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理想主义——大漠明驼
时间:2021-04-05 08:53:10

  摄影师大刘前几天指导他时曾说,冬天,天无云,地无色,一切变得简单,那就遵循四季规律,拍身边不经意出现的秩序,秩序最为简单。
  严文征等待时机,当人群中间谁呼出一缕青烟,烟随风飘向身侧同行人的脸,他按下快门。
  检查成图,尚可。
  严文征搓搓冻红的双手,继续捕捉有趣的场景。
  对万事万物抱着一颗热忱而好奇的心,是徐长新告诫他的。
  他27岁那年,《唐刀》杀青宴,向来内敛的人,借着酒醺,向导演徐长新诉说他的迷茫和前路壅闭。
  徐长新用言语的利剑,一剑见血地指出,他感觉前路壅闭,是因为他将自己束缚起来,总是试图去保护自己的小情感,一天到晚、从左到右凝视着自己所置身其中的方寸天地间,眼光狭隘。而演员要学会,生活不是集中注意力于自身,亦有身外缤纷异彩的世界。
  严文征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犯了不少错误,才真正悟出,有一种东西超越了其它所有事情,那就是他的眼睛。他所观察到的,以及所想象到的,构成他的盔甲,它们能防止他赤身|裸|体的站在舞台上【注】。
  难免想起春蕊,严文征自己最近的好为人师,大部分原因是察觉出春蕊现阶段糟糕的状态有他曾经的影子——封闭、恐惧以及疲累。
  感同身受,他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了两句,不确定效果如何,毕竟脾气秉性不全然相同,他当时压抑沉闷,而春蕊……
  有雪粒碰巧落到他的虎口,钻进了手心里,手心一凉,严文征的思路断了。
  他回神,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机屏幕上。
  工作人员陆续上车,右半边屏幕空了,而左下角突然照出两个人,她们打着一把奶白色雨伞,雨伞往前倾斜,遮住了脸,只看着她们并肩向前走,步伐一致。
  严文征认得其中一个人的雪地靴,是春蕊的。
  待她们渐渐走近,四周静寂,他听见了她们的交谈。
  春蕊:“下雪还要我给你撑伞,到底谁才是女明星啊!”
  “你是!你是!”小婵哄诱,“你长得高嘛。”
  春蕊气哼哼的:“长得高就活该给人打伞哦。”
  小婵两手揣兜,搓着牙说:“又不是第一回 了。”
  春蕊冷笑:“你还知道你拿钱不干活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啊。”
  “……”小婵自觉理亏,没继续跟她拌嘴,选择转移话题,她见春蕊说话时牙齿打架,冷得直哆嗦,关心道:“你穿得是不是太薄了,秋衣秋裤套进去了吗?”
  春蕊嘴硬:“要风度不要温度。”
  “别臭美了。”小婵想翻白眼,“零下10度,关节会被冻坏的,再说,你打扮成这样还有啥风度。”
  疯子差不多……
  春蕊停步,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穿了一件翻领不收腰的长款羽绒服,石榴红。脖子绕着方格围巾,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头发因为嫌太长,图省事,松松绑了个马尾,此时被风刮得碎发飞扬,凌乱不堪……简直随性到毫无形象。
  春蕊不服气地为自己辩驳:“我怎么样都漂亮。”
  “谁给你的自信。”小婵惯性地与她拌嘴,“你的黑图网上随便点点手指头就能搜出来一堆。”
  春蕊炸毛:“快压下去啊。”
  小婵安抚:“在努力了。”
  春蕊努努嘴,全然不相信:“糊弄我吧你就。”
  吵吵闹闹走过街口拉起的警戒线,小婵探头探脑找她们的车。而春蕊的座驾就与严文征的并排停着。
  车窗大开,小婵自然一眼扫到严文征,她冲严文征笑了笑,赶紧提醒春蕊:“跟严老师打声招呼。”
  春蕊将伞沿举过头顶,露出眼睛和脑门,望向几步之遥的严文征。
  可能因为下午聊了许久,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一股脑全向他倾诉了,后知后觉有些矫情,春蕊碍于小面子,突然尴尬,她便没开口,只是机械地挥挥胳膊,活似擦玻璃。
