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理想主义——大漠明驼
时间:2021-04-05 08:53:10

  冷翠芝仔细端详:“浓眉大眼,挺俊俏。”
  胖婶斜眼观察冷翠芝,看她眼角有满意之色,笑得两腮红润。
  冷翠芝:“多大了?”
  胖婶热情洋溢地介绍:“22了,长你家云云3岁。”
  冷翠芝:“干什么工作的?”
  胖婶:“家里开了两间五金店,他帮他爸看店。”
  冷翠芝:“独生子吗?”
  胖婶:“不是,上头还有个姐姐,外省念大学呢。”
  冷翠芝:“那他怎么不想着上学呢?”
  胖婶“嗐”一声,道:“男孩子皮,心不在读书上呗,不过人不笨。”
  “这么好的条件呀!”冷翠芝心下生疑,试探问:“能看上我们云云吗?”
  胖婶脸上滑过一丝尴尬,喉头哽住,似有难言之隐。
  冷翠芝心口顿时凉了半截,佯装不解地问:“怎么了?”
  胖婶干笑两声,说:“乡里乡亲的,我不瞒你,给你交个实底,这小孩哪都好就是命不好,四五岁的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左腿吧……有点畸形。”
  “是吗?怪可怜的。”冷翠芝心里骂,好你个胖婶,竟然介绍了个二级残废给我闺女,看不起谁呢!脸上却还维持着体面的微笑和邻里间往来该有的热情。
  胖婶打个哈哈,便只顾着嗑瓜子不说话了,等冷翠芝拿主意。
  冷翠芝借口说:“等一会儿丫头回来了,我给她看看照片,问问她的意见。”
  “行。”胖婶说,“她要是看对眼了,我安排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胖婶起身,而起身的同时还不忘了再抓一把瓜子揣进兜里。
  冷翠芝冷眼看着,将她送出家门,门“砰”一声合上,她随即变脸,跟一直坐在旁边只抽烟不搭腔的梁冬封咒骂,“什么人啊她是。”
  “行了!”梁冬冯沉着脸,却说:“男方没嫌弃你闺女是个痴呆,你就烧香拜佛吧。”
  冷翠芝一口气憋进肚里,脸色难看,却不敢反驳。
  梁冬封不耐烦地瞅着梁竹云紧闭的房间门,问:“她人呢?”
  冷翠芝低眉顺眼答:“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说着捞起沙发上的脏衣服,走到卫生间。
  房间一阵传来哗哗的水声。
  ——
  日常戏,两位老戏骨的表演都很自然,特别是宋芳琴将怕丈夫的家庭主妇形象刻画的惟妙惟肖。
  春蕊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读了剧本,知道这一幕在发生什么。
  她突然心里生出疑惑,梁竹云才19岁,冷翠芝已经急不可待地给她寻找婆家,她知道什么是恋爱吗?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吗?如果知道,那么在哪一个关键点,她对李庭辉生出情感?如果不知道,那么春蕊自己最初的理解——梁竹云对李庭辉是爱情的观点,还成立吗?
  春蕊想问一问赖松林,但赖松林此时太忙了,没空搭理她。
  春蕊作罢。
  又过了一阵,宋芳琴补完两个侧面机位的镜头,从二楼款款踱步下来,她走到严文征跟前停住脚,手里晾出刚才拍摄用的剧照,眉眼弯弯地说:“这是谁家大小伙子,老帅了,可惜了,我生的是儿子,要是女儿的话,一定招进家里做女婿。”
  严文征垂眸一看,滞了一下,随即咧嘴乐了,“怎么是我的照片,从哪弄的?”
  周边的人一听,纷纷勾头挤来围观。
  春蕊不知所以,茫然地望向他们。
  赖松林正和执行摄影商量镜头参数,百忙之中,插了句话:“道具组的恶趣味。”
  宋芳琴问:“你这时多大年纪啊?”
  “20岁。”严文征印象深刻,“当时跟着陈晓东导演在云南拍《西瓜树》,晌午收了工,天太热,刘志峰监制买了个大西瓜慰劳我们,摄影老师偷偷拍了照。”
  “都16年了。”宋芳琴说:“那找这张照片可费了番工夫呢。”
  “是啊。”严文征笑着,黑亮的眼珠此时特别鲜活。
  宋芳琴因为认识刘志峰,两人岔开话题,聊了几句旧友,随后,宋芳琴被经纪人叫走。
  春蕊见缝插针,凑到严文征身边,冲严文征手里捏着的照片一勾下巴,好奇地征询:“严老师,能给我能看看吗?”
