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狂想曲——婉央
时间:2021-04-06 09:44:50

  姜媛紧紧地贴在树上,涂了泥沙的地方开始发痒。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咕噜声,狮子们以面对着她,是示威和震慑。天开始亮了,火红的阳光从地平线的那头跃起,壮丽得可怕。她决不能动,要装作自己是一根树枝,或是一只秃鹫。当骆驼被吃出一小片骨骸的时候它们终于吃饱了,舔着血迹斑斑的嘴让开,秃鹫们怪叫着一拥而上。它们似乎忘记了潭水的不对劲,舔了会儿身上,走到水边,喝了几口。
  是时候了。姜媛将手伸进身边的袋子里。啪,一块石头落在狮子边上。野兽猛地动了下爪子向后一跳,抬起头看着姜媛。
  姜媛在枝叶中望见黄色的眼睛,龇出的牙齿,犬齿上还有血光,发黄的锋芒,她又丢了一块。狮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向她扑来。但它又立刻跳开了,想必爪子上沾了刺。地方的土翻开一片,都是被它撞翻的陷阱,姜媛于是拿起同样捆在树枝上的长矛,强忍着恐惧,向下猛戳。
  它的脸上被戳出伤口,成功被激怒了,伏下身子拼命一跳蹬上了树。姜媛尖叫起来,为的是发泄恐惧,她用长矛将它逼下树,石块雨点般地向下砸它的脸。另外一头狮子跃过来,随即嗖的一声,利箭穿透它的耳朵,钉在树上,箭尾嗡嗡作响。
  猎犬狂烈地吠叫着,和鹰的尖啸一起加入战场。黑夜在远处绕了一个大圈,阿巴尔侧身挂在鞍上,从背囊中又取出一支毒箭,射中它的眼睛。
  五头猎犬一起纠缠着一头雄狮,与它作战,阻挠它的脚步。另一头发狂地吼叫起来,去追阿巴尔。但它吃饱了,脚步不如饥饿时敏捷。它喝了水潭里的水,仙人掌在发挥它微弱而不容忽视的作用。月光带领其余两头鹰飞在它的周围,不断骚扰它,锋利的爪子抓破它的臀部,坚硬的鸟喙啄下来,要叼出它的眼珠。鲜血洒在黄沙之中,斑斑点点,它的脚步越来越慢,后知后觉,想跑,可来不及了。阿巴尔在马上飞出一刀,像最后一根稻草,将它撞倒在地。
  姜媛在树上喘气,她倒是想下去,可是发现自己腿软。秃鹫们早飞开了,又舍不得远离,盘旋在不远处等待,如它们曾经等待双狮。她不知道自己在树上软了多久,惊魂未定,黑夜轻快地跑进林间,阿巴尔骑在马上,退了蹬,一个翻身便站起来,他吹了声口哨,黑夜便极有灵性地站定在树下,阿巴尔站在它背上,堪堪能与姜媛对上双眼。
  姜媛第一句话是:“你就不怕黑夜踩到毒刺。”
  强盗头子一身是血和沙,腰间的鞘第一次空了,巨大的长弓反在身后。他的蓝眼眯了眯,和发抖手软的姜媛比起来,真是气定神闲得很:“黑夜钉了马蹄铁,再说,它比那两头蠢狮子聪明得多。”他说:“你该下来了。”
  姜媛平静地说:“我腿软。”
  “害怕吗?”
  “害怕。”她承认。
  “那么,”阿巴尔说:“以后你就不会怕了。”
  他伸出手,用弓弦勾住姜媛的脚。姜媛尖叫着被他扯下来,还被腰间的活结吊着,悬在空中。阿巴尔拔出她靴子里的刀,帮她割断绳子。可惜他力气不够,接不住她,他们两人一起从马上滚下来,滚到水潭边。姜媛滚得脸都歪了,伸脚狠狠踹他:“你不怕我碰到毒刺!”
  阿巴尔哈哈大笑起来,面巾从他脸上落下来,那张俊美面孔上沾满尘沙,何等意气风发。“可惜它们的皮毛被我的箭射出伤口,再也不够完美!”他躺在地上吟道:“装饰不了我的衣服,只好装饰我的战功!”
