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婉央
时间:2021-04-06 09:44:50

  姜媛面目冷淡地点点头,又侧头以眼尾扫了图特摩斯一眼——他和所有人一样,站在地上,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待起行。他目光中仍是震惊更多。她扶在阿巴尔肩上,踩着他的手背轻巧地上了车,随即他也上来,站在她身边,护卫车子。那位名为提乌斯的将军自告奋勇为他们驾车,阿巴尔傲慢地点头应允。
  车队便碌碌行起,朝神庙去。姜媛坐在车上,迎着即将落下的夕阳与晚风,两千年前的底比斯在她面前展开崭新的一面。无数火把在夜色中升起,混杂熏香与椰枣树的清香。越是向上,越是明亮与耀眼,原来白天看到的还不是底比斯的全部。地上开始有了绿草,一片荫野混杂着黄沙,沿着石块蔓延开,蔚蓝的池水中生长芦苇与荷花,在晴朗的夜空下摇曳,静谧迷人。
  当他们进入神庙区,一路宽阔石道,畅通无阻。姜媛望着白天逃出来的地方,似乎只是绕了个弯,又回到这里。巨大的蜡烛夹道点燃了,喷香的烛油流淌在黄金中,与红蓝宝石与彩绘的颜料一同闪闪发光。巍峨神庙在星空下伫立,与庙宇平齐的雕像无言立在两侧,低头俯视他们,面目威严。
  祭司们接到消息,在门口迎接,那些看过来的目光真是又惊又惧。姜媛当先走了进去,目不斜视。显然他们已经事先沟通过,被挑选出来最干净美貌的、拥有王室血统的几名女祭司与侍者负责引领他们到浴池,诚惶诚恐地跪着请他们入浴。
  姜媛想赶他们出去,但阿巴尔却没开口让他们走,她便任由行事。随即她明白了,当祭司们替她解下衣服,擦拭身体,发现她肚腹上那块透明血红、跳动的内脏和肠子的部位的时候——她们立刻跪下,带着哭腔,发着抖请求她饶恕。
  “……不要紧。”姜媛说:“我赐予你们直视它的权利。”
  美丽的祭司吻她的脚,更加虔诚温柔地跪立起来,替她擦身洗浴。姜媛享受了全套服务,先是将身上的泥沙和汗垢都在流动的温水中洗去,然后趴在池边,涂了一身的香油,任凭按摩。旁边还有好几个人替她梳头、磨指甲、涂抹指甲油,打扮漂亮。真是人间享受。冰凉的大理石上铺着柔软洁白的皮毛,并不畏惧被水和泥弄脏,金子宝石穿成的帘随风微动,碰撞声响,熏了香后,似乎连呼吸都随着水汽在室内氤氲。
  祭司小心地问:“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请问您的尊名?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她闭着眼睛说:“梅瑞□□。”和神有关联的名字通常都是以神为名,后面的音节不过是点缀。她随便在梅瑞兹格后面加了几个字母,随她们去想。顺便将阿巴尔的名字也取好:“我的仆人叫做舍普瑞。”
  姜媛在之后被引领到一间房间。据说这是她睡觉的房间。整座卧房金碧辉煌,不知道仓促之间从哪儿准备的。顶上就是观星台,这是整座神庙最高的地方,显然今晚,不会有任何人踩在他们头上,看那千篇一律的星。姜媛赤着脚,半干的黑发垂在耳侧,鲜红的指甲油与唇脂细致地涂抹在应该的地方,金粉与蓝墨描绘双臂图纹。她站在地毯中,带着金环的脚踝淹没在长毛里,轻纱被腰带松松地束着,自在地露出优美的双胸曲线,肌肤散发馥郁滑腻的香油气息。
  她觉得自己可能像个精雕细琢的娃娃,只差绘上眼线,带上华冠,便真的是个自己都信的神使。她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图特摩斯从房间深处立起身体,目光在她描绘了图形,衬得鲜红的肉色更加诡异神秘的肚腹上一掠而过,他显然有点紧张,但还是简单利落地朝她行了个礼。
  “我乃阿蒙神之子,上下埃及之王,法老图特摩斯二世之子,我父王已经去世,我就是尼罗河的统治者,伟大的阿蒙神后裔,未来的法老,图特摩斯三世。”他道:“我有许多心中疑惑,故以法老身份前来觐见,请求您替我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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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巴尔不在身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姜媛怀疑他们是故意的。未来的法老走了过来,虽只是腰系白袍,手无寸铁,却似身披华服,手持权杖。他并不诚惶诚恐,也不畏惧颤抖。——他只是紧绷,虽然看起来竭力放松了。姜媛注视着他走到她跟前来。
  他看来并不信他们是神使,只是选择将这问题略过。他比那些大祭司脑子清楚得多——非我埃及子民,又怎可能为埃及众神之使?
  姜媛总不能变一个动物头去给他。少年站在她的身前,他只到她的胸口,要看她必须仰视。图特摩斯仰头问道:“尊贵的梅瑞□□,您为何而降临?”
  姜媛道:“……为了追寻叛徒。”
  “您要收获怎样的祭品才愿满意离去?”
