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观众自然喜欢看这种荷尔蒙爆棚的片段,也很容易将他代入成自己的性幻想对象。
春蕊这会儿突然觉得记者的这个问题,显然问她更合适。
她用手指戳起一点点帽檐,冲小婵说:“你说严老师有没有可能演香艳片?”
“嗯?”小婵不明白话题怎么进行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跳跃,警惕起来:“你想干吗?”
“现实里不能染指,剧里多多冒犯呗。”春蕊像个不要脸的老鸨,“想想都刺激!”
她如此的口无遮拦,可把小婵吓坏了,小婵警铃大作,摇拨浪鼓似的扭着头,四下瞟看,唯恐过路的人听见她家艺人在浸淫严文征。
“你不害臊嘛!”小婵咬牙切齿,“你——”
小婵警觉的雷达依旧没放松警惕,尚在敬业地扫描信号,余光突然瞄到严文征跨步从米线馆出来,倏地把话抿到舌根咬碎,表情极快地转换成略显谄媚的微笑。
春蕊闷在帽子里,一直是听声音跟小婵交流,察觉她话没说完就止住了,正纳闷怎么了,刚想问问,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她凝神不动。
严文征出门往简易垃圾桶扔了一个烟头,手插兜往这边走来。
靠近了,小婵打招呼:“严老师。”
严文征颔首,随即视线落到蒙脸“女侠”身上,只看一眼,便匆匆移开。
小婵见势,心虚地汇报说:“我姐,睡着了。”
“……”听动静辨别情况的春蕊自然而然装起了死。
严文征沉沉地“嗯”一声,目视前方,越过她们,朝化妆室走去。
小婵直勾勾目送他走远,长吁一口气。
春蕊:“果然不能在背后嚼人舌根。”
第13章 批评 灵魂受到了洗礼,思想得到了熏陶……
云层薄,阳光直射到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春蕊躺着躺着,打起了盹,等再醒来,已经正中午了。
剧组开饭,闲下来的工作人员领了盒饭,街边蹲成一排,吃得狼吞虎咽。
A组尚在拍摄,赶中午这个时段的光线。
小婵递给春蕊一杯温水,问说:“饿了吗?要不要吃饭?”
“你先去吃,我晚会儿等A组收工。”春蕊喝两口水润润嗓子,杯子递给小婵,起身回米线馆。
一进门,搭眼瞧见她的位置被全德泽坐了,旁边的严文征抱着暖手宝附身正和他谈论什么,眼角含笑。春蕊便没往监视器后面去,贴门框站定。
这会儿在拍宋芳琴和“找事”食客的对手戏,演食客的演员是从当地戏剧团临时找的客串,有一定表演经验,台词说得更是清楚响亮。
远景换中景,宋芳琴转身要接一个看到女儿发呆的反应动作。
宋芳琴已经为人母的缘故,她能理解冷翠芝因为生了一个“痴呆”的女儿被邻居评头论足而脸上无光的心理,宋芳琴将看到梁竹云时的“气不打一处来”演绎得非常生动,特别是她微微一眯眼,眼神中闪过的嫌弃,陡然间让春蕊想起了钱芳闵,自小到大,每当春蕊做了不合钱芳闵要求的蠢事,钱芳闵教训她,看向她的眼神便是如此般。再加上,现实里,宋芳琴身上有和钱芳闵的相似之处——她们都很端庄,更有艺术家优雅的举止,春蕊呼吸一滞,一下子对宋芳琴产生了畏惧。
等春蕊回过神,察觉这是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条件反射,郁闷地“啧”了声。
宋芳琴的戏份过后,紧跟着一条拍严文征吃粉的背景镜头,两秒的时间,几乎一闪而过。
赖松林透过对讲冲严文征说:“你有主意我就不废话了。”
严文征“嗯”一声,他起身,将暖手宝递给身后的曲澍,跟妆老师帮他整理衣服,他走到方桌坐下。
道具老师端来一碗米线,砂锅一圈沾着油渍,腾腾热气凝成一股白雾直往上冒。
道具老师说:“食材都是昨天准备的,新鲜着呢,能吃。”
严文征点点头,筷子在砂锅里翻了两下,从里面抄起一筷子米线往嘴边送,快要贴近嘴唇时,表情微微狰狞,说:“太烫了。”
“刚加热的。”道具老师急忙拿纸扇风。
严文征两手掐腰,目光不知落在哪里,整个人凝滞片刻,突然扭头跟赖松林交流:“我用分装碗来吃是不是更能体现李庭辉的人物性格?”
