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景。
“那是什么啊。”
纠结成一团,发出无意义的噪音,仿佛从怪谈中走出的,扭曲而晦暗的脏东西,是什么?
还有中间被抢的东西好眼熟,那不是——
“那不是我交到失物招领的奇怪金条吗?”
“哈?”伏黑惠生平第一次后悔,没有同意奇怪前辈教他骂人的提议。“你在哪里看到的?”
如果不是原有的封印地点的话,这场事故很可能是有心人策划的。
“在商场货架上看到这个盒子,我感觉是谁落下的贵重物品,就送到失物招领了。有炸弹会长这样吗???”少年飞踢踹走近身的咒灵,“好恶心,是什么东西?它们抢它干嘛?”
“增强力量,它可比□□危险多了,你该庆幸自己送的时候它没解封,总之……你先回去!”两人不敌众多咒灵,边打边退,伏黑惠更是受了重伤,接近楼梯口的时候伏黑惠觑了个空子,一脚把他踹了下去,对楼下的辅助监督说,“伊地知先生,这位交给你了!”
然而,咒灵与玉犬撕咬间,咒物从它们的掌握中飞出——
伏黑惠则被其他咒灵从窗口打落。
“小心啊——”虎杖悠仁听到玻璃破碎声,回身冲刺,敞开双手,仰头看去,想要接住人,与此同时,条状的咒物笔直地落入他张开的嘴。
“咳……”虎杖悠仁不自觉弯起腰。
咕嘟。咒物入腹的声音。
咕咚。落下的人把他砸翻的声音。
伏黑惠:“喂,你没事吧……”
蛛网状的坑洞中央,少年睁开了与之前不同的,鲜红的眼睛。
一双,又一双。
眼睛。
许多双眼睛。
清和看见石雕们不知何时都睁开了眼睛,石刻的眼珠无神呆滞,却依旧令她烦躁。
她目视石雕,将挡路的雕塑劈裂。
魇梦到哪里去了?
说起来……魇梦是谁?她为什么要找他?
清和浑浑噩噩地走在石阶上,两旁石雕无悲无喜,目送她走进神社。
打开门,却是粉川家,绣球花在风中摇摆,粉蓝的花瓣凋落时如同纷飞的眼泪。清和抬手,发现自己回到数年前的粉川。
自己不是逃出去了吗……莫非逃家是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千草礼问她最喜欢什么花的时候,清和随手一指,告诉她是绣球。
反正都差不多。
都是深栽粉川家,无法逃离的花朵。
“为什么喜欢绣球呢。”女人问她。
“因为花瓣都紧紧地攒在一起。”清和假模假样地在空中画个圈,仿照绣球开花时球状的模样,换得千草礼满捧腹,“我也希望和大家在一起。”
假的,快让她离开吧。
她恨不得再也不见千草礼。
“会的。”千草礼摸摸她的头,薄荷绿的眼珠如混沌的青玉,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腰腹按了按,“清和小姐以后会有自己的绣球花的,希望,缘分,美满。这份结缘是莫大的光荣。”
这些绣球花的花语,无垢体会一一为她实现的。
清和听得懵懂。
听不懂的话,点头就好了,点头之后,千草礼便会把话题掠过了。但奇怪的是,千草礼为什么是这双眼睛。
往常千草礼和别人一样都是黑发黑眼啊。她也不是会张扬到随意赶时髦,更改外表惹人注目的人。
“真警觉啊……”听了她的疑问,千草礼笑着说,“试了一下外面卖的美瞳,清和小姐觉得不好看吗,觉得不好看的话,我就摘掉。”
“好看。”清和附和。“很适合千草。”
要讨人喜欢。清和记得这一点。她什么都没有,就剩下讨人喜欢了。
姐姐呢,清和躁动起来,倘若清里过来,多少能吸引走千草礼的注意力,她也不必继续应付对方了。
走廊的场景随她所思所想变幻。
天空中低垂的眼睛变为横行的螃蟹,浮动的绣球花香化为樱花香味,对面取千草礼而代之的,是被她呼唤回家的清里。
清和置身于变幻之中,全然没有发现不对。
刚获得读心术式的清和毫不费力地听见了清里的心音。
不光是因为她对自己没有戒备,更是因为她心乱如麻,毫无防备,如同一望无际的平原,多了什么都相当醒目。
中村家命令她为无垢体和中村次郎牵线搭桥,成就好事,以便日后蛊惑无垢体生下传承术式的孩子。
事关她在中村的地位,但清里犹豫再三,最终决定阳奉阴违,消极抵抗,哪怕那时她和女儿中村葵在家族中处境堪忧。
【我不想做扯后腿的螃蟹啊。】
【不要让我去引诱清和堕落。】
【不要让我去扯她的后腿。】
【她已经够不容易了,我已经够不容易了。】
同时她也大失水准,要不是清和一直让着她,清里早就输了棋。
听过清里心音,许多想法浮上清和心头。
她很清楚清里的处境,正如清里清楚无垢体的,两人看似生活无忧,实则自身难保,过得是好是坏全凭他人喜好。
姐姐认为她们都是无能为力的弱者,才感慨不想踩着另一个弱者博人欢心。
清和欢欣于清里看得通透,却也愤怒于清里的目光止步于此。
篓里挣扎,互扯后腿的螃蟹看不到篓外的人。
但吃螃蟹的不是另一只螃蟹,而是人。
螃蟹听不到人的声音,因为人在螃蟹死后才发出咀嚼的声音。
是谁为她们编织罗网,是谁将她们烹饪上桌,是谁让她们成为螃蟹。