  她被晾在一边,并不知道大家在讨论什么,不过,她认出这是刚才戏里,胖婶递给宋芳琴的照片,以为是梁竹云的相亲对象,她好奇他的模样。
  严文征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好脾气地将东西递过去。
  春蕊第一眼没认出这是严文征,只觉得这个男孩睫毛长长的,正面冲镜头笑,笑容很羞涩,眼神忧郁。恍惚间,觉得神情有些熟悉,细细打量,才将人对上号。
  春蕊:“……”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严文征赧然,他伸手想抽回照片,熟料,春蕊倏地手臂往后一缩,躲开了。
  严文征:“……”
  春蕊朝赖松林问了句:“赖导,照片还要回收二次利用吗?”
  赖松林粗手一挥,豪爽地说:“便宜你了。”
  春蕊随即抿着嘴巴,嘴角翘起弧度,她将照片两只手奉到严文征眼前,真诚地说:“严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想借花献个佛。”
  严文征无奈叹气,妥协说:“签什么?”
  春蕊张口就来:“好人一生平安。”
  严文征:“……”
 
 
第17章 剖析   开剧本讨论会。
  晌午收工又是拖到下午三四点, 春蕊跟着剧组吃过饭,打发小婵回酒店休息,她自己溜回梁竹云的房间, 反锁门,伏在书桌重新读剧本。
  区别以往大段人物对白式的文字表述, 这次的剧本, 她的戏份几乎全为人物动势的简单形容。
  开机前, 春蕊的案头工作集中在标注动作, 然后通过联想,将每场戏里她所需做出的表情和行为贯穿得当,她的表演目的便是让每个动作落到实处, 从而不走样。
  这也是她多年表演经历沉淀而成的习惯。
  可开拍后,实际呈现出的效果并未让赖松林满意,甚至于被严文征批评说, 她是在一般化、概念化地去表现人物。
  一般化、概念化其实有点书面用语的意思, 直白地翻译过来,严文征是暗讽她演戏偷懒, 不用心。
  就好像简单的区分颜色,赛车的红、芙蓉花的红、以及血液的红, 它们本该是三种完全不同的红色,意味着三种不同的含义,然而春蕊仿佛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常常以应对某种红色的反应方式, 去应对另一种红色, 从而做出相同的反应【注】。
  春蕊扪心自问,她是真的区别不了吗?
  不是。
  真正的原因在于她过度图解动作,缺少情感。
  而难以与角色建立情感共鸣的毛病, 其实与她一路的成长息息相关——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与自己追求的,相去甚远,现实是无奈而残酷的,春蕊的内心逐渐走向封闭。
  自身的问题,春蕊也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以往拍电视剧,她可以通过控制台词的抑扬顿挫,将角色的性格传述正确,而且基于她演戏类型的单一,大多情况下,她的角色是处于一种处变不惊的“零度状态”,她本身容貌就生的平静,脸色板起来,毫不费事地便可将御姐形象立住,因此,代入不了角色,看起来并不影响她的表演,问题便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然而,《听见你的声音》这部电影,无论从剧本创作本身,还是拍摄手法,都致力于通过内心戏塑造人物,毫不意外,春蕊再一味地套用表演格式,情感的传达只会浮于表面。
  当下的观众不喜欢不自然的、人工的东西,观众能轻易看出来春蕊在表演,那么春蕊就是失败的。
  虽然春蕊表面漫不经心,一副拿到片酬、拍拍屁股就走的态度,但心里是渴望让梁竹云真实起来的。
  她试图重新去解读自己的戏份,重点放在梁竹云做每一个表情或者动作的动因上。
  她难得沉下心,彻底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小婵待酒店趁着空闲时间写她的工作总结,见夜色越来越深,春蕊却迟迟未归,她打电话,始终无人接通,便焦急地跑来寻。
  片场找一圈,在照相馆熬大夜的工作人员都说没见到春蕊人影。
  小婵登时吓得小脸褪去一层血色。
  “别急,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刘晋拓安慰说:“那么大的人了不至于走丢。”
  杵一旁正跟置景组组长闲聊的严文征听到两人对话,眉心一拧,挪两步走到门口,朝对面建筑楼二楼梁竹云的房间望去,窗户里闪烁着灯光。
  他抬手一指,说:“她应该在三号片场。”
  小婵急匆匆跑过去找,拍开房门,果然是春蕊。
  “你可吓死我了!”小婵哭丧着脸,两手做作地捂住胸口,抱怨说:“我差点打110,报人口失踪。”
  春蕊:“大惊小怪。”
  小婵:“苏媚姐叮嘱过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春蕊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没多做解释,掏手机看了眼时间,察觉已经九点多了,她到书桌前收起剧本,说:“回去吧,好冷。”
