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入骨——荣槿
时间:2021-04-04 09:13:03

  她用棉签蘸完碘酒,小心翼翼描摹在他那道眉骨伤痕上。
  “疼了就跟我说。”兴许是当医生久了,遇到个病患,她的口吻温柔又专业。
  季云淮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
  由于薄幸月转身收药箱的动作,他这才注意到她露出来的肩颈处青紫一片,周围还在晕着血丝。
  吊带裙将她全身上下裹得还算严实,肉眼可见的伤痕都看起来挺疼,还不知道这姑娘有多能忍。
  从回来的路上到去洗澡,甚至他将人抵在墙壁时,无意中实打实撞到那块淤青了,她还能在自己面前调笑惹火,装作无事发生。
  季云淮从来没问薄幸月这六年经历了什么。
  可事实上,她从一个娇娇气气的千金大小姐,受了点小伤都会喊疼的少女,蜕变成从来不轻言伤痛的薄医生。
  再说,背后的淤青她够不着,肯定是要靠别人帮忙涂药的。
  他眸色渐沉,将人轻轻拽过来。
  薄幸月心里一惊,差点栽在他怀里。
  可能是靠得太近,只能听见两人的心跳都在咚咚作响。
  好像忘记了时间,他们越过中间空白的六年,看透彼此的灵魂。
  “你背后的伤涂不到。”季云淮言简意赅交待完,也去找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薄幸月肤色白皙如瓷,而且是疤痕不易消除的体质,但凡捏重了,都可能留下红痕的那种。
  所以在给她上药时,季云淮刻意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屏气凝神的同时,又不能让自己被别的给扰乱分心。
  男人神色专注,身上被雨泡发的军衬紧密地贴在腹肌上,隐约可窥见的是衬衫下肌肉流畅分明的线条。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眼睫根根分明,微微低垂,直到眼尾处收拢。
  薄幸月交叠着双腿,盈盈一笑,“怎么,季队长怕我疼啊?”
  季云淮捏着指间的棉签,稍稍停顿,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
  于是,骑虎难下之际,他选择以沉默来回应。
  这感觉很贴切,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为过。
  涂完药,他收拾好药箱,转过头来,恰好又跟薄幸月的视线对上。
  她拿着一个白色的吹风机,插电后启动,暖风吹拂着半湿的发丝,空气里水汽氤氲。
  “我先回部队了。”他尖尖的喉结上下滚动,又沉默地注视了会儿她吹头发的场景。
  薄幸月的头发又多又密,吹到蓬软需要费点时间。
  她眯眼看过来,慵懒又风情。
  在吹风机嘈杂的风声中,薄幸月用唇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送你下楼。”
  跟季云淮一同下楼时,他们两正好碰上吕司如上楼。
  吕司如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指,有意无意瞥过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眼神,一副很心虚的模样。
  她内心这时候可能相当煎熬,一方面是怕薄幸月直接过来找茬,另一方面是捉摸不透薄幸月跟季云淮之间的关系。
  季云淮撑了把伞走进雨幕中,背影宽阔又高大。
  招待所的老板娘已经跟薄幸月熟悉得差不多,看着她和那位季队长冒雨进来的,两人又在楼上待了那么长时间,猜测是猜测,终究不会在明面儿上问出来。
  老板娘:“薄医生,你淋了雨,来喝点我刚熬的姜汤吧。”
  薄幸月端过盛满姜汤的碗,礼貌道:“谢谢。”
  吕司如按捺不住,先行开口:“你回来了。”
  薄幸月吹了吹冒着热气儿的姜汤,眼眸沉静。
  她红唇张合,魅惑的嗓音犹如呢喃:“聊聊?”
  早在读高中时,薄幸月的风评就呈现出两个极端。
  在学校,薄幸月从没主动欺负过谁,但由于长相和家境,围绕着她的风言风语持续发酵,从来没停下来过。
  在那个还习惯上校园论坛的年代,薄幸月名字总是时不时被抛出来当噱头。
  由于是匿名,什么料都有,真假掺半,好坏不清。
  当时她的高中同桌叫向暖,是个体型微胖的女孩子,留了个学生头,总是戴着很厚的黑框眼镜。
  由于座位是班主任排的,除非私下去找老班换位置,否则一学期下来,同桌基本不变。
  向暖很少主动跟她讲话,眼神怯怯的,习惯自己在闲暇时刻抱着“大部头”啃。
  某一天,黄昏沉沉。
  正是吃饭的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走了,只有向暖还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很是难受。
  薄幸月提前回来教室拿东西,看到向暖埋头没说话,从女生的角度大概也猜到了一个一二。
  向暖看到她回来也没吭声,反倒将手指都缩进校服宽大的袖子里。
  她拿起桌面上向暖的保温杯,上面印着的图案是个很可爱的卡通小熊。
  向暖总算抬起头,支支吾吾一阵,脸色果真不好看。
  薄幸月二话没说,拿着她的保温杯去到接热水的台子前,接了大半杯热水后,拧好盖子放到向暖的桌上。
  全程她没说话,更没有做任何越矩的事儿,跟普通同学关心彼此差不多,而且似乎还更贴心一点儿。
  向暖小心翼翼捧着保温杯的热水喝了几口,眼神在薄幸月身上飘忽不定。
  “怎么,很怕我?”
