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刚才情绪很不好,我不想这样的,但就这样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我永远不会真正生你的气。”单知非轻吁口气,倾过身,亲了亲她的眉眼,又偏头亲了亲她的嘴角,笑着说,“是我没有为你设身处地地思考,我太轻飘地说出那些话,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张近微一下搂紧了他,她像栖息在他肩窝,虚弱地问:“那你还喜欢我吗?我知道自己问题挺大的,我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愈合不了,我很难受。”
她全心全意地跟他说着这话,尽管,她脑子里想到的是墓地,还有小白菊。张近微在这温暖的拥抱里,想起那一幕,整个人通体冰凉,她知道过去了,过去了,但害怕有一天这些东西会卷土重来--单知非再一次表达他的轻蔑。
如果真的还有再一次,不如死掉算了。她花十年去忽视,去遗忘,不能再发生一次了。
张近微这么想着,忍不住哭了,她挣扎退缩,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是不要了。”
单知非听到后,便开始吻她,亲去她脸上的泪水,又咸又涩,他吻的非常温柔非常紧密,柔情万千,他知道该怎么去靠近张近微。
最终,他在离开她的嘴唇时,倾诉衷肠:
“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发脾气也可以,你把你全部的想法和真实的需求,都告诉我,我会认真倾听并尽力想办法解决。但是,别放弃我好吗?”
张近微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伏在他怀里,很沉默,单知非抱了她很久。
直到她说“你开车吧”,两人才开始上路。
到苏州时,他没走。园区很大,博览中心那一带,乍一看,很有上海的味道。吃完饭,他领着她在鸡鸣湖散步,没订酒店。园区有单家的房子,大概是04年那会儿,五千一平买下,倒不是单暮舟买的,而是单知非的叔公慧眼投资,他无子女,这房子最终是单暮舟继承。
金鸡湖附近,就很有新加坡的感觉了。
干干净净,规划整齐,单知非跟张近微聊他小时候的事,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她人渐渐放开,又变得活泼了许多。
“你这几天,是不是耽误了很多工作?”张近微又依偎在他身边,两人手指交扣,单知非说,“还好,电脑一直带着没耽误什么,我也打过招呼的,并不是说,真的消失几天联系不到人,别担心。”
她深吸口清凉空气,声音小小的:“你明天回去吧。”
“好。”
“我也会很快回去的。”
“等你回来,我们就去打证,我等你。”单知非紧跟强调这个,他笑笑,摩挲着她掌心,“晚上我们好好聊聊天,好吗?”
第45章 桔梗(3) 我听你的
夜色很美, 粼粼的水面上浮光跃金,但道路两旁没什么商铺,因为参照的是新加坡模式, 商业与交通分开, 在这散步, 真的很难产生什么繁华都市感, 落的宁静。
张近微走的有点累,毕竟穿的不是平底鞋, 风又凉, 人到最后就只想往男人怀里钻,单知非大衣敞开, 把她裹住。他本意是好的, 想着多做些情侣之间的小事,但张近微似乎不怎么感冒, 她喊着冷,又说脚痛,单知非一把将她抱在栏杆上坐住, 张近微的头发就飞起来了。
她居高临下, 笑着问他干嘛。
单知非把她鞋子脱了下来, 拎在手里,然后背起她, 往停车的地方走。
张近微心安理得地趴他后背,脸贴上去,透过乱发能看到天上忽隐忽现的星辰。她手指摸到他喉结,勾勒一番,脑子里想的是起伏的山峦,于是, 好奇心上来,反复摸着玩儿。
“你谈过很多女朋友吗?”张近微忽然想到什么,她一问,语气中的酸味扑面而来。
单知非没回避这个话题,他目视前方,声音在风里出没:“谈过几个,不算很多。”
“你对每个女朋友都这么好吗?”张近微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小肚鸡肠,可忍不住,问了还想问。
单知非变得狡黠:“你猜呢?”
“不知道。”张近微不无失落地说,“我以为,你是那种很高冷的人,但好像,又不是。”
一想到他也温温柔柔跟别的女孩子说话,做事……张近微嫉妒地发疯,她隐忍着,干脆要求说,“我要你跟我那个,你明天就走了。”
她有点误区,爱这个东西,在漫长的青春期里是压抑的悸动,是不能说的秘密,是甜蜜的哀愁。成年后,她更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自己的爱,说不出口,生活中细节的关心她以前为曾寒付出时,总做的像个保姆,拿钱干活的那种感觉。
现在,面对单知非,她经常不经过大脑思考,张嘴就来,时不时有惊世骇俗的话,连单知非都诧异。
就比如此刻,他为她的跳跃性吃惊一秒,但很快了然,他带点儿调侃:“好啊,我回去立刻跟你那个好不好?”
