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流风问道:“您是从这件案子上追查下来的?可是……”
“你是想问线索?”瑞王说道:“还记得那个胭脂吗?”
蔡流风眼神微变。
胭脂已经死了,他怎么又提?
瑞王微微一笑,先看了眼厅门口确认无奇不在,才道:“胭脂是负责传递字条的,除了郝府里的太太跟死了的那个汤夫人,只有她才知道字条的内容。”
“难道她在临死前告诉了王爷?”蔡流风问。
“也可以……这么说,”瑞王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神秘,然后又似是而非地说道:“不过,她要是不死,平平势必要去追问的。”
蔡流风的眼神变了又变,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王爷、难不成那个丫头胭脂……她……”
本来蔡流风就觉着胭脂死的未免太过仓促,甚至尸首都没来得及看就给处置了,现在看来恐怕真的并非那么简单。
瑞王依旧答非所问地说道:“那丫头嘛,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虽然杀了人,但也算情有可原。且她为了报仇,大有卧薪尝胆之气质,除去的又是个无能卑劣的贪官,倒是不错。”
这对于蔡流风而言其实已算是回答了。
不错,胭脂没有死!她非但没有死,听瑞王的语气,应该还被瑞王所用了。
蔡流风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何心情:“王爷你……”他觉着瑞王行事未免太过不羁了,就算胭脂身世再悲惨,报仇的理由再充分,但杀人者死,这可是无可更改的律例。
瑞王身为皇亲,居然“知法犯法”,竟还偷梁换柱,庇护胭脂?
不过……转念一想,瑞王这样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
蔡流风暗中一叹,忍不住低声:“这件事若让小奇知道……”
“所以不能让她知道,”瑞王淡淡地看着蔡流风,说道:“你心里清楚,知道这些,对平平并无好处,反而……以她的聪明,会很快了悟,从而伤的厉害也说不定。”
蔡流风心头一凛。终于他定了定神:“那、接下来呢?”
赵景藩笑了笑,眼神略怪地看着蔡流风道:“接下来,就轮到你的熟人了。”
“我的熟人?”蔡流风疑惑。
赵景藩道:“听说有人要给小石头提亲,不是给你劝回了吗?”
蔡流风微震,脱口说道:“你是说荫廷侯的那位遗孀?”
瑞王所指的,确实是荫廷侯夫人,就是当初想要把女儿许配给蔡采石的黄夫人。
这位夫人是无奇之母阮夫人年轻时候的“闺中相知”,只是彼此的性情不甚相合,当初无奇去秋浦的时候阮夫人还特意叮嘱过,叫她留心提防些。
后来荫廷侯倒台,黄夫人却因为事先之举而免于罪责,又回到京城。
蔡瑾玄寿辰当日,她自然也是在尚书府做客的。
当时瑞王替阮夫人隐藏了那传信之谜,事后又阻断了无奇想要询问胭脂的机会,但他私底下却没有撂下这件事。
毕竟他知道此事关乎无奇,所以外松内紧的命心腹暗中查探。
因是快二十年的事了,追查起来自然艰难。
但耐不住王府的内卫们锲而不舍,经过长久的查探,果然追踪到些许蛛丝马迹。
比如,当初阮夫人待字闺中的时候,蔡瑾玄还只是个初入仕途的文官,但偏偏曾在清流任职过,且论起来,蔡家跟阮府还有些亲戚相关。
阮听雪是个风流之人,蔡瑾玄又是满腹诗书为人正直,两人自然一见如故。
后来蔡瑾玄调任回京,家中已经定了亲事……再后来,阮夫人便嫁了郝四方。
接下来的曲折内情,则是从之前的黄夫人口中得知了。
不过,相比较这些阴差阳错的私情之事,让瑞王不安的是,这一查还翻出了一件旧事。
那就是当初皇帝曾经微服出游,偏也是去过清流,还在阮府逗留过。
就在瑞王跟蔡流风头一次“推心置腹”的时候,无奇随着费公公往旁边的暖阁里去。
这暖阁里是烧着地龙的,外间虽数九寒天,到了里间却温暖如春。
费公公笑道:“快把外头的衣裳脱了吧,到这儿不用穿太多。”
经历过这些风波,费公公对于无奇可是越看越爱起来,他唯有一点希冀,那就是让瑞王快点成亲。
