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樱抽回手,摇了摇头:“一家铺子就够了。”
佟阿娘想骂她傻,后来强强忍住没说,呵呵笑了两声:“娘看你这样就高兴了…”
佟樱看着她,她吸了吸鼻子,别过眼:“我这里还忙,您先走吧。”
这就要赶她?
佟阿娘难以置信,又不敢多说什么,支支吾吾了两声:“那阿娘就走了。记得喝了这药,对身子好。”
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容易怀上孩子。”
佟樱点了点头。
晚上,游廊前掌了灯。一点一点的灯,影影绰绰的模糊在黑暗里。
佟樱坐在罗汉床前发呆。
这屋里的博古架前新填了一张红木嵌螺钿三坪榻,地方很大,铺着柔软的丝被。大公子这几天晚上喜欢在那上头,每每温存,磋磨的不轻。事了,她会在腰间垫上一个枕头。
佟樱移开视线,坐到书桌前写字。她会写的字不多,歪歪扭扭。
写了几笔,佟樱懊恼的放下手中的青玉狼毫笔。她把镇纸推到一旁,趴在了桌子上,脸贴着凉凉的桌子。
苏小姐的模样一直在她脑子里回荡。那才是好人家的姑娘,是天生娇养着长大的,心里头不会存什么坏心思,反观她,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无论才气或者性格。佟樱心里不由得一阵苦涩,她慢慢闭上眼。
不小心在书桌前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大公子已经回来,正要给她披上一块薄被。
佟樱睁开眼,慢慢坐起来,看着他。
“怎么在这睡着了。”萧玦问。
他并不是责备的语气,反而带着十成的温柔。佟樱却眼睛发酸,摇了摇头,接过薄被放在半半床上,只说:“我去给您放水…”
萧玦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她:“怎么了?不高兴?”
佟樱摇头:“没有。”
她被转过来,正对着他。萧玦的指尖抹了抹她的眼角:“小花猫。”
佟樱低下头,鼻子总忍不住发酸,眼泪簇簇滚落,她不知道为什么。萧玦拥着她坐下,擦拭了她的泪:“我的乖,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谁。”
佟樱双眼发红,鬓角的发丝被打湿。她被迫缩在他的膝前,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今天我娘来看我了…还给我买了补身子的草药。”
她的额头抵在萧玦胸膛前,默默道:“阿娘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什么东西。她买了,我应该是高兴的…”
“然后呢?”他有十成十的耐心。
“没有然后了。”佟樱听着大公子强而有力的心跳,“我只觉得我很奇怪。我没什么优点,您说,我是不是配不上别人的好?”
她喃喃自语:“今天我看见了苏小姐。苏小姐气质真好,就像一幅画一样。”
“你羡慕她?羡慕她什么?出身?”
“不是。”佟樱摇头,她慢慢说:“苏小姐认识很多字。而我却…”
萧玦安抚着她的背:“那我每天教你识字,成么?不多,只一天十个。”
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眼角的晶莹泪花:“在我眼里,你可是有十成十的好。谁说你配不上了?”
佟樱呆呆的仰着头,她很快说:“我不成的,以前就没有读过书,学不好。”
“你那是没有遇见好老师。”萧玦将她的发丝挽到耳后:“我教你。不许说不。”
“可…”
“可是什么你不放心我?”
“不是。”
“就从今天开始。从最简单的学起…”萧玦搂着她坐到书桌前的如意云头交椅上,铺上宣纸,狼毫笔蘸了蘸墨落下:“写字没什么难的。你得学着相信自己,知道吗?”
佟樱反握住狼毫笔,他握着她的手慢慢写字。
写了不到十个字,萧玦沉声道:“这些我明日要查你。写不出来就受罚,可知道?”