  严文征颔首回示。
  春蕊转身上车,小婵紧随其后,甫一关上车门,小婵说:“你怎么对严老师越来越轻浮了。”
  春蕊蔫蔫的:“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必太见外。”
  “思想不对。”小婵严肃地指正:“严老师可没拿你当自己人,你别不知好歹,把自己当人家人。”
  “……”春蕊嘟囔,“瞧你说的,我有分寸。”
  徐师傅发动车子,车转向,很快驶离片场,积雪的地面留下两道车辙印。
  严文征的视线追着冒烟的车尾,看了一会儿,断掉的思绪重新接上了,他的性格沉闷压抑,但春蕊截然不同,春蕊……皮实。
  皮实。
  形容一个女孩子“皮实”着实不算多美好的赞扬,但严文征觉得这两字确实符合她身上的某种特质。
  严文征禁不住一扯嘴角,笑了起来。
  “你突然笑什么?”曲澍莫名其妙。
  严文征敷衍:“没什么。”
  他升起车窗,暖热手,发了条朋友圈。
  遇雪阻滞
  配图为方才照的照片。
  曲澍瞧见,将图片和文案一并盗走,用工作室的账号发了条一模一样的微博。
  严文征的个人微博三年前已经停用,商业宣传全权交由工作室代理运作,但他私下的生活状态网上并不是一点都看不到,曲澍时不时会将严文征有趣的朋友圈斟酌后搬到微博,虽然粉丝不多,严文征也不营销,但他不想让严文征神秘到隐形。
  曲澍做事稳重,该给粉丝看什么不该给他们看什么,他心中有数,见一直没出乱子,严文征默许了他的做法。
  车辆渐渐走完,又过了一刻钟,赖松林背着包,携助理出现。
  坐上车,赖松林哈着热气,说:“久等了。”
  他手里拿着一沓通告单,因天气耽搁的戏份,需令安排拍摄时间,协调各方,费时又费神。
  严文征想到什么,冒昧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春蕊恢复正常拍摄?”
  赖松林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不管春蕊准备的如何,都必须要硬着头皮拍了,她是主角,戏份重,没法再拖了。
  赖松林颇为犹豫地说:“随时可以拍,但戏份要选好,难度适中,给她信心,你有什么见意吗?”
  严文征说:“拍逝者母亲找上门闹事那两场吧。”
  “为什么?”赖松林问:“这场戏她的戏份不重,情绪全在你这边。”
  严文征叹口气:“昨天一冲动说了大话。”
  “什么?”赖松林乐了。
  严文征道:“我说让她相信我。”
  赖松林:“你要带她入戏?”
  “入不入戏关键还在她自己。”严文征谨慎地笑了一下,说,“但我需要演进她的心里,得到她的真实反馈,这样我俩之间才能形成情感交流。”
  “好。”赖松林理解,并认同了他的想法,他翻了翻通告单,说:“我来协调。”
 
 
第21章 观影   “演戏很大胆。”
  一夜寒风吹, 积雪凝成冰。
  街道上到处是霜冻的冰块,剧组年轻人多,都爱玩, 推推嚷嚷聚在一起,踩着冰块打出溜。
  剧务吃过早饭叼着牙签从屋里走出来, 瞧见, 破口骂道:“我先声明啊, 摔倒了, 可算不得工伤。”
  他点了几名玩得最为起劲儿的大小伙儿,领着他们跑后勤抱来铁锹和扫帚,凑热闹的一人分了一件家伙什, 风风火火地干起了铲雪的苦差事。
  春蕊来到片场时,街道的雪和冰堆起来,隔两米团一个小堆, 很有古时“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意境。
  春蕊到化妆室化妆, 严文征先她一步抵达,此时已经换上了今天的戏服, 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喝咖啡。
  “早啊,严老师。”春蕊打招呼。
  “早。”严文征侧头看她, 瞧她一副没精神的丧气样,笑着猜测说:“失眠了?”
  “嗯。”春蕊朝桌台一趴,承认了,“想太多。”
  昨天夜里接到拍摄通告, 她确实心里多少忐忑。
  严文征说:“想今天的戏?”
  “可不么。”春蕊面无表情地答。
  严文征理解她的压力, 给她信心说:“演吧,演成什么样,我都能接住。”
  春蕊瞪着眼睛, 从镜子里打量他,故意曲解他的话,往坏处打算:“演砸了也能接住?”