  “叛徒的生命,他的随身物品,令女神满意的牛犊与羊羔,最好的酒、面包和水果。”
  他的问题越来越流畅,姜媛的回答也越来越迅速。他们都站着,看来没人想坐下。“埃及会尽全力让女神满意。请问叛徒是谁呢?他犯下了什么样的错事,以至让梅瑞兹格女神派你们猎杀他的性命?”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我的随从,舍普瑞。”
  图特摩斯抿着嘴,点头表示明白。他看起来可真不像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神情老成,心带傲慢与忧虑。姜媛觉得她碰上的人精未免有点多,当年遇到阿巴尔的时候,这感觉真是似曾相识。“那么,”图特摩斯道:“为何我在广场上看见您的时候,您与您的随从对我下跪?”
  姜媛注视着他,显然这才是图特摩斯想问的问题。未来的法老光着头,身披白亚麻布袍子,他还是个祭司,不知父亲死了,为何还在这里当个祭司。他应碰上了阻碍,这阻碍甚至影响他加冕为王。可即使如此,这个回答也仍旧决定她和阿巴尔的生死命运。整座神庙都是敌人,可再没法像白天一样跑出去了。“因为……”她道:
  “您是法老。”
  这位未来的法老、落难的王子、稚嫩的祭司,注视着她的目光微微发亮。他轻声道:“所以……”他没能再说下去,门口传来脚步声,他顿时止了声,不再说话。埃及的广厦殿厅都由石头建成,脚步声格外空旷响亮。姜媛和图特摩斯向发声处望去,冒着水汽的阿巴尔和美貌的女祭司出现在门口。女祭司看见图特摩斯,微愣了愣。“图特摩斯大人,您为何在这儿。”
  图特摩斯掩饰了过去:“我来询问神使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很好。”姜媛道:“多谢你的费心,我只要一罐烧开的清水。”
  “我们迎接您与您的随从来到神庙,是否打扰了您履行女神之命,视察她的信徒呢?”
  “女神之命,不需你们置喙。”
  图特摩斯点头说:“您想要的会随后送到,希望您休息得愉快。”他说:“我与我妻子的母亲,图特摩斯一世之女,图特摩斯二世之妻,至高无上的埃及摄政王与王太后,尊贵的哈特谢普苏特,她已经听说了你们的到来,并十分喜悦,向你们传达了由衷的欢迎。明天,她将会接见你们,倾听梅瑞兹格女神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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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今天应该写一万字!
  但是只写了3000……呜呜呜呜呜
  剩下7000要明天疯狂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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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要与这位传奇的哈特谢普苏特一世见面了
  埃及首位女法老,全世界有史可考的第一位女帝王
  这么介绍她的家世吧。埃及第十八王朝开国君王,阿蒙霍□□一世的外孙女,图特摩斯一世的独女【一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公主也就是她妈】,图特摩斯二世的妻子和异母姐姐【二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她】,图特摩斯三世的母亲【非亲生】和岳母【三世为了继承王位才娶了她女儿】
  法老独女,法老之妻,法老之母【继母】,想当法老就要和她攀亲,武则天论血统只能望其项背。
  埃及素来有王室通婚的传统,女性的地位非常重要。哈特谢普苏特从老公开始执政,当时就很不服气,我老公可以当法老,我为什么要乖乖当王后?
  老公图特摩斯二世死后,图特摩斯三世继位,当时才10岁,她当摄政王,把三世赶去庙里当祭司,自己带上假胡子【怀疑还有带男人的那啥】当起了法老,虽然名义上还是三世是法老,但是基本是名存实亡
  这就是开创埃及新王国一代盛世的哈特谢普苏特一世,明天出场,大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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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番外·出埃及记(八)
  图特摩斯转达了消息, 再次朝他们行礼, 随后离开。阿巴尔像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走进来, 随意打量着房内装饰,评价说:“还不错。”
  “令您满意是我们的职责。”哪怕只得到这样敷衍的评价, 女祭司面上明显带着喜悦。她看着阿巴尔的目光都是痴迷的。这是很容易想见的事,若以祭司之身承载神使的雨露,或再有这样的幸运,能蒙得一个孩子, 那将是多么大的荣耀, 活生生的神迹。姜媛泡澡时已经斥出去不少容貌清秀的男仆。当然, 不是说侍奉女性神使不如侍奉男性的好,但只有男性神使才可以让祭司留下孩子不是吗?