佟樱点头:“嗯。”
她渐渐止住了泪,又觉得不好意思,每次在大公子面前都像个爱哭鼻子的小花猫似的,怪丢人的。
屋外春意盎然,池塘游水潺潺,佟樱听着外头的鸟叫声,忽然心里头就空了,她不自觉的直了身子,抓着狼毫笔的手也逐渐软.弱.无.力,笔墨不成字,在纸上留下蜿.蜒的几笔,看不出来之前的字是什么。
她写的“樱桃”两个字写的不够好看,大公子一写就完全不是那个模样了,一笔一划,透着些与众不同的气质,大公子还教了她不少字。
萧玦察觉到了她的不同。他的握着冰凉的狼毫笔轻声低语:“樱樱长大了,会是大姑娘了。”
“才,才没有。”佟樱觉得不好意思,耳朵染上了红色,只低着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拜过堂的,这些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瞧,那画本上不都写了吗?书上写的,难道还有不对的?”萧玦引导着她:“好姑娘,等下一次,你可学着机灵一点儿。”
佟樱摇了摇头,盯着她写出来的几笔字,抿唇不说话。
“姑娘长大了,就该这样。”他继续说:“你看看,都成这样了。樱樱长大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别说了。”她小声说。
夜里一场急雨骤至,一片一片圆圆的芭蕉叶被打湿,染上了鲜嫩翠绿的色泽,远山青黛,翠色难掩。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不再下了的时候,天还阴沉着,看样子第二天还会有雨。
她看着窗外,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思逐渐神游天外,像踩在棉花上似的。
第37章 冷落
要不说这事是天地阴阳, 合乎情理。从古至今,谁不是这样的?
雨一直下着,佟樱两条.腿打颤, 她用力推搡他:“我都说了不要…”
本来说是要教她写字的, 结果现在字没写多少个,却被他摁住不放了。
佟樱缓过神来, 捧住发红的脸。这几天,她的身体愈发敏.感了, 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蹭一蹭,都怪他!
见她不说话了, 萧玦停了动作,两人一起坐到椅上。他慢条斯理:“哦, 我知道了, 你是今日看见了苏小姐心里吃醋了吧?你觉得苏小姐是大家闺秀,样样都好,是吗?”
“没有吃醋!”佟樱香汗细细, 她白了他一眼,只觉得浑身筋骨酥.麻,强忍着说:“苏小姐的确是大家闺秀。”
她问:“您会娶她, 是吗?”
“不会。”萧玦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他说:“她让樱樱不高兴了。樱樱不高兴, 我也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娶她?”
佟樱愣了愣,目光落在桌上的狼毫笔尖, 上面的一行字蜿蜒,是他们两个的名字,墨水散落, 纠缠在了一起。
她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偏过头道:“您可以不这么想。那是老太太为您选的,家室,样貌都很合适。您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这是樱樱的真心话吗?”萧玦用了点力气,轻轻.咬她的脖子:“我娶了妻,十天半个月不来你这儿,樱樱受得了吗?你瞧瞧你,不得饿坏了。”
“您坏透了。”佟樱弓着背,急道:“别再说了。”
“我只喜欢樱樱,旁的一概都不喜欢。”萧玦轻轻摇动着她的耳垂,声音压低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想这样了。想从后头…狠狠的把樱樱喂饱了。”
“那你,你只想这样做,除了这事儿根本没别的!”她扭头娇声出口。
“我喜欢你,和我喜欢与你做这事,没什么不同的。”萧玦气息滚热,非得叫她相信:“越喜欢樱樱,就越想和樱樱做。难道樱樱不是这样的?”
佟樱羞红了脸,他怎么总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呢?这两个字,□□的谁能说的出口,怕也只有他了。
她脑中被搅的一塌糊涂,只听见他说:“我只有樱樱。我们生几个孩子,不,生十个孩子,樱樱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我才不要生那么多。”他是把人当成小猪了吗?
