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樱又闭上眼,她是做了个梦吗?
身旁的人盯着她,伸手抹去了佟樱脸上的泪珠:“怎么了?做噩梦了?”
佟樱心里忽然很不好受,她依偎着他,点了点头:“我梦见阿娘了。”
“想家了?”他声音低沉。
佟樱愣神:“不,那不是阿娘。”
萧玦以为她累着了,将凌乱的发丝挽道耳后,啄了啄她的脸:“再睡一会儿。”
佟樱摇头:“不睡了。”
都什么时辰了?
夜里叫了好几次水,闹得也晚了。佟樱身上很懒,但她不能再睡懒觉了,拥着被子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萧玦就倚在榻上,懒洋洋的看着她。
佟樱瞥他一眼:“您今天没有事情吗?”
“没有。”
萧玦食髓知味,凑过来拥住她:“今天想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
佟樱系上了腰间领带,回想着昨天是怎么把他哄高兴的,忽然就不说话了。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别这样,一会儿有人进来了。”
萧玦知道佟樱容易害羞,便听了她的话撒开手,双手垫到了脑后:“去绣你的帕子吧。”
佟樱略有些愁思:“第一条帕子已经送到坊里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回信儿。若是第一条就给我驳回来,那我也没必要再绣了。”
“怎么会驳回?你的手艺那样好。”萧玦起身,挽住她的双肩,脸上表情温润:“若是驳回了,那是宫里的人不长眼。”
“您别乱说。”
佟樱坐到榻前,把小筐收拾出来,这时候才有婢子走进来收拾撒扫。大公子拿着一本书,坐到了佟樱身后。
婢子自然不敢乱瞧,低着头走了出去。
萧玦靠着佟樱的腿,找了个舒服姿势,他问:“今儿个早上到底梦见什么了?都哭醒了。别是梦见我娶了别人,自己气哭的吧?”
佟樱悄悄白他一眼:“不是。”
“我梦见了一个妇人,说她是我娘。”佟樱回想着:“后来她就走了,什么都没说,我便哭了,好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
萧玦略微起了一些疑心,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怕是累傻了,做了个糊涂梦。今天晌午,你好好睡一觉。”
他伸手揉她的腰,细腻的手感十分舒服,叫他爱不释手,佟樱稍微转了转身子,手上绣着花,也不管他怎么闹。
萧玦揉.搓着她肚皮上的软肉,手里的书彻底放下了。他问:“你娘又去找过你?”
“嗯,找过。不过我没有让她多留。”佟樱觉得自己有些变了,以前她对阿娘言听计从,哪里说过让她早些离开这种话?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嫁了大公子,身后有人给她撑腰,她腰杆儿也硬.了。
想着,手中针线翻飞,一对水里的鸳鸯很快有了雏形。佟樱眼睛有些累,索性放下了手里的帕子,轻轻躺在了他身旁,嘟囔着:“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错。你不会错的。”萧玦把玩着她垂下来的一缕青丝:“若是不高兴了,就拒绝哪里。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佟樱想笑:“人无完人,都是会出错的。您怎么觉得我做的都对呢?”
“你既嫁了我,我就要偏爱你。”萧玦盯着她漂亮的脸蛋儿,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我的好樱樱,做的都是对的。”
佟樱的眼睫轻眨,被他说的别过头,主动仰起脸,轻轻在他唇角啄了一下,而后很快低下头,不敢和他直视。萧玦很快追过来,哑着声音哄骗她:“我的乖,别躲。你知道我喜欢你,躲也跑不了。”
小鱼儿被大鱼儿缠住,转了几圈,又被吸进去。佟樱觉得自己完了,竟然被他引的晕头脑胀,她喘了几口气,娇声道:“腿长在我身上,躲还是能躲的。”
他笑了:“躲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都得把你追回来。”
茶杯里填了新茶,是拿冬天存的干净雪水泡出来的,香甜可口。佟樱坐起来,捧着茶水递过去:“您润一润嗓子吧。”
“嗯。行了,不闹你了,继续绣帕子吧。”
他拿着帕子仔细端详:“要我说,你这绣出来的还是太单调了。宫中不比外头,再想想怎么绣好点。”
佟樱点了点头:“我也只是凑个热闹,去宫里见识见识。大抵是拔不得头筹的。”
“没拔得头筹也没事,我还养不了一个你?”
佟樱又拿起来了筐,屈膝坐着,日光慢慢南移,直至上午,小素挑开帘子进来:“姑娘,该准备晌午饭了。您想吃什么?”
萧玦将书放在了书桌上,示意道:“不用叫小厨房准备了,另外叫人备上马车。”
小素福身:“是。”
日子愈发热了,晒得杨树叶子发着蔫儿。轿内准备着冰块,燃香,所以并不炎热。佟樱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挑开一角帘子向外看,轿子已经出了前门街。
“这是去哪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轿子停在了望江楼前。掌柜的亲自迎出来:“哟,爷,您来了?”
萧玦点头:“老样子。”
“得嘞,早就给您备下了。”掌柜弯了个腰,把白毛巾搭在胳膊上:“两位里头请。”
二楼厢房早就备上了。掌柜的擦了把汗,仔细叮嘱小厮:“里面的爷可是不能