  他的下巴已长出浅浅的胡茬,即将围成阿拉伯男子的络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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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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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停想着睡觉吧明天早上睡醒再写
  结果写着写着还是写完了
  说起来刚反应过来好像没怎么见过大胡子男主
  不过阿拉伯人普遍蓄须,不留胡子的不存在,理论上不信仰□□教可不蓄须,但从□□教之前的阿拉伯拜物教开始,蓄须就是阿拉比亚和贝都因人的风潮【阿拉伯人前身】,因为胡子浓密是这个男人战斗力强的象征,游牧民族战斗力强是非常重要的事
  在如今的中东国家,不留胡子,毛发稀少的胡子少都很有可能会造成社交困难。中东有个流行的医美业务是植须
  我突然想起那些穿越到中国古代无论嫁哪个老公下巴好像都白白净净的文【中国古代也是蓄须为美的】
  大家如果对阿拉伯人蓄须有意见可以百度一下迪拜王子或者男模,先存个印象,其实男人修胡子也跟妹子们修发型一样很讲究的,花很多钱都看不出区别那种的讲究
 
 
第14章 【2.3更完】
  为庆祝这振奋的胜利,阿巴尔带着姜媛打开了封酒的皮囊——那更应称为枣醴。这仅是简易的酿造酒,椰枣的糖分极高,将它们摘下洗净,和水一起封存在皮囊中,三四天后就可开袋痛饮。他们的枣醴已酿造了半个月,虽然逢宿营地会将它放在凉水中湃着,已经过甜了,带着股微醺还酸的酒气。
  他们喝完了酒,花了一天的时间将狮子的皮剥下,用简易的土法处理保存后,挖下狮牙,策马离开。在他们身后,秃鹫群如旋风淹没开始腐败的肉块,水边又重聚了开始饮水的黄羊和狐狸。
  接下来的路途不必赘述,阿巴尔将兽皮带回营地,获得如雷般的欢呼。皮匠歌颂他的勇武,满怀激动将带血的毛皮捧走,要使尽浑身解数将它们化作最完美的挂毯。而强盗头子简易收拾了一番就又牵着两头骆驼离开营地,履行诺言,带姜媛前往大马士革。
  只要找到商路,这会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轻骑便装的两人如水滴般融入荒野,马蹄与骆驼和车辙压出的重量甚至让沙子坚硬成道路,几百人的商团在沙漠中迤逦前行,他们路过上千头骆驼载着货物,夕阳在沙丘上投下望不到头的影子,沙尘似在风中卷起千年时光,歌唱和火把昼夜不绝。
  阿巴尔带她加入了贩运香料的队伍。内夫得沙漠的商路不靠海边,因此阿曼湾的珊瑚珍珠和盐块不会从这里运输,这条路是传颂到如今的香料之路,阿拉伯半岛的命运之线,朝圣者和商人的足迹像血管一样将阿拉比亚的民族上下联通。来自亚丁和纳季德的乳香、椰枣、马和驼,麦加与麦地那之上还有塔伊夫。这个在高山之上建立的小城风景如画,源源不断地产出美味的葡萄酒与蔷薇油,冠上塔伊夫之名的蜂蜜和水果甜入心脾,贵如黄金。
  “黄金也太廉价了。”姜媛一口咬下甜脆的西瓜,和阿巴尔这么说。阿巴尔和妓/女庆祝了几个夜晚后,终于感到自己沸腾的精力有所收敛——更重要的是那群妓/女有商团撑腰,偷窃了阿巴尔的金子。强盗头子宰了一个不长眼的女人后,趁夜悄悄来找姜媛,于是姜媛分了他一块西瓜,他们并肩坐在帐篷的门口吃。
  阿巴尔简单地说:“你被骗了。”他说:“不过塔伊夫的西瓜是挺甜。”
  姜媛说:“我还以为你们的白货确实比黄货贵重呢。”
  那双蓝眼瞅着她,弯了弯:“那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商人们喜欢这么哄你这种脸长得不一样的家伙。”
  传说当阿拉伯战士攻入波斯帝国的首都泰西封时,他们为满目黄金惊叹。来自沙漠的民族曾自有一套货币理论,他们舍弃金子而掠夺银币。阿巴尔给了她几枚金币和一串宝石项链,另外一堆金灿灿的闪亮耳环、腰链、手镯和丝绸袍子从他的腰袋里掉出来,还沾着血。“依照惯例,我该将战利品分给你,亲爱的贾南。”
