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副身体摩擦生火的画面在脑海一触即发,她无措地咽了咽口水,许是想到了火热的过去,猝不及防扭头,迎上了他波澜无惊的目光。
都是人精,方才程伊与王清珏□□味的对话,一圈人都咂摸除了奸//情的味道。
小白见状立马起身,招呼道:“嗨,外景挺辛苦的吧,说今天室外温度三十度呢。我给您倒杯水?”瞧这瞎殷勤的,程伊来这么会了也没喝上一滴。
祁深洲朝她礼貌点头:“那......麻烦了。”
小白刚转身,程伊便冷笑:“我没想到你这么闲,居然会参加这种。”
当时他每日忙得许久不见人,时常醉成泥,都说搞金融恨不得脚下踩上风火轮,天天空中飞人,时间都是按秒计算,他此刻的闲适程度属实可疑。
祁深洲低下眉眼:“老同学说帮个忙,正好空。”
程伊抄起手,朝他昂昂下巴,“我也接受了采访,你还继续吗?”他们要被剪进一个视频里?这太突然太奇怪了。
祁深洲稍作停顿,两手抄进兜里理所当然道:“君子一诺千金。”
“你的千金并不值钱。”你算狗屁君子。
程伊站在那里,迎接祁深洲冰冷的注视,她感受到他渐起的愤怒,又不知他凭什么愤怒,该愤怒的是她不是吗?
就在气氛走向诡异的时刻,白梦轩的声音从天而降解救了程伊。
只见她两只肉手搁于扶手,俯眼娇声问:“美人儿!上来喝一杯吗?”
程伊顺势上了节台阶,“咖啡还是酒?”
白梦轩抛了个媚眼,“爱尔兰咖啡[1]!”
程伊逃一样地冲到了二楼。
白梦轩朝下张望,一脸八卦样压声问:“是他吗是他吗?”
*
烈日炎炎,眼见这大太阳把喷泉水都快给烫沸了。
预计三十分钟到一小时的采访被拉长至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王清珏是采访小白,问问题水平不见多高端,祁深洲又善于商场太极术,没多久她的自然颊红越出腮红,浮上了表面,营业笑容肉眼可见地坍塌了。
祁深洲失笑:“这就气了?”
“虽然有一对前任隔空对话这很妙,但这并不是我的初衷。”王清珏被这大太阳和对面油盐不进的男人气晕了头,说完这话倒是有点后悔,见他面色一凛,气场骤变,屏气扯开话题道:“还剩两个问题,我们继续?”
“你事先告诉我我未必有多么不爽,但现在我挺不爽的。”祁深洲起身,目光恰落在远处银边镜框反射的一星刺目上,下颌陡然一紧,沉声道:“不是还有两个问题吗?”
程伊准备离开时采访在进行,喷泉水声的响动刚好屏蔽了他们的对话。
她好奇心作祟,猫着身子走到摄像助理旁边——
“都说投行男多情,这话当真吗?”
“看人。”
“那你呢?”
“也看人。”
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却每个字都能让人浮想联翩。王清珏有一刻忿忿,不知是帅哥效应还是祁深洲效应。
“那有什么特别的人吗?”
在这个问题上,王清珏几乎每一问都抱着被他冷脸的赴死之心。没办法,为了视频的节奏效果,她咽下尴尬,拼命试探。在写脚本的时候,他们讨论过采访的侧重,大基数网友对职场身份下的情感圈更为好奇,她并不是做一个真正的科普视频,俊男靓女和暧昧职场是她掩在“职场生活”二字之下的吸睛点。
祁深洲闪过犹疑,下一秒在特殊催化剂下利索道:“有。”
“前任?”
他牵起唇角,没作答。
“透露一点嘛。”王清珏这种清冷美人一笑,谁都拒绝不了。
果然,不知是给镜头面子还是王清珏面子,他没有再拒绝,“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201X年2月14日,情人节。”
灼日下,程伊因暑气微蹙的眉头在祁深洲抛出答案后两秒索性轧出座小山峰。
“那天是?”