  数日的相处,严文征领教了春蕊的嘴巴“恶”,他捂着杯子的双手微微收紧,转念地思忖,这次不落下风地回:“我争取不笑场。”
  春蕊吃瘪,竖起大拇指,道了声“敬业”。
  刘晋拓一旁听着两人话语间的交锋,忍不住笑出声,对春蕊说:“敢这么跟严老师说话的,剧组大概只有你了。”
  小婵精神一紧,瞬间绷直了脊背,她忙用手指捅春蕊,冲她使眼色。
  春蕊无声地叹口气,给严文征道歉:“严老师,我没大没小惯了,您千万别介意。”
  “不介意。”严文征被大家的谨慎一时弄得也颇为尴尬,他特意强调说:“跟我相处不用太规矩。”
  春蕊无奈一耸肩,尔后,一掀眼皮,从镜子里与严文征对上视线,两人眼神无交流,匆匆移开。
  严文征化好妆,曲澍提醒说,陈婕老师到了,他以“过去打声招呼”为借口,离开了化妆间。
  陈婕与卢晶有过多次的合作,相熟许久,这次被卢晶喊过来友情出演受害者母亲一角,纯属人情活儿,没有片酬。
  陈婕还要年长严文征两岁,圈里摸爬滚打20年的时间,能演电影也能演电视剧,是“有口碑但死活红不了”的典型。
  严文征和陈婕之间曾有一段小缘分,两人均参演了李淳导演的电影——《四个春天》,但这部电影是四位主人公、多线剧情并行发展,两人拍摄时间错开,所在片场也不同,因此没有碰过面。
  “怪不得大家都说圈子小,兜兜转转在这儿见到了。”陈婕说话声音饱满响亮,咬字铿锵。
  严文征说:“我也是昨天听赖导提起,才知道高美玉这个角色邀了您,还蛮吃惊的。”
  陈婕性格爽朗,非常爱笑,她哈哈两声,颇为感慨地说道:“过年前那段时间,卢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们这次的本子定的你,我一直不相信,以为她吹牛呢。”
  卢晶顺势讨功劳:“没能见面的遗憾弥补了,上来还演对手戏,你俩这回的缘分,算起来,我功不可没。”
  “是啊。”陈婕美不滋儿的,眉眼之间丝毫不掩饰对于严文征的欣赏:“不拿钱白干活儿,我也乐意了。”
  她们这边闲聊,那边,照相馆里,摄制组做拍摄前的准备。
  第三十场戏,剧本的描述非常简单。
  高美玉辗转打听,得知李庭辉在此处开了一家照相馆,她跋涉千里,寻上门,哭喊大闹,要李庭辉赔她孩子的命。
  冲突焦点在于一个“闹”字,可该怎么闹,如何设计肢体语言,编剧不展开写,那就需要导演凭借自己对剧本的掌控能力再创作。
  赖松林拎着画好的分镜剧本在照相馆来来回回转悠,他的双手一直在空中比划着,脸上表情变换,代入角色,自己先理了一遍思路。
  理顺了,让助理喊严文征和陈婕过来,说:“两位老师,咱们试走几遍。”
  ——
  监视器架在室外,搭了暖棚。
  春蕊化好妆,披着羽绒服到棚里。只见监视器后面齐刷刷坐了一排人,卢晶、监制、翟临川、策划、全德泽、宋芳琴以及各位助理和其他的工作人员。
  大家端坐着,莫名有些严肃,春蕊不禁想起了当年艺考,考场面试的考官多数是他们这般模样,心有余悸,她的心跳跳空两拍。
  “来这边坐。”卢晶看见她,招招手,说:“赖导特意嘱咐我,将他身边的位置留给你。”
  春蕊抿唇微笑,走到卢晶手指的那张空折叠椅坐下,而这一坐,干坐了一个多小时,赖松林才风尘仆仆进来。
  监视器画面里,场记拎板做打板的起势。
  赖松林冲对讲说:“各部门准备,实拍!”
  场记落板,起身离开。
  陈婕出现在镜头里。
  她面庞灰青,毫无血色,嘴唇因没喝够水皲起丝丝白皮,她烫成细卷的头发松松吊在后脑勺,碎发出油乱七八糟贴在额头。
  她在街上行走,左右大幅度摆头,用没有生机的眼神寻找着、观望着陌生的街道。
  她走路时,四肢绵软,那是长途赶路的疲惫。
  陡然间,视野中,真的出现一间照相馆。
  视线定格,陈婕脚步一磕,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接着,变成挪着步子,战战兢兢上前,却没直接地推门而入,反而是走到照相馆的窗户旁,脸贴着窗户,神情复杂地探看屋子里的情景。
  “哦呦——!”全德泽惊喜地点评道,“这个细节处理得挺好。”
  赖松林点点头,满意地说:“朝屋子里瞅一眼,符合人之常情嘛。”
  春蕊搓着唇角的软肉,虽没吭声,但心里也在暗暗叫好。
  这一幕,陈婕表演的重心只有三个字——“不确定”,不确定李庭辉是不是在这儿、不确定这里是不是有间照相馆、等真看到照相馆,又不确定照相馆是不是李庭辉开的。同时,也因为这诸多个不确定,让陈婕下意识地做出悄摸摸“偷看”屋里情况的行为,侧面反映了高美玉作为一个“人”,情绪失控前,该有的礼貌。
  紧接着,分切镜头,镜头给到屋里的严文征,他坐在照相馆的柜台后面,正在用棉签擦拭相机卡口,动作小心翼翼,神情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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