“试试。”赖松林信任严文征,给予他充分的创作空间。
先后拍了两个版本,一版直接就着冒热气的砂锅吃,一版增加了分装碗,严文征将食物挑一部分到圆口白瓷碗里,他端起碗来吃。
围着看回放,分装碗的作用一下子体现了出来。如果说,呲牙咧嘴往嘴里送食的群演是小城镇“粗鲁”的人间烟火,那么相较于他们,严文征端起小碗吃饭,多了点慢条斯理感,而与此同时,为了避免因为过度不同导致看起来的刻意和做作,他把细节处理的很好,他做大了咀嚼的动作,适当增加了自身身为男性骨子里的那点粗犷感,这使得画面镜头观赏起来,他的行为举止与这座贫穷落后的小城镇似乎不完全适配,他与之游离却又没有完全的格格不入。
赖松林跟卢晶连连赞叹:“这就是有经验的演员对画面和细节的把控。”
春蕊因为站了个视觉死角,外有打光板的遮挡,她只从侧面瞧见了严文征的一点侧脸。
按说男性面有骨而刚,眼峰挺为傲,严文征给人的印象怎么说也该是坚毅而强大的,但不知为何,春蕊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丝脆弱感。
春蕊记得国外有位小演员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女性演员最好的特质有时是一种疯狂,而对于男性演员最重要的是脆弱感,即我能被伤害,我很敏感。
从现在影视制作的角度解读这句话,多数男主角的脆弱感被编剧塑造在了对女主的爱而不得上,越是虐恋,越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人物更显悲情,女性观众才更多代入,对角色产生共情。
因为人物始终太过单一的强大,总显得肤浅和乏味。
而这种源自人性罅隙的脆弱会使主角不那么高高在上,让他们与普通观众之间有了一种微妙的情感共鸣。
春蕊弄不清楚严文征是调动了哪部分的身体组织,演绎出了这股脆弱感,但她不得不感叹,果然大荧幕前混饭吃的人,有真刀真枪的本事。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给他鼓了个掌。
布景、灯光等工作人员又急忙布场,要接下面的剧情。
——
梁竹云端起传菜窗口的那份砂锅米线,慢腾腾朝6号桌走去。
她绕了个大圈,经过李庭辉时,忍不住侧头打量他。她实在对他太好奇了,但因为头脑简单,不会掩饰内心,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步子不住地往前迈,头依旧向后扭着。
李庭辉感受到,抬眼与她对上视线。
梁竹云被抓到偷窥却一点不怕,还那么直直看他。
直到啤酒肚中年男见她越过他,不知道要把他的东西端给谁,他出手阻拦,吼道:“我的,我这桌的。”
梁竹云这才正了头,停下愣了愣,挪一步到啤酒男桌前,“哐当”一声,重重地把砂锅放下了,油汁因为她动作的野蛮溅在桌面一滩。
啤酒男见状,不满地嚷:“你怎么上菜的,什么态度!”
梁竹云瞪眼怔怔看他,并不为所动。
啤酒男登时火了。
冷翠芝赶忙来安抚,她好声好气地说:“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脑子有点问题。”
“这样啊!”啤酒男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梁竹云,带着鄙夷之色,嗫嚅一句,“看着就不太聪明,算了,算了。”随即,坐下吃饭。
冷翠芝咬牙切齿朝梁竹云后背又是一巴掌。
——
从端起那份米线起,到米线放置6号桌止,是一串连贯的长镜头。
赖松林没特意交代什么,带春蕊熟悉了几遍机位后,直接开机,场记打板。
只是镜头刚退了两步远,赖松林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春蕊,你腰板挺得太直了。”
一个上午,春蕊摸清了赖松林的导演路数,他喜欢看演员先展示成果,再根据情况随时调整。
春蕊绷着嘴角,看向赖松林。
赖松林又说:“我这么跟你比喻吧,鸵鸟知道吧,走路时两条长腿一前一后的迈,扑踏扑踏的,梁竹云就要这个感觉,你想一想,她这样一个被当成“傻子”养大的女孩,又早早辍学,哪有仪态可言。”
“知道了。”
春蕊呆在原地斟酌,女明星被网友吐槽没气质,多半是因为驼背、脖子前倾或者缩肩,同样,这也是大部分女孩的困扰。
春蕊根据此,很快做出调整。
回拍。
她适当的含胸驼背,但太过拿捏姿势显得人有些胆怯。
赖松林再次喊停,说:“我知道你们女明星走红毯,爱比美,但现在不是让你走红毯,松弛一点,不要端着。还有无知者无畏听说过吧,梁竹云就是一个傻大胆,她最不该有的表情就是胆怯。”
返回传菜窗口,再次重拍。
这一次,赖松林紧盯着监视器,没喊停,让春蕊衔接了所有动作。
发现很多问题,问题也都很大,比如春蕊对梁竹云神态的拿捏不到位、房间容量有限,春蕊和严文征的对视太短暂,传大不了太多信息、要用轨道推镜头,地面杂乱,春蕊走路得留神,一留神就会分心……
事情急不得,要一一解决。
赖松林算是一位温和的导演,他不跳脚骂人,脸上亦没有愠怒,他瞧了眼时间,两点了,一挥手,说:“上午场先到这儿,各组去吃饭。”
拎起分镜剧本,随即一转手腕,他叫走了摄影指导和场记,开小会。
其余工作人员紧跟其后一蜂窝涌出米线馆。
春蕊最后一幕将砂锅放置在方桌上时,故意没端平,油汁洒出,溅了一些到手背。
她找餐巾纸擦,等擦干净,一抬头,发现屋里竟只剩下她和严文征。
严文征坐在位置上,还在吃那份米线。
小婵帮春蕊准备午饭,尚没回来。
春蕊索性就近坐在了严文征的斜对面,鼻息间全是咸油香,她忍不住问:“严老师,米线好吃吗?”