  光线敞亮,少女眼尾那粒小痣尤为魅惑。
  那时候还没有“浓颜系”这样的评价,对薄幸月这一类漂亮又大胆的女生很多人的态度都是羡慕嫉妒恨。
  向暖咬着下唇,试探地问道:“其实……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呢?”
  少女眉梢轻挑,不甚在意地问:“你是说论坛上面?”
  向暖点点头。
  “没必要,他们喜欢怎么评价就评价。”
  薄幸月一早就明白的是,这世界上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来喜欢你,她活得洒脱,更不屑于像薄初那般装得人畜无害,左右逢源,热衷于维系良好的人际关系。
  原本论坛对她的猜测也不外乎家境、谈过几个男朋友、哪个男生在追她等。
  直到某一天,论坛的帖子一石激起千层浪。
  【附中之光要追年级第一的季云淮——有图有真相!】
  里面的图就是校运会时,她站在终点处冲季云淮招手的图。
  与此同时,跟季云淮并列的还有几个男生。
  1L:【这图这么糊,确定是对季云淮招手吗?】
  2L:【我赌五毛钱追不上,她要追别人,拿下的把握很足,可对象是季云淮诶……你们谁见到季云淮对女生笑过吗?】
  3L:【楼上的,不一定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说不定人季云淮就吃这一款的呢?!】
  4L:【听说薄初也喜欢季云淮啊,薄幸月这是故意的吧,下手可真够狠的!】
  后面的楼层说什么的都有,匿名的校园论坛成为隐秘的一隅,供人的好奇与八卦心无限膨胀。
  抽离的思绪回到现实中,薄幸月把碗放回去,倏然走近到吕司如面前。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季队长怎么跟我在一起,嗯?”薄幸月拖着尾音,腔调缓缓,“我去走访最后一家的时候,你就让司机把车先开走了,那么远的路,是想让我一个人走回来,是吗?”
  那么轻柔的语气,偏偏绵里藏针,让人躲避不得。
  她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你如果想通过这种方式报复我,那还真是相当幼稚。我们去义诊,为的是尽力解决他们看病难的问题,你不把心思放在提高自己上,光想着针对别人,这可就没意思了。”
  吕司如的胸腔起伏着,脸色惨淡,扯了扯唇角,最终迫于压力还是承认了:“对不起,这些天我情绪有点上头,今天那样......只是想让你尝尝苦口。”
  “人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薄幸月声音婉转,说那些话时像是在进行什么审判。
  上一句铺垫完,下一句又直接将她打入地狱——
  “但你的道歉我不想接受。”
  言罢,薄幸月转身上楼,不再多话。
  回房间休息了会儿,她安静地阖上眼,闻到的全是身上跌打损伤膏的味道。
  季云淮回到宿舍时,盛启洲还在那儿吹着小曲儿,别提多闲散了。
  盛启洲往后一瞟,看着他浑身被淋得湿透,浅浅的额发覆盖在有一道划痕的眉骨上。
  确实是狼狈。
  盛启洲从椅子上起身,来了劲儿,欠嗖嗖道:“哟,季队,你淋成这样,不会是英雄救美去了吧?”
  他把盛启洲跟自己放在一起的毛巾丢过去,心情貌似有几分不爽。
  “哎——”
  盛启洲仰天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让季队折腰相许!”
