不爱,方绣从知事起,便知道重男轻女思想的爹娘对她的嫌弃。
为了不成为她们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无用扔掉的工具,她六岁偷偷跑出家,寻到了一家绣坊,请求当时最知名的刺绣师父教授她技艺。
刺绣本领多为一位师傅一身的技艺所傍,又怎会轻易传她。尽管方绣期间做了不少挣扎讨好,仍旧没能得到对方的青睐,走到末路之时,却有另一位绣师主动向她伸出援手……
嫁给林父时,她已是一方小有名气的绣师,爹娘方的压迫却从不曾减少。
方绣会按时给他们送钱,供养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却绝不愿意,让他们左右自己的婚姻,毁灭自己一生的幸福。
顶着莫大的压力,方绣嫁给了当时不过是个穷书生的林父,之后,斩断了和亲生父母的联系,离开了从前的村子。
她和林父在一起时,是过了好一阵幸福日子的。
林父找了个村里教书先生的活,而她的绣品精良,总能卖个好价钱。他们后来有了清栩,又有了青宛……可惜,她人生中的美好太过短暂。
四岁的清栩无故高烧烧傻,药石无医;林父病重,早早逝世,留下她和两个女儿,再没人依靠。
这些年来,方绣希望给予两女儿有希望的未来,而她也知,有些事不是她一人认定便足够。
……
林清栩和方绣回到仅剩两个人的院子,少了一个闹腾的小家伙,做什么都像是提不起劲来。
“阿娘,我先回屋了。”林清栩眼神虚浮地恹恹念叨完,抬步要往自己和青宛的屋子走。
方绣却叫住了她。
“等等,阿栩。”
林清栩停下步子,看清方绣轻蹙秀眉、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出口的模样。
“怎么了,阿娘?”方绣做事雷厉风行,任何事情在她看来似乎都只有“事”或“否”两个答案,这是林清栩第一次见她这般沉凝游移。
“阿栩,娘想问问你,有关于你的亲事。”方绣低声开口。
林清栩呼吸一紧,心脏随着她的突然开口剧烈跳动起来。
方绣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字句清晰:“阿栩现在还想要悔婚吗?”
林清栩咬唇,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仓促答:“阿娘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不是说不能改的吗?”
林清栩这几日默默练习着渣绣工,几乎是默许了两月后要嫁人的事实,方绣突击地来这一茬?阿娘这是改变注意了?
一时间,她心里乱得厉害。
一方面,想到不和苏衍成亲,便能彻底摆脱有关小说人物的死局。到时候,她和阿娘拾掇搬到离荷花村远些的地方,便是后来可能的魔族来袭,都与她们无关。
但另一方面,若她不嫁给苏衍,她这年纪没两年也是要嫁人的。
作为做家务渣渣,她的能力也就能给片荒地放养式地栽种,再加上村姑出生,从前还是个傻子,很难嫁到清白人家。
权衡利弊,若真要做个选择,她宁愿保持当前的状态不变。
方绣的眼神洞悉一切,却还故意说着:“之前是之前,阿栩若是执意不愿意嫁,阿娘可以寻思前去退婚,大不了就留个忘恩负义的恶名罢了!”
林清栩额前青筋一跳。
想来阿娘这是在寻她乐子嘞!
“不用退了,我回房了。”她耷拉着一张脸,朝方绣摆摆手离开。
方绣沉默地见她身影被房门遮挡,闭了闭眼。
希望,这个决定没有错。
林青宛离开了,屋里的陈设却没多大改变。林清栩看着一切,产生了某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
她重重扑倒在散开的枕席上,脑袋埋进被褥,闷闷地深吸一口气。
方绣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她。
选择嫁给苏衍,林清栩是有私心的。
私心除了因为苏衍的温柔俊美形象,最多地,还是她内心的胆怯。
现代将近二十年的生活和教育,她骨子里的思想保守却有些怯懦。
拿一个不确定能否实现的危险,和大格局下完全陌生的未来相抉择,林清栩心之所向是选择前者。
苏衍的未来,她没法肯定。但和他的一面之缘,却没有产生她意料中的抵触,无形之中,她已隐隐将他和魔主郦源归为两者。
若是她拒绝婚约,她和方绣将要背负的也不仅仅是来自道德上的谴责。这些年,几乎是方家支撑着她们的生活,她和方绣皆不是无心之徒,欠下的要偿还,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阿娘再背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