是人在养殖、在捕获,是人在剥蟹的壳、是人在挤蟹的膏、是人在吃蟹的肉,是人将蟹放入篓中,置于盘中,大快朵颐,反过来还要对篓中指指点点。
——互相扯后腿的螃蟹。
清和做出了她从前未曾做过的事。
她一把掀翻了棋盘,在四处散落的棋子声中,面对错愕的清里,高声说出了心底的话。
“我们才不是什么螃蟹!”
少女破碎的梦呓中忽然漏出这一句,叫魇梦吓了一跳。
他剥开包裹:“真不安分啊,得抓紧喂下去,让她诞育大人才行……”
魇梦对着包裹里指甲乌黑的手指露出迷茫的眼光:“这什么东西?大人的手指呢?”
与此同时。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赶赴到了现场,对新发现的,能够操控咒物的容器少年虎杖悠仁说:“把他放出十秒。”
然而,没等他耍十秒的帅,五条悟甚至怀疑咒物现身的时间不到两秒,一看是他,少年刚长出的波浪般的卷发迅速缩了回去,鲜红如血的竖瞳也自闭般飞速合上了。
这长相和气度不是丢失的特级两面宿傩啊!
五条悟:“……你谁?怎么出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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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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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缩回去):我也想知道
宿傩(冒出来):我也想知道
魇梦:我老板呢?????
里梅:我老板呢?????
就……还记得小葵第一下跺脚吗(x)
第44章 一道线
清里在狗卷棘的陪同下打开了房门。
进来的人当先飞起一脚, 眼看壮年男子饱含力量的一脚就要落到清里肚子上,被门挡住的狗卷棘一把拉开清和的姐姐,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鲣鱼干。”
狗卷棘粗略估计了一下对方的实力。
数量上占优势, 中村家来了三人,被他用咒言放倒了一个。
论质量则马马虎虎, 余下两人狗卷棘还算面熟, 是在两三级浮动的咒术师,其中一个在二级评测中与清和交过手, 一照面就被清和拿下了, 术式运用缺乏新意, 属于清和都不屑于去记名字的对手,但对付普通人可太够了。
仅对抓走粉川清里母女而言,这阵仗太大了, 他们显然将清和的实力也算入了其中。
几天相处过后,清里也了解了这个经常出现在妹妹左右的咒言师,明白鲑鱼子指肯定, 鲣鱼干指否定。
清和这时候不在,她不能光由一个少年保护, 自己却毫不出力。至少要担起交涉的任务才行。
“他说你们不可以这样做。五条先生马上就到。我们已经通知了高专。”清里略近一步, 走到咒言师身侧,“到时你要怎么解释我身上的伤口?让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
对方嗤笑一声, 发出吵闹刺耳的弹舌音。“心平气和?小葵呢?孩子都不知道被你扔到哪里去了。”
狗卷棘的“闭嘴”含而不发。中村这一句话和表现暴露出的内容可太多了。他同清里对视了一眼。
中村似乎知道什么。
刚刚这人只是往里面随意扫了扫,就直接判断小葵不在, 或许他早就知晓小葵失踪, 刚刚只是做戏。
而且,他们也并不恐惧五条老师的到来。狗卷棘相当清楚老师的名号有多大的力量,但中村听了就像没听过似的, 也太蹊跷了。
究其原因,并非是五条老师的威慑力下降,而是中村笃定五条老师并不会来。
对面只在虚张声势——他们的笑容如此说道。
几人鞋也不脱就挤进房间,对着昏睡的同伴拍拍打打,使唤狗卷棘将他唤醒。
狗卷棘一言不发,假作没有听见。碍于狗卷棘是二级,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揪住“葵不在”这一点不放。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清里同狗卷棘小声商量:“我已经报警,警察片刻就到,请你放心去追上清和吧,他们一时不会不敢拿我怎么样。”
“鲣鱼干。”
狗卷棘左耳进右耳出,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
虽然他也很想追上清和,与她结伴找人,但他已经答应了清和,可不敢冒把她的姐姐抛下的风险。
清和会生气的。
但咒言师的心也在动摇,今天发生的一切有若暗潮汹涌,他也隐隐不安。清和已经二级了,不会有事的。他一面如此想,一面又忍不住猜测,今天的一切是否是针对清和而来,她真的还好吗?