张近微已经后悔了,当起缩头乌龟,装死。她心想,苏州的风还有点冷哩。
“我之前的恋爱都谈的寡淡,你没说错,我高冷,冷的很,对别人其实根本没什么热情。但你是张近微,完全不同,以前的事,我们不提了好吗?”单知非一个字都没问她的前男友们,他不需要在意。
偶尔会联想别的男人吻她,他简直要疯,索性放弃去想。
甚至,没问过她爱不爱他,当然,张近微也没问过他,可他告白了,张近微并没有。但对于他来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总提某事,跟小孩子刚接触某种新鲜糖果似的,心爱地不行。单知非一直保持良好的健身习惯,持久度耐力都很稳定,兴头上来,对她再温柔的脾气也会显得像虐待,他担心过她招架不住,而现实是,张近微是个小妖精。
“怎么不说话?”他笑笑,“还在吃醋吗?真的没必要。”
张近微用动作回应的,她嘴唇柔软,清凉,紧紧吸附在他耳朵上,奖励给他一个吻。
突如其来的动作,单知非心跳很快,像乱了的语法规律。
一路沉默,他像积蓄着什么力量。到车前,把后排车门打开,放她进去。
张近微觉得自己是被扔到后排座位上的,她刚起身,单知非已经坐进来,他不说话,两只眼很深地看着她,开始解手表。
苏州的秋意正浓,人的心情却不会萧索。
单知非眉眼低垂,一句话都没有。张近微想起两人第一次在车里接吻的那一刻,她战栗了下。等他靠近后,她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像在一中时那样,变成一枚红红的水蜜桃。
“你知道秋冬怎么除静电吗?每次我都很怕那个静电,你知道吗?我是说静电。”张近微开始语无伦次,她在等待,但有点不太敢看对方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单知非是温柔的,同时又拥有反面,这让她心悸。
单知非忽然就微微笑了,抚上她脸庞,手指在她嘴唇那停住:“嘘,近微妹妹这个时候不要没话找话。”
张近微认真看着他的脸,却说:"其实,我想跟你说说话,单知非。"
她喊他名字时,是那种少女一样的清软,单知非便坐直了腰身:"想聊什么?"
"我想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张近微忽然笑出声,"我挺好奇的。"
单知非于是说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琐事,他总是爱自己拿主意,学什么,报什么辅导班,父母无条件支持云云,说到最后,他提起自己有次在家做实验,差点把房子给炸了,然而,父母并没有生气。
张近微先是笑,笑着笑着,涌上莫名的心酸。
单知非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张近微觉得冷,她紧了紧大衣,才说:“我想透透气。”
单知非按她吩咐,降下车窗,并点了支烟:"我不能穿越回去补偿你的童年,但可以负责未来"。
他虎口时不时碰碰眉毛,夹在指间的烟,忽明忽暗,随后,捻灭了问张近微:
“回去休息?”
原来,他什么都懂。她沉默着,大衣上有非常干燥的气息,像裹着阳光。
“我有点饿。”她轻轻地说,"我有点想吃米线了。"
单知非看向窗外无声发笑,又转头,揶揄说:“走,我现在就带你回一中吃米线好不好?”
他说这种话时,依旧是很沉静的样子,波澜不兴,张近微反应了一会儿,羞恼不已,裹着大衣气鼓鼓缩起脚,“算了,我觉得想吃甜食了。”
单知非便发动车子,找甜品店,女生总是变幻莫测,到了眼前,张近微又说怕胖,这么晚还是算了。
她似乎有着寻常女生的烦恼和担心,实则不然,她身材该细的地方细,该丰满的丰满,恰到好处,说这种话完全是当口头禅一样,并没往心里去。
最后,买了些水果回去。
园区里有不少知名企业,高端就业人口直接造成房价飙升,如今,二手房单价都已窜到六、七万。单家的房子常年空着,但苏州有浮石的派驻人员,单知非偶尔来看项目,会住这里。
装修很老派,到处都是那种很厚重的家具,张近微以为自己进了哪个老干部的家。
“凑合住,”单知非身上总有一种从容感,有条不紊安排她,“你这几天都可以住这里,也方便。”
他把车钥匙也留给她,“我坐高铁回去,上海我还有辆车。”
随后,到浴室里放热水。。
张近微突然又拘束起来,浴缸很大,他懒散张开手臂搭在边沿,休憩片刻,抱住她,修长的手指撩开她鬓边发丝,亲了下额头。
亲完,又把她搂在了怀里。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怕你不想说,就没问。当然,你如果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张近微偏过脸,她眼睛同样湿漉漉的,显得无辜,偏偏妩媚。
“什么?”