  姜媛冷静地说:“就算你不分给我,他们也一样会认为我是你的同伙,毕竟我们是一起加入的。”阿巴尔微笑地吟道:“所以,我们该走啦。来吧亲爱的,换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我们去沙漠中狂欢一场。不要浪费这明亮的月光,在野狼的注视下野合,这是荣耀的仪式。”
  姜媛把西瓜皮丢到他身上,怒气冲冲地拽着衣服进了帐篷。半小时后,阿巴尔大摇大摆地牵着自己的两头骆驼,搂着披着头巾、一身宝石披挂的芳香美人,从巡逻的守卫眼皮底下离开了绿洲。
  他们离大马士革已经很近,可是路途并没有完。从大马士革脚下汇合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从希腊来的学者和战士,地中海的风吹来西班牙和法兰克人。埃及行省从亚历山大港捎来成船的粮食,来自印度和波斯的舞女在大道边放声歌唱,翩翩起舞招揽客人。
  他们卖掉了骆驼,用这笔钱轻而易举地找到前往巴士拉的商船,他们贩运粮食和椰枣和无数的酒糖沿底格里斯河航行,直到巴士拉港口。从港口处用剩余的钱再买了两头来自阿曼的好驴子,还有余钱可去巴格达找好匠人打磨阿巴尔手中那两对狮牙。诚如阿拉伯人自古以来的谚语:“骆驼一身是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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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媛曾读过《天方夜谭》,许多遍。小时一千零一夜是她的床前故事,她听那些奇思怪想,浪漫的神话,长大后她用阿拉伯语阅读,体会民间疾苦,怪诞荒唐。那些故事有三分之一来自巴格达,这个坐落在底格里斯河畔的旷野,阿拉伯帝国最繁盛时期的王都,可与大唐长安和洛阳媲美的古都,如今已毁于战火的梦之城。
  她坐在驴子上摇晃,一天比一天奇异的期待。有时姜媛难以有这样的感觉:她将要去巴格达。她已从商旅的嘴中问出历史,闻名于后世的怛罗斯之战,拜占庭如今已对帝国纳贡称臣。她终于知道自己落进了什么样的时代,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曾让她夜不能寐,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天方夜谭,传说穿越千年时光落在她的面前。她试着对阿巴尔说了些故事,将其套为“在停留的小镇上听行脚商带来的故事。”谁知道阿巴尔信了没有呢?他晚上在客栈中没找到看中的女子,于是难得没有自己去享乐。他们坐在喷泉边,听着吟游诗人的乌德琴的歌唱,共饮一个橡木桶里的美酒,那双蓝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雪白的头巾垂在双肩,衬得他出色的面孔如撑在脸侧的宝石一般光芒闪烁。
  “他们还说得出这样的故事吗?”他说,那语言是阿拉伯语,不再是姜媛的故乡。“强盗们藏宝的洞窟,竟能被这样简单的咒语打开,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强盗团有这样的兴致,拿了钱不分给下属而是要藏起来。难道及时行乐不是我们的信条?又或者他们抢得太多要避避风头,不过我也不知从前有哪个富有的商队被人一网打尽过。”
  姜媛侧头看着他,他们虽然租住的是一间房间,但阿巴尔通常晚上另有宿所。她也从没想过会和阿巴尔这样的人一起旅行。兴许人生就是这样无常,她对降临到自己怀中的命运只能全盘接受。“兴许阿里巴巴这人真有其人,我该去找到那个行脚商,将这故事从头到尾问个明白。”
  姜媛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阿巴尔说这个故事。后来两天阿巴尔倒有了兴趣,旁敲侧击问她细节。富商哥哥和他贫穷的兄弟,光靠出门砍柴的脚程就能找到那个洞窟的所在。姜媛迫不得已和他说了是在“唐国”听说的故事,与此配套赠送的是非现实多了的辛巴达航海记。