将无奇的披风挂起,伺候她坐下,叫小太监取了十几样精致的点心,蜜饯果子之类,又亲自给她倒了滇南的红碧螺,询问她要吃哪一样点心,竟是无微不至。
无奇反有些受宠若惊,便笑道:“公公,你正经坐着吧,我有手有脚,喜欢什么自己就拿了。”
费公公道:“这哪儿成,何况老奴做这些也是应当的,以后也是一样得如此的。”
“以后?”无奇疑惑。
费公公眉开眼笑道:“就是您进了这府内,成了王妃呀。”
无奇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忙掩住嘴咳嗽起来。
费公公赶紧绕过来给她抚背,紧张地连声说道:“快小心些,若有个闪失,我可没法儿跟王爷交代。”
无奇又窘又是好笑,便不再跟他说话,喝了两杯茶,津津有味地吃了些点心,便有些坐不住。
她心里想也不知道瑞王跟蔡流风说些什么,万一两人一言不合……倒是让人担心,于是便要偷偷地去瞧一瞧。
费公公赶忙拦挡,道:“说好了,等王爷谈完了自然就派人来叫了,何必着急呢。”
无奇便道:“那公公你派个人去瞧瞧……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费公公果然派了个小太监前去,片刻回来报说无事,叫再略坐一会儿,费公公怕她不安心,便又费尽心思地找了几样精巧的玩物、王府内珍藏的宝物来给无奇过目。
无奇勉强看了会儿,还是有惴惴之意,费公公灵机一动,便道:“不然老奴带您去王爷的南书房坐坐。”
这若是之前,费公公当然不敢如此自作主张,但现在他知道无奇对于瑞王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些自然不必避讳了。
反倒是无奇听了这个有些意外:“可以吗?”
费公公大包大揽地说道:“别人当然是使不得的,若是你,自然无碍。”
于是便领着无奇往瑞王的南书房去,走不多时,正要进院子,无奇无意中看到一道人影从右侧角门口一闪而过,看着倒像是个宫女打扮。
惊鸿一瞥,她不以为意,加上费公公还殷勤地让她入内,于是心无旁骛地跟着到了里间。
这南书房中也烧着炭炉,并不觉着冷,费公公笑道:“王爷最喜欢的就是这儿了,常坐在这桌上看书写字儿的。”
无奇到王府的次数有限,这儿自然是不曾来过,于是左右打量,却见这小书房布置的果然古朴素雅,墙边一个一人多高的满月形多宝格,上面摆着一对天青色汝窑花瓶,一尊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玉白菜,冰裂纹的鎏金小熏炉,还有个天然石头凿成的小花盆,一丛文竹亭亭玉立,真是又风雅,又有意境。
旁边四方镂空花架,上面是紫砂器的罗汉松盆景,青绿色甚是醒目养眼。
室内一色的紫檀的桌椅,书柜等,无奇留心看瑞王的书桌,文房四宝不消说都比自己用的好。
她不由取了一根挂着的狼毫笔,正拿着端量,目光所至,忽地看到桌上放着的几本书……其中一册,似乎有些眼熟。
无奇本不想随意翻看瑞王的东西,但看了又看,总有些疑惑,就是不敢先去动手翻看。
偏费公公是很懂察言观色的,见无奇总是打量那一叠书,他便趁机上来,说道:“王爷近来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了,我很知道。”
说话间从那几本书中抽出了一册,指着上面无奇再熟悉不过的那几个字念道:“《云仙玉清传》,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极好的。”
第184章 我会嫁给别人
半刻钟过后, 赵景藩总算回来了,蔡流风却没跟着。
无奇正站在窗口发呆,瞧见他从院门口进来, 不由就露出了笑容。
瑞王还在寻思事情, 抬头却见窗口站着个人,虽只是半面, 却正是他心中之人, 瞬间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等瑞王进内,无奇先问道:“蔡大哥呢?”
赵景藩道:“本王在这里,你却还打听他。”虽然是吃醋拈酸的话,但脸上还是笑盈盈的,显然只是玩话。
无奇细瞧他的神色, 心中越发称奇, 便道:“你跟蔡大哥说什么了?”
“打听这个做什么?”