微风掀起波澜,波澜将阳光打碎,碎成点点片片的金子拂落在祁深洲俊挺的面庞。
问题落下四下鸦雀无声。
花瓣形粉红裙摆错落绽放,长的垂及脚踵,短的恰及骨感膝盖。竹藤咖啡桌对面,黑色西装裤露出一角。
祁深洲侧对程伊前方的摄影机,画面中,他下颌绷紧,似有烦躁之意,就在王清珏想换一个问题表述时,他忽地沉了口气,往侧方机位一扫,嘴角自嘲地撇起,声音里的冷气将暑气全数驱散:“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第10章 Chapter10 Stay Coo……
祁深洲结束拍摄后回了公司一趟,待工作理毕,天光漏尽,闭去了缝隙。
十九层办公室赏了会晚霞,他去了趟奇趣攀岩馆。
五彩的塑料怪石将泡沫墙装点得童趣十足,好友邱明奇起初是想打造成年人的运动场所,大家挥汗如雨,谈笑风生,但后来发现,成年人的好奇和勇敢不如小孩,不得已为了盈利作了番改造。
祁深洲初来S市那会常来,自这里改造后,还没来过。
他提了两打啤酒,穿过跑跳嬉皮的孩童,直奔邱明奇的办公室。
“哟,你说来我还以为你要来活动活动呢,结果来我这儿喝酒来了?”邱明奇看着门口西装革履的来人,吹了声口哨,意外地看着祁深洲手上的啤酒。
“你这难度都不够我出身汗。”祁深洲放下啤酒,下意识地回头往办公室冰箱上看,“没了?”
“什么?”
“开瓶器。”祁深洲活动手腕,朝着啤酒瓶口做了个撬瓶的动作。
“猴年马月了都,我冰箱都换成双开门的了。”邱明奇拉开抽屉,取了个廉价开瓶器扔他面前,上面刻着个红色福娃。
“上回来你还搁上家公司呆着呢吧。”
祁深洲沉默地连开六瓶,啤酒的苦涩清香顺着升腾的气泡蔓延至空气。
他拎起一瓶,重重搁在了敲打键盘的邱明奇面前:“忙什么呢?”
“我回个消息。”他敲下回车,腾出手与祁深洲碰了个杯,“怎么今天来找我,还非要在我办公室喝。”
“老邱,我前阵不是被老头逼着见了个姑娘嘛。”
邱明奇想了想,不太记得了,但还是点点头,“然后呢,有戏?”
“不是,”祁深洲失笑,隔空又同他碰了下瓶,仰头一饮而尽,扶额长叹了口气,“她是我大学室友前女友。”
“缘分啊。”邱明奇未能领会,顺着他的话茬瞎附和。
“狗屁!”祁深洲又给自己灌了一瓶,喝得又急又猛,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喉结快速上下游移,清黄啤酒花顺着下颌线蜿蜒入胸膛,沾湿了白衬衫。
饮毕,重扣酒瓶,沉默半晌如是狂饮三瓶,看得邱明奇目瞪口呆,中间试图劝了一下,见他并无交流之意低头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再抬头,祁深洲已喝得两眼充血,胸前敞露的皮肤在酒精刺激下一片猩红。
邱明奇没问,慢条斯理地小酌,翘着二郎腿静候他开口。
外廊时不时传来孩童快乐的尖叫声,祁深洲在某段气特别长的尖叫后长舒一口气,清了下嗓,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我见着程伊了。”
话题三百六十度大拐弯。
“......”邱明奇握酒瓶的手抖了抖,许久没听见这名字了,“然后呢?”
祁深洲垂眸沉思了会,是啊,见着程伊了,然后呢?
他扯了扯嘴角,“没然后了。”
*
程伊逛完街,已是霓虹初上,好友临时被call去剪片,她只得空着肚子驱车淌入川流的车海。
驶至小区附近,手机铃再次响起,屏幕上一明一灭的是个陌生号码。
十分钟前它来过一回电,三秒便切断了,像是打错了。
第二通一直坚持到自动挂断。
程伊任手机在副驾位置上震响,一个接一个,像是催命符。
甚至都不需女人的第六感出动,光凭她对祁深洲的那一份“了解”都可以猜到,镜头前那凌厉的最后一眼有多么愤怒,紧随其后的电话又是何意。
情人节?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撤退的,怎么答应朋友去逛街,怎么提着三个购物袋道别,一系列风平浪静的如常表象下,她实际慌乱不已。心头的鬼祟小鹿乱撞,又不想让他撼动自己生活分毫,强行将自己按进秩序里。
距家的最后一个转弯口,她忽地打拐,换了个方向,驶向S市老城区。伴随着不歇不止的铃声,她回到了她长大的地方——育才小区。
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教职工分配的住房单位,周围街坊曾是程伊妈妈的老同事,这几年随着生活条件改善,渐渐搬离,更替了不少生面孔。
程汉生念旧,一直住在这里。
红色高尔夫没开进小区,停在了水果店门口。
被岁月侵腐了色彩的“好汉水果店”招牌都模糊了,可那一方亮堂地儿始终是程伊心头最热的地方。
“没说今天来啊。”程汉生搁下筷子,小桌前摆着台小电视,正在放新闻,一盘油汪汪的花生米撒了点碎盐花甚是诱人。
“我想来就来,”程伊从角落里找出双一次性筷子,两腿一盘,窝坐在角落嘎嘣嘎嘣嚼起花生来,“这是小姨做的吗?”