严文征闻言,点点头,客气道:“还可以,你要尝尝吗?”
“不用了,谢谢。”春蕊手臂撑在桌面,拖着下巴,毫无兴趣地摇摇头。
她错开视线,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照出空气里细小的微尘。
这座城市的绿化非常糟糕,灰尘很多,屋外走一圈,白鞋就被染成了灰色。
严文征又抄起两筷子吃了吃,白瓷碗里便没了东西。
他搁下筷子,擦擦嘴,眼皮一抬,春蕊整团落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面色寡淡,脸上没有一点因为卡戏以及被导演说教的懊悔感,不知是因为内心强大,还是掩饰的好。
她左手手心来来回回搓着一个卫生纸团,严文征将视线定格在那纸团上三秒,开了口:“如果是我,我不会去找卫生纸擦油渍。”
春蕊愣了一下,回过神,察觉他是在给她讲戏,眉眼满是意外,她的目光多了一丝狡黠,看着严文征,反问:“那用什么擦?”
严文征指了一下她手腕的袖套。
春蕊蹙眉:“多脏啊。”
严文征淡淡地说:“生活环境不同,每个人对脏的理解和容忍度不一样。有的人接受不了房间凌乱,有的人接受不了两天不洗头,可也有的人袜子要攒一个月,生活垃圾永远想不到扔。梁祝云会用袖套擦脏东西,其实受父母影响很大,宋老师诠释冷翠芝这个角色,全老师诠释梁冬封这个角色,都加了朝围裙擦手的小习惯,你们是一家人,父母身上的习惯,一定能在儿女身上找到映射。”
春蕊想想,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秉承着对任何前辈的指导,都要保持虚心向学的态度,她微微一笑,认真地说:“受教了。”
严文征:“所以我建议你,没戏的时候不要睡觉,多看看两位老师演戏。”
春蕊:“……”
这句“所以”十分吊诡,它承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语境。
“不要睡觉”四个字,更是令春蕊无法不去揣度严文征在讽刺她偷懒,还是用一种最平和、最若无其事的语气。
春蕊的血压嗖得飙高,心里燃烧着微微怒意,但她到底是娱乐圈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了,擅长情绪掩饰,她保持住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说:“好的。”
哪想,却还没完。
严文征沉沉地“嗯”一声,继续说:“我看了一些你参演影视的片段。”
春蕊静待他的下文。
严文征:“既然你电视剧和电影都有涉猎,那么你应该清楚,电视剧靠大量的台词走剧情立人设,一两次的表演不到位,无伤大雅,还能想别的办法补救。而电影因为时间限制,台词更加精简,播出的每一个镜头都要求是有效镜头。聋子算半个哑巴,这部戏里,梁竹云的台词少之又少,不能用说去刻画人物,那么就要做事件,所以,你的镜头又多是近景和特写,着重面部动作的抓取。而你自己曾跟记者说过,这部电影的难点于你而言是怎么去拿捏耳疾患者与人交流时的神态和动作,那你打算怎么去表现呢?”
春蕊快速地在脑海里组织官方话术,熟料,严文征并未给她开口反驳的机会。
“是等再拍重头戏时,笑不出来,让你的助理再给你讲一次笑话吗?”
这一刻,春蕊才明白,严文征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他精明着呢,更把发生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他擅长言语放冷箭,专戳人新窝。
春蕊骤然被噎得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她感觉到了羞辱,她的脸烧得绯红,但她不敢原地暴走,因为按照圈里的运转规则,要么谁有流量,谁粉丝多,谁可以横着走,要么谁有绝对的实力,演技和奖项傍身,谁有资格指点江山。而两项相比,春蕊遭碾压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