  这个故事说来就十分话长,姜媛将其拆成数天,每天晚上和阿巴尔说一部分,然后他们分别,各去睡觉。
  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后,不知何时起沙漠与荒原过渡成了茵茵绿野。他们沿着河流旁的商道前进,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城镇。姜媛终于在某一天看到地平线上露出那闻名遐迩的绿顶。
  他们正翻过一座小丘,要到坡下的底格里斯河边,沿河前进,到达城门。辉煌的古城在她面前终于露出全貌,巍峨的城墙围成完美的正圆形,一层又一层向里拱卫皇宫。高大的宫塔似乎高耸入云,在阳光下闪烁光芒。她压抑内心激动,向远处望了又望。那天晚上他们宿在一处旅馆,旅馆建起三层小楼,容纳四面八方而来的客人。
  他们仍然挤一间房。姜媛坐在露台的地板上,迎着湿热的晚风,眺望那座城市。那是灯火辉煌的不夜城,似乎从风中吹来无数的歌声和喧哗。阿巴尔将衣服给她:“明天要入城了,换上这个。”
  姜媛看了看,那是一套女装。之前那套早就在路上卖掉权充旅费了,也不知道阿巴尔哪里搞来一堆首饰,金光乱闪。现在强盗头子不知不觉已经比她高出了半头。姜媛收下了衣服,没有多问。
  但阿巴尔坐在她身边,看起来不打算走:“你似乎不喜欢巴格达。”
  姜媛说:“没有。”
  “那为何我们离巴格达越来越近,你面上却从不露出笑容?难道即将见到你的叔叔,这事还不足够令你欢喜?”阿巴尔悠闲地问:“或者你终于发现,和我在一起,更欢喜些?”
  姜媛侧头瞪着他,强盗头子面不改色。于是她停了一会,决定不要反应过激。只当他调情调成了习惯,偶然瞎了眼,调到她这个男人婆身上来。“你想多了。”她说:“我只是没想过自己会来巴格达。”
  阿巴尔啜饮着杯中酒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年轻俊美的面容如今已初现男子的气概,他一路行来多受女人欢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今天的故事还有吗?”昨天姜媛已经说完了航海记的最后一个故事,姜媛说:“没有了。”
  “如果你缺男人,我帮你找一个来,——还有别的故事吗?”
  姜媛直接站起来走了,把他丢在露台上。
  姜媛发现一男一女入城会有多大的方便,她没有身份证,她知道入城时守卫会查验身份。但当她穿上女装,用头巾遮住脸,浑身带上廉价首饰,闪花人眼。阿巴尔将驴子卖了,以此给守卫贿赂,他扶着她从驴子上下来,再将她揽在身边,交出自己伪造的勘验,并向他们介绍这是自己来自唐国的妻子。
  “我从突厥人手上买来的。”他把她的面巾拉下来,呵斥着说:“快笑!”姜媛低着头,被阿巴尔揽着将脸按在胸口。他身上的香水气味强盗本色一样地压扁她的鼻子。他揽着她,风尘满脸,笑容满面。“老爷们见谅,唐国的女人总是很害羞,不要见怪她没见过世面啦。”他当着众人的面,将手放在她屁股上,响亮地拍了一记。
  因此守卫便不在意她,去向下一个人索要油水。在他们身边河流奔涌,无数商船正排队等待检验入城。巴格达古城千年前辉煌的一面,终于在姜媛面前展开画卷。石砖道路上满布人流,叫卖和吆喝沿街不绝。棕榈树沿河招摇,无数凉爽的阴影中,行走悠扬乐声和吹笛人。
  可姜媛没心思看。阿巴尔将她送到地头。那也是所沿河的宅子,小花园芳香袭人,他们告知了应门的仆人,阿德南应早吩咐过会有“贾南”这个客人。他们被迎进房里,坐在华丽的金线毯子上,奉酒等待。终于没有人了,姜媛和阿巴尔分坐一边,气氛僵硬。“亲爱的贾南,”阿巴尔似笑非笑地问:“现在是否发现,和我在一起,更欢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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