清和到一个节点,就会和他共享坐标,五分钟了,她的新地点还没有发过来……
只要清里再劝一句,狗卷棘或许就不管不顾地扔下这个烂摊子去找清和。
“请问,这里是粉川家吗?”陌生的青年抱着葵出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清和的一句“我们不是螃蟹”激起议论纷纷,她冷笑着看向每一双眼睛。
看得他们都不敢直面她的眼神,骗过头去。
樱树在她身后伸展枝桠,遮蔽天空,樱花没有尽头似的落下。然而无论落了多少花,它看起来仍然是一副盛开光景。
眨眼间,到了清和与姐姐筹谋逃家的时刻。
她先前的怒火如同燃烧在虚空,没有激扬起任何烟尘,清和也不感到一丝不对。
她像将火种从胸怀中取出,投入空谷的人,火种转眼被谷底的幽泉熄灭,她站在悬崖,却听不到一丝回音。
盖因发泄过愤怒后,便觉得空荡乏力,难以思考。
新的棋局开始了。
棋盘上的樱花已经浅浅堆了一层,该落子了。
这是她和清里的约定。为了防止清和读心出了神,发呆过久,被别人尤其是千草礼看出异样,她们改到樱花树下下棋,等到花堆满棋盘,便是提醒她们该到下一回合了。
表面上,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睦,但暗地里,清里一直在帮助清和逃脱。
逃家的路线,路上的资金……都是清里在准备。
但是每一次都进度缓慢,千草礼不时打断她们的棋局。清和的火焰再度被点燃。她第一次如愿斥责千草礼,却并不开心。
她发出的每一句指责,都像是主人对仆人的威逼,而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愤怒。
当一腔怒火泄尽,她又剩下什么。
棋局消散,清里消失不见,期间语声絮絮,将清和围拢。
梦中客身不由己地,在回忆与回忆间跋涉,渐渐燃尽胸膛里一颗心。
【等你精疲力尽时……】
造梦者诱哄。
她穿新衣时,有人提到未婚夫。“他一定喜欢。”
她学厨艺时,有人提到未婚夫。“他一定感动。”
甚至于她好不容易躲开烦忧,对着小孩笑,别人也一定要将她与未曾谋面的人牵连。
【愤怒吧……】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
【可不能光对我一个人发火。】
【这可不公平啊。】
清和看到了什么,忽然奔过去。
清里看到来人,奔过去,接过小葵,捂葵的手,把她贴在怀里,不住说“谢谢”。狗卷棘则将疑虑的目光照向来人。
抱小葵的长相姑且算个好人,穿制服,套马甲,戴眼镜,神情严肃,眉心结了个疙瘩。
但从门框边冒出的脑袋就很难说了,身形瘦削,一身绷带,嬉皮笑脸,是哪个家长都会防范的对象。
中村家的人更是抓紧时机闹事。
“粉川清里,你解释下葵为什么在陌生男人手里?还说葵没有走丢呢???”
此言一出,自称国木田的男人,缠满绷带的青年,以及褪下高领的咒言师纷纷朝他望去。国木田介绍过侦探所的出身后,便冷冷斥责中村的无礼攀咬。而名叫太宰治的青年,毫不见外地进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灯亮开。
啪的一声轻响,如同敲击在所有人心上。
狗卷棘那一瞬间才意识到,屋里一直没有开灯。
雷雨的闷响从窗外传来,电光在云层中翻涌,狗卷棘一瞬间被吸引走心神,要不是明知只有特级才能影响气候,狗卷棘都要以为那是清和与人战斗发出的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