  小婵嗫嚅:“谁让你躲在这里读剧本的,这房间连个暖手的物件都没有,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小婵惦记着人找到了得跟严文征汇报一声,便让春蕊稍等一下,她拐去严文征身边,说:“谢谢严老师,人找到了,刚闹了个笑话。”
  严文征“嗯”一声,一颔头,目光掠过小婵,望见站在街道中央的春蕊,她正朝他的方向回望,大概因为冷,她瑟缩着肩膀,后背拢在一层光晕中,朦朦胧胧的。
  “夜里冷。”小婵说:“严老师注意保暖,我们就先收工回去了。”
  严文征:“好。”
  回酒店的路上,春蕊嘴唇紧抿,一副思考心事的样子,半途,她翻出手机,给赖松林发了条微信。
  ——赖导,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再跟你聊聊。
  时隔一个多小时,春蕊才收到回复。
  ——明天翟编赶过来跟组,晚上我们开个剧本讨论会,然后针对你的戏份进行一次围读。
  春蕊洗过热水澡,已经躺在床上了。
  ——好,听您安排。
  回复后,手机关机,搁在床头柜充电,春蕊蒙上眼罩,呼呼大睡。
  ——
  第二天黄昏时分,编剧翟临川抵达机场,卢晶驱车接机,将人直接载去片场。
  AB组皆在赶工,赖松林没空寒暄。
  等到晚上八点,一行人收了戏,赖松林通知各摄制组组长酒店会议室集合。
  春蕊念着大家辛苦,提早一步回来,准备宵夜。
  她选了一家评价不错的茶餐厅,按人头数,一人点了一份艇仔粥,搭配三样小食,萝卜糕、椰汁糕、叉烧包一起食用。
  人陆陆续续坐齐。
  严文征跟着赖松林和翟临川最后踏进来。
  按着规矩,他坐在春蕊的右手边,他身上尚挂着深夜的寒凉,眼角和鼻翼被冻红的残晕未消。
  他换了常服,一件麂皮加绒的落肩夹克,一落座,便从夹克兜里变出一个随手杯,春蕊瞄一眼,杯子里泡的正是养生茶——大枣红参桂圆水。
  霎那间,春蕊觉得自己活得挺粗糙,小婵扔给她一杯白开水,就能将她打发了。
  “哇,好丰盛啊!”
  赖松林瞧着摆在他座位前的食物,赞叹一句,丝毫不客气地打开包装盒舀粥喝。
  春蕊回神,笑了一下,与翟临川打招呼,说:“翟编,好久不见。”
  春蕊跟翟临川仅有过两面之缘,还是在当初试戏的时候。
  翟临川个子很小,戴一副镜片厚重的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性格相当内敛。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会议室里除了几位助理和春蕊是女性,其余全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儿,这会儿干完活都饿了,食欲大开,喝起粥来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呼噜噜声。
  春蕊捧着自己的热水杯,视线逡巡一遭,瞧见严文征没动眼前的食物,便问:“严老师,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
  “不是,我晚上吃过了。”严文征将粥朝春蕊的手边推了推,说:“你吃吗?”
  “我不吃。”春蕊摇头:“会水肿。”
  严文征说:“那递给赖导吧。”
  赖松林笑纳。
  等大家填饱肚子,赖松林慵懒地点燃一根烟,正式地说:“开始吧,趁着翟编在,先审样片,让他看看成果。”
  赖导的助理闻言,将赖松林的工作笔电连接会议室的投影仪,开始播放严文征的拍摄原片。
  大家看得都很认真,播放结束,屏幕弹出暂停的标志,一时之间室内静默一片。
  赖松林梳理着他的山羊胡,率先开口:“怎么都不说话,好与不好给个反馈啊?”
  依旧无人吭声。
  赖松林:“翟编?要不你先说说?”
  “特别好,完全是我想象中的李庭辉的样子。”翟临川说话慢吞吞的,但语气难掩激动。
  赖松林赞同地点点头,随后转向目标:“春蕊呢?”
  冷不丁的被点名,春蕊脑袋空白,方才的片中,有好几条严文征的无声镜头,他不苟言笑地凝望远方,蹙着眉头,眼睛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悲伤。她又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脆弱感,但春蕊不确定,这份脆弱感是因为演绎李庭辉这位带有悲剧性角色的人生而渲染出来的,还是他自身生命底色悲凉,随年岁沉淀出来的,只得打哈哈说:“我想想怎么夸。”
  “没让你夸。”赖松林反而问:“你看片子的时候,相信严文征就是李庭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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