“就是觉着,王爷好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这话又是何意?”赵景藩忍不住笑着问。
无奇心想, 若是实话实说, 赞他涵养精进,那他指不定又要恼了或者趁机发作,倒是不好提这个。
于是回头看了眼桌上, 只笑道:“没什么, 是赞王爷呢,居然很博览群书起来。”
赵景藩听她话里有话, 顺势看过去,突然脸色微变,脚下迈步走近了两步,就看到给无奇放在桌上的那本《云仙玉清传》。
他回头对上无奇带笑的眼神,正不知如何答话。
无奇却道:“王爷怎么也看这种闲书?”
瑞王见她神色如常, 这才也定了神,便道:“这个……是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本王、其实没看。”
门边的费公公正笑眯眯地看他两个说这话题,突然听瑞王这么回答,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多嘴了。
他抬手往自个儿脸上轻轻打了个巴掌,喃喃地骂:“我怎么老管不住这张嘴呢。”愁眉苦脸地扭过身去,只盼无奇别把自己暴露出去。
无奇见瑞王否认,稍微有点疑惑,她瞅了费公公一眼,正巧看到他自己掌掴的一幕。
心中转念,无奇便咳嗽了声:“原来王爷没看,其实不看正好儿,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书。”
瑞王听了这句,皱眉道:“说什么?怎么就不是……”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既然自己说没看过,又怎知道是好是坏。
“王爷要说什么?”无奇问。
瑞王也清了清嗓子:“本王想说,首先这名字就极好,另外、其实本王先前闲着无聊之时翻过几页,倒也算是词句可人,新奇有趣。”
无奇听他竟然如此夸赞,不由掩口偷笑,颇有三分得意。
瑞王道:“你笑什么?”
无奇忍着喜欢说道:“我只是没想到王爷也会看这种书,还以为只有小林子跟石头他们会看呢。”
瑞王望着她双目盈盈笑面如花,便将书放下,张手将无奇环入怀中:“你怎么……忽然来了,是有事?”
无奇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道:“听说你要去探望北地?”
瑞王道:“是。”
“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瑞王有点踌躇,终于道:“不跟你说,只是因为在心里犹豫不决罢了。”
“为什么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瑞王笑了笑,在她的鬓边轻轻地吻了吻:“这一去,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别的事倒也罢了,唯独不能见着你……”
无奇忙道:“那有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啊!”
瑞王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笑意来:“就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终究不能的。”
无奇问道:“为什么不能?你不愿意?”
“什么叫不愿意,如果能够,本王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赵景藩微叹了声,低声道:“可知不是不想你去,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而且要日夜兼程,自然辛苦不免,你又才从南边回来,才和家里团聚,这时侯让你跟着,只怕你家太太那边更加不喜本王了。”
无奇凝神听着他的话,听到最后,却跟今日自己出门前阮夫人所说的话不谋而合了。
只不过对于赵景藩而言,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却是他不便跟无奇说的,那就是毕竟那边两国交战,危机四伏,把无奇带过去,实在对她并无好处。
无奇思忖了半晌,转头看向瑞王道:“你若已经决定如此,那只答应我一件事。”
瑞王问道:“是什么,你只管说。”
无奇道:“我最恨言而无信的人了,你既然跟我定了终身,那就是说好了是要一辈子的,对吗?”
瑞王心头一暖:“当然!”
“既然如此,那就算是亏欠我一天都不行,我要你好好地早点回来,我还没嫁人呢。”
瑞王微怔,双臂却紧了紧:“平平……”
无奇却又说道:“王爷可不要误会了,不要以为你是瑞王殿下,我就得为你死守一辈子之类,哼,你要是言而无信,晚了回来或者不回来,那我就嫁给别人去。”
瑞王正在感动的时候,突然听了这句,啼笑皆非:“胡说,你敢!谁又敢娶你!”
无奇却认认真真说道:“总之我话放在这里了,你要是敢失信,我就敢另嫁,反正我们尚且没有婚约,且我也不算是丑若无盐的,难道还愁没人要么?”
瑞王哭笑不得:“够了,不许说这些气人的话!”
虽然他知道无奇的用心,是想叫他平安的早些归来,但只是听听她这威胁,他心里都满不自在:“谁要是敢碰你一根手指,本王一定把他剁成肉泥!”
无奇有恃无恐地笑道:“哼,那也等你回来再说吧。”
因知道离别在即,无奇也舍不得立刻分开,便又在王府里多留了一个时辰。
只是瑞王这里毕竟忙的很,无奇也怕家里母亲担心,两个人便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