  女祭司们跟在阿巴尔身后,轻声细语地询问他,请他到另一间准备好的卧室去。用心简直昭然若揭。很显然他们两个的房间是分开的,但阿巴尔并不打算照做。他只是撇头看着那些跟在女祭司身后进来的侍从——他们明显和姜媛沐浴时的风格大不相同。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似乎与祭司心有灵犀,但当她们希冀地抬起头来时又转为傲慢而冷淡, 毫无滞涩。“让他们滚。”
  这种不悦与降罪是祭司们所不能承受的, 她们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道歉请罪,而他矜慢地道:“无礼又放肆!这些污浊的凡人有哪个比得上我?你们竟敢将他们放在我的主人面前。”
  他环着胸, 面目阴鸷地逼视脚下的女人们, 他并不吝啬将自己表现为一个对自己的主人充满独占欲的仆从, 那些女祭司怎能有一个比得过梅瑞特@普,比得过神使的不凡?他又侧头望着姜媛,好像才发现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他的神情突然毫无阻碍地转为温柔缱绻,渴慕与欲望。他快步走向她,用赞叹又憧憬的目光望着她,仿佛这样的盛装打扮,他第一次看见。随即他单膝跪在她脚下,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指尖。
  “您真美丽。”他赞叹又狂热地称颂:“那些凡人怎能与您相比,我的一切都属于您,我的主人,我的灵魂,我的爱。我请求您让我有这个资格保有对您的爱。”
  他仰望着她,那张俊美到精致的面孔擦拭干净和装扮过后,甚至仿佛在装饰他的金子中发光。虽是异族面貌,无人能否认这种慑人的美丽。因为胡子再次被刮干净了,姜媛喜欢,不由多看了两眼。他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同时兼任护卫、侍从、仆役与情人?他自然有这样的资本。姜媛没有抽回手,于是他低下头,虔诚地亲吻她的足趾。
  她感到脚趾一阵湿热,这家伙在趁着别人看不到作弄心机。她立刻踹了他一脚,转身走到窗边坐下,神情冷淡地看着夜景。女祭司们受此牵连,面露惶恐,抖如筛糠,见没人说话,一个个讷讷地溜走。巴库姆总督没了观众,也不恼,悠然一笑,自己站起来,走到姜媛身边,伸出手自然地接她手中的水罐来喝。
  他也和她一样,一身华美金饰,浑身油膏馥郁。男人的装饰与女人不同,更简练与健美。洁白的亚麻布缠在他腰间,露出修长强健的身躯。他双臂也是绘画的繁复图纹,镶嵌宝石的臂环箍在上臂,勒出流畅迷人的肌肉线条。见她不理他,他便随意跪在她脚边,扶着她的腿,将头与胳膊靠在她的大腿上,尽职尽责地充当一名要独占主人的奴隶与情人。
  明日要见女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随口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给他听。埃及的制度,埃及的法老,还有图特摩斯王子深夜来访,究竟所为何事。她声音不高,夜风将谈话传扬向远方,应没人会听得见了。阿巴尔懒洋洋道:“他们问我那个叛徒姓甚名谁,我就将我知道的都说了。”姜媛问:“皮肤的范围会一天比一天大是吗?”
  他道:“不止,我这里的消失了。”他将腰部展示给她看,腰间的皮肤开始空了一块,这处地方连血管都没有,似乎能透过它看到地上,只是姜媛低头伸手触摸,还能摸得到温热的皮肤。阿巴尔毫不在意地说:“或许会完全消失也不一定呢。”
  她想了想:“将宝石送回去就好了吧。”
  阿巴尔道:“你睡着时,会看到走廊吗?阴暗的石室,俯视着你的雕像。”姜媛点头,于是他嗤笑。
  “看来那个就是噩梦的根源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经历了这样多的变故,还能坐在底比斯的神庙最顶层,看着夜色与沙漠。湖水在脚下摇曳,粼粼闪光,火光仿佛能映亮夜空,星河如此辽阔,两千年前与两千年后一般无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已经与死亡擦肩而过,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真是令人意外,姜媛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紧张。她竟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看待这种生命危机。于是她也能心平气和地听他说:“现在不如交代一下你的过去?”他跪在她身边,迎着月光仰望她,又轻声地补上:“我的女王。”
  真要说起这些过去,似乎也不那么难。姜媛想起很多事,似乎模糊了,又仿佛还在昨天。如果没有遇上阿巴尔,兴许她的轨迹仍和现在差不多,随阿德南回到巴格达,成为他的得力助手,继承他的遗产,来到塔伊夫,在公元八世纪扎根下来,踏踏实实地做一名女扮男装的商人。
  ——命运如此奇妙,落在她怀中,她也只能全盘接受。阿巴尔道:“这么说来,我撕裂的那张纸,卖出去大约能价值千金哩。”
  他脸上看起来倒没一点儿可惜的样子。那奇异的止痛药,他早就在巴库姆的收复与镇压中用完与分派给下属,收买人心,花得一点一滴也不剩。他说:“我想看看两千年后是什么样。”姜媛回答:“和你看待这里,兴许也没什么不同。”
  他仰面望着她,神气是似笑非笑的。
  “你说谎。”
  姜媛哼了一声,说道:“我是说谎。”
  她低下头来,觉得自己动作时,有珠玉琳琅,清脆碰撞在耳侧。那双蓝眸回望着她,身下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摩她的小腿。夜风凉爽,他又捧着她的脚,轻轻以唇碰触,看来这种特别的主题装扮,让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格外别致,而兴趣高涨。说来,逃难了这么久,也该到放松一下的时候了。眼前的男人,正是最好的调剂品。姜媛没有拒绝。阿巴尔望着她的眼神不动,露着调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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