“前天的了。没吃饭是不是,我去隔壁给你买几个菜?”程汉生赶紧起身,拉开贴满贴画的收银抽屉,“想吃什么?”
“吃大排!然后再来点凉菜,盐水毛豆、素三鲜什么的。”说话间嚼花生米的上瘾劲儿也提了上来,筷子捣了捣碗的深度,薄薄一层就见底了,“再买点花生吧,这点都不够吃。”
“行行行。”
待程汉生回来,桌上摆了几听冰啤酒,程伊披肩长发盘成头顶一个利落的啾,两腿一跨,一副市井模样,她听见门帘响动,给他开了一听冰啤酒,“喝点酒?”
“怎么?工作不顺利吗?”程汉生将塑料打包盒一个个打开,小小方桌放四五个菜明显不够,拎了两个阶梯样搭落。
“没,好着呢,我不是在看房吗,没点财务能力我也不可能买房啊。”
“买环境好、安保好一点的,不够我这儿有,你们这种职业万一有那种比较疯狂的粉丝,我听说......”
程伊打断他,好笑道:“这都哪儿跟哪儿,我不是明星,没人跟踪的。”
程伊有买房打算时,程汉生把存款统计了一番,约莫一百万出头,本说要把水果店搞大一点,与时俱进,听她说想买房便称自己腰椎间盘突出上了趟手术台,服老了,不折腾了,家里的存款都补贴给她买房。
这笔钱始终没有在程伊的首付预算里,每次看到心仪的样板房她会默默加上这笔钱,再默默减掉。
她不想工作了独立了还要爸爸操心,他为她付出的够多了。
程伊大一暑假提过一嘴恋爱的事儿,大二开学生活费便多了一千,她说够花,不用涨,程汉生非要她拿着,叮嘱出门不能老让男孩付钱,都是学生,没什么钱,一起分担。
就是这么个男人,为她着想,为她家世不详的男友着想,却没有为自己想过。自程伊妈妈在她十岁那年交通意外去世后,一切大小事都是程汉生一人张罗,主内又主外,程伊倒是乐得他折腾折腾,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败就怎么败。
许久没回家,程伊胃口大好,没一会半份盒饭下了肚,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最近看房的情况,大意便是要多看看,她有数。
程汉生问:“上回见着的那个和你同一个大学的同学买房了吗?买在哪里啊?”
程伊瞎扒了两口饭:“人住的玉鼎花园顶层。”
“条件这么好啊。”程汉生倒是意外,年纪轻轻的姑娘,父母都是外地的,居然买了本市最好的房子。
“是啊,她家住顶楼,有一个大露台,上面还有秋千!”王清珏每次发有秋千入镜的照片,程伊都会放大了看。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就营业角度,那个秋千不管晴天雨天、光线明暗,人坐在上面怎么拍都好看。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有360度全景马路风光。”程汉生手臂一挥,一副老不正经的调侃。
程伊像模像样纠正:“有也是180度,又不是住在山上。”
“哈哈哈哈,对对对。”
两人嘻嘻哈哈喝着啤酒聊开了。
店外,夹道梧桐,晚灯映月。
时不时车辆飞驰,远近灯光影划过灯火通明的店面。
九点多,央五转播前天的足球赛事,程伊把踩脚鞋给蹬了,抱膝蹲坐在小椅子上,嘬哈啤酒,同程汉生说起最近几个球星足球俱乐部转会的事儿。
低清电视里的绿茵场时不时横出两道雪花,有人来买水果时,程伊便会陷入酒痴,迷瞪着一双眼,程汉生一坐回来她又恢复到兴奋的状态,继续吃毛豆花生,饮罐里凉啤,絮叨个没完。
两人高兴,聊嗨了,收摊特别晚,将近十一点。程伊回家洗了个澡,坐在旧书桌前找翻找化妆品。
过年那会她回来住了一周,懒得瓶瓶罐罐捯饬,带了一堆小样,部分做过标签的字迹褪了色,密密麻麻的法文看不懂,于是掏手机准备使用翻译软件。
女儿回来,程汉生高兴,洗了点新鲜无农药的草莓,刚人家要买他都没舍得卖,哼着小曲敲门,里面没应,他喊了声:“伊儿?”
“哎!爸,进来啊。”
一开机,六通未接来电,程伊咬着唇点开,均是来自那个陌生号码,还有一条来自两个小时前的短信:【接电话!】
程汉生见程伊箍着个兔子发带正在玩手机,将酸甜果香的草莓送至床头柜,督促她,“早点睡,别玩儿手机了。”
“知道了。”她没留心,等程汉生走到门口,才看见草莓,嫌弃地挣扎道,“哎呀,我今晚吃了好多......”还没叹完气,水分十足的草莓堵住了口是心非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