“那天,你本来说好要跟圣远丁明清去公园的,小高考刚结束,也有时间,为什么变卦?为什么我会在紫藤架下遇到你?”他眉毛一根一根的,漆黑无比,眼睛也格外深邃,直直看向张近微。
她心里立刻像下起一场秋雨,冷冷的。
张近微眼睛闪烁,像蒙上了雾,她望着他:“你还在怪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单知非很肯定地告诉她,“圣远的事,是个偶然性的悲剧,我是怪过你,但更多的是恨自己。”
真的吗?
张近微却又有点不确定地看向他了,这个时候,他一定是酝酿很久很久,而且并没放弃这个问题,否则,为什么还是选择问呢?
“没什么,我本来就情绪不稳定,说变就变,大家看我内向安静,其实并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那个时候,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就这样。”张近微故意这么解释,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讲信用?我根本不值得做他们的朋友?”
单知非听出她那隐隐的咄咄逼人,他懂,张近微真的只在自己面前暴露尖锐的那一面,她无处可发泄。
所以,他轻轻抚着她的脸,很平静地说:“大家都有情绪化的时候,更何况,你那个时候是青春期,情绪波动大,完全正常,我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张近微的鼻子狠狠一酸,她的心,变得完全柔软下来,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你现在得到了答案。”
“嗯,得到了。”单知非亲亲她温热的嘴唇,“没事了,我只是问一问。”
“你不怀疑我骗你吗?我说什么你都信?”张近微心酸地说。
单知非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他居然笑了笑,“那好,你说说看,你骗我了吗?如果骗我了,骗了什么?”
哎,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但当初那一刻,要永远永远失去他的绝望感,像尖刻的刀,一下又准确地捅进胸口。张近微心底升起一种焦躁,她知道他在,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但还是非常非常心痛,不能言说。
她偏了下脸,眼睛闪烁,单知非已经捕捉到她情绪细微的变化,便无声地揉揉她的头发,很温柔。
张近微死死抓着他肩头,声音哽咽地诉说:“那天,从考场出来,吃饭的时候,谢圣远突然和我说,你要出国了周一就走……”她忽然发出一声近乎自虐般的尖叫,眼角有泪,“我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吗?”
她深深呼吸,仿佛描述一件带有砒。霜的往事,“我想,我永远见不到你了,你要走了,你不会回来,跟我再没任何关系,我一想到这点,根本没办法继续吃东西,没办法做任何事……”
张近微声音完全走了样,她稍稍起来,因为回忆太过苦涩,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觉得像窝了团污血:
“我没想到后来的事,我后悔,但我没办法让时间倒流,即使倒流,我可能还是会那样。单知非,你让我太难受了,我甚至没理由恨你,因为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受这个苦。”
原来是这样。
单知非在压抑的倾诉中听得清清楚楚,他完全没想到,到头来,所有的一切,还是因为自己。
可他却要对她说那种话,想到这,他觉得自己更加不可饶恕。他把她抱起,像拥抱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一路走回卧室。
最开始,她像没方向的小鸟,只是胡乱吻他脸,因为情绪跌宕,嘴巴又麻又痛,单知非几乎是心碎地拉开她,咬着牙,吐出柔和的措辞:
“宝贝儿,这样不行,会伤害到你自己。”
张近微就哭了。
她的人生只有两部分,泾渭分明,和单知非在一起的所有时光,没有单知非的时光。
在一中的所有高中岁月,因为他,而变得有色彩,不再只是黑白。如果她不再遇到他,也不会再有任何期待。
房子好像单独变成了一个世界。
还是他先起的身,然后递来一杯温水。她喝下水后,温柔问他:
“那个,我想知道,你的爸爸妈妈都还好吗?”
单知非重新躺到她身边,唇角一勾:“关心起未来公婆了,是吗?他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