  他眉心挑了下,不再继续搭理这个话题,“洗澡去。”
  今天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一向来说,他淋浴的水温开得很低,可这回冲起来,那团火愣是浇不灭。
  眼前全是女人背过身去解扣子的场景,肩胛骨平直,雪峰的耸立随之动作半遮半掩……
  口干舌燥了一瞬,季云淮撑在淋浴间的墙壁上,任由偏凉的水流浇下。
  过了几天,天气放晴。
  薄幸月坐在办公室里,卷发拂在耳侧。
  阳光盈满室内,连她脸颊的细小绒毛都细微可见。
  她写完一份病历报告,而后看着窗台上的绿植。
  这些天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还真是挺生机勃勃的。
  完全没有不适应北疆这边的环境和气候。
  到了吃午餐的点,戚嘉禾过来邀请她,说是想一起去县城的餐厅吃饭。
  戚嘉禾知道义诊后两人的关系如坠冰点,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问哪边儿都不说,她也就只能当个老好人,两边都不得罪,尽力在中间打圆场。
  薄幸月同意后,拎着小挎包出了医院的门。
  识相的是,吕司如知道她在这场聚餐后,果断推拒。
  面包车一路开往县城,又是一路颠簸。
  约莫十几分钟,薄幸月下了车,打算先去快递点拿东西。
  快递点后,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嗓音。
  盛启洲站在洗手池旁,牵了根水管过来。
  水管冲刷着,急流淙淙,而在水流下淋着的是一只可爱的小黄狗,挺瘦小的一只,发出愉快地呜咽声。
  可能好不容易洗了一次澡,小毛崽子玩水玩儿得还算欢乐。
  阳光直射,弥漫的水珠散发出些许凉意。
  薄幸月来北疆这么多天,头一回觉得心情莫名被治愈了。
  “小薄医生,你来拿快递啊——”盛启洲抹了把脸上的汗,笑起来时露出两个小虎牙。
  她点头,问:“嗯,这是你们的狗吗?”
  盛启洲轻哼一声:“这是我们季队路边捡的流浪狗,一直放在快递点这边,这附近店铺的主人也会给它喂吃的,季队休假就会过来一趟看它一趟。”
  她正蹲下身,想逗一逗小黄狗。
  小黄狗摇着尾巴过来,可下一秒又偏离了方向,黏到另外一个人的脚边去了。
  军靴蹬地,再往上是修长笔直的双腿。
  季云淮单手抄兜,目光低垂,唇角扬起一丝笑。
  他就这么立在原地,任由小家伙用全是水的毛发蹭着自己的裤腿。
  盛启洲正拿着水管,哪知道接口一脱落,爆发出的水犹如喷泉,将他淋了个透湿。
  薄幸月没忍住,笑得开怀。
  盛启洲长叹一声,只好想着先单手把短袖脱了下来。
  阳光里,浮尘涌动,光线璀璨。
  下一秒,宽大的帽檐扣在她头顶上。
  遮去阳光的同时,也将她的视线全然覆盖。
  季云淮淡笑着解释说:“盛启洲还得给他未来的老婆守身如玉。”
  薄幸月借着帽檐的阴影看他,往前一步,扑面而来是淡淡的冷杉香味。
  因为戴帽子的动作,两人凑的有点儿近。
  她刚想开口,红唇便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领带。
 
 
第16章 16“当队长夫人。”【红包……
  念你入骨16
  ——
  说来也是, 他们队里都是男人,脱掉迷彩上衣短袖训练是常事。
  结果到她这儿来反倒变成不准看。
  还得为盛启洲未来不知道在哪儿的老婆考虑。
  微风不燥,拂过树梢, 落在林荫处的光线斑驳。
  薄幸月抬手扶稳了帽檐, 帽子太宽大,戴在头顶多多少少不太合适。
  她穿着一双平底鞋, 仰头看他, 乌溜溜的眼睛水光泛泛,美艳感减弱,反倒多了几分娇憨。
  那只小黄狗跑去舔了舔水管里出来的清水,又撒欢地跑到他脚边。
  似乎是想要人陪着它玩儿。
  季云淮的眼神在无声处软化,他半蹲下来, 露出一截黑色袜子裹着的脚踝, 骨感、有力。
  这时候薄幸月才注意到,方才她红唇不经意蹭过了他的橄榄绿领带, 似乎还在上面印了个唇印。
  由于两种颜色反差突出太大, 想忽略都没办法。
  季云淮也没介意小黄狗浑身的水渍,宽大明晰的一只手给它顺着毛。
  男人军衬袖口的纽扣开合,往上卷了两道, 腕骨凸出。
  动作轻柔又有耐心。
  小黄狗又不断往上跳, 等蹦跶累了,才趴在地上晒太阳。
  阳光照耀在它的毛发上, 它伸着爪子,别提多安逸了。
  薄幸月则是有一瞬的愣神。
  幸好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干净的手帕,想着去洗手池那边接水,可能还可以把那道唇印擦掉。
  毕竟要是不擦掉,别人注意到, 指不定会怎么想。
  再过来时,她清清嗓子,轻描淡写道:“你领带……蹭上我的口红了。”
  季云淮低眸瞥了眼,发觉果真如此。
  两人间的气氛涌上一丝暧昧不明。
  “我给你擦掉。”薄幸月从来不是扭捏的性格,大大方方拿湿润的手帕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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