“好,樱樱说生几个就生几个。”萧玦搂着细细的腰,“只不过现在一个都没有,不得努努力吗?我的乖,别躲,让我喂.饱你,就不饿了。”
佟樱的额头抵住桌面,她攥着茱萸白桃镇纸不言语,她身上很烫,脑子也乱糟糟,手上没了力气,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桌上摆着青玉璋的立轴,上头雕刻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薄薄的纸上滴下了湿痕。那些透明的痕迹交织在一起,勾勒出漂亮的花样儿,就像是绣在绢帕上的芙蓉。佟樱难以自控,听觉被敏锐的放大,她能听见豆大雨滴拍落在芭蕉叶上发出的声音,水顺着流下来,流到池塘里汇集成了一处,几只红鲤鱼悄悄探出头来。
她被抱着到了榻子上,被他从后面环抱住。萧玦捏她皱着的鼻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娶,谁也不能逼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佟樱身上黏.糊.糊的,小声嘟囔:“我不是不让您娶。”
她媚眼如丝,眼里有潋滟的水痕,身上的衣服遮不住两点樱桃,红红的只叫人去摘,也勾着人把她捧在手心里骄纵着,伺候着。
“你那小脑袋瓜子,笨的不轻。若是身边有那么一两个有心机的,怎么死都不知道。”萧玦拨开她脸上粘着的发丝,“只有我能欺负你,旁人,不论男女,一概不行。”
佟樱低头对手指,小声反驳:“我没有那么笨。”
“你笨不笨,我最清楚了。”
她慢慢的仰起头,打量他的脸,在对上那双桃花眼时很快低头,手指偷偷的绞动着床榻上垂下来的丝條。
后来那几天,萧玦每天都教她写字。有时候简单,有时候难,她如果写不好就会受到惩罚,就在那张罗汉床上…
佟樱不再乱想,窗外的天依旧阴沉着,已经下了好久的雨。雨水顺着屋脊落到廊上,地上生了翠绿的苔藓,一切都是潮湿的。
窗台上的合欢花酿出来了花苞,香味清淡。佟樱在灯下绣花,借着烛火,几只芙蓉花很快有了雏形。小素挑帘子进来,收了伞:“外头的雨一下起来怎么没完没了了。”
小素新抱来了一堆布料,夸赞道:“姑娘,您的手法越来越巧了。奴婢看着这芙蓉花,猛地一看,像真的一样。”
她想了想:“姑娘,您知道今年的丝條比赛快开始了吗?就在宫里头的御丝坊里头。以前我听有绣娘去过,还得了不少银子。奴婢瞧着姑娘的手艺,也能进去比一比。”
佟樱运针的手动了动,她看着小素:“我绣出来的当真很好看吗?”
小素不禁哑然失笑:“我的傻姑娘,您的帕子在铺子里卖的那么好,这还说明不了您的手艺有多巧吗?您该学着相信自己个儿,绣出来的帕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佟樱被她说的笑了:“你一贯会打趣我。”
“这可不是打趣。”小素整理着丝线:“姑娘,您处处都好,就是这一点,总是不相信自己的手艺,怪叫人惋惜的。还有,奴婢不知道佟姨娘为何总是说那种话?明明您的手很巧呀。”
佟樱愣了下:“阿娘…”
“姑娘,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佟姨娘哪次来,不是来朝您要钱的?您自己心里头也应该有些数,别对谁都不设防。也或许是奴婢多想了,您别往心里去。”小素是个机灵的丫头,她手脚麻利的把丝线都缠好了:“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到了。”
“好。”
佟樱披上外衣,上了马车。她想着小素的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从很小开始就自己学着绣花了,以前受过很多苦。她心下一顿,吩咐车夫:“去铺子里。”
“是。”
佟樱重新拿起来被压在筐子底下的告示,依稀辨认出上面写着下月初六,御丝坊的比赛正式开始,拔得头筹的人可得黄金百两。钱倒不是重要的,关键是她想去试一试。
结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迈出了这一步。
下一次,阿娘说她的时候,她会有资本反驳,我做的比旁人都好。我连宫里的比赛都参加过了,别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佟樱擅长绢绣,将彩针绣在绢布上,色彩交叠,颜色浓稠有度,不过在宫中似乎不流行。她改成了湖绣,用中线,绣出来的轻薄而灵巧。
于是乎,晚上多点几盏灯,夜夜辛苦琢磨起来。这下子可冷落了大公子,眼巴巴的看着佟樱只顾着绣花,不顾着多看他一眼。
大公子把手里的书一放,胡乱蹭着她的脊背:“樱樱,晚膳的时候你都没说几句话。”
“别闹。我快绣成了,还有最后几笔。”
“只顾着绣花有什么用。”大公子像只赖皮的哈巴狗,啄了几下她的耳朵:“你休息一会儿,看看我。”
“不成。我功力不够,需得勤加练习。”佟樱柔声道:“您先去看会儿书吧。”
“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看的我厌烦。哪里有我的樱樱好看…”
佟樱一躲,义正言辞:“夫君!我在说正经事。旁的随您怎么闹都行,可这次不一样。我报了御丝坊的名儿,下个月就要比赛去了。”
“你只知道绣花…”萧玦的眼睛湿乎乎的,可怜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佟樱不解。
“今天是我的生辰…”萧玦觉得更委屈了:“你果真不知道。”
什么?她真是过糊涂了。她只知道是五月中旬,却忘记了具体的时候,怎么家里也没人来知会她一声呢?
萧玦收回搂着她的胳膊,坐到旁边:“我推了他们的约。以为你心里牵挂着我,一下朝就回家里了。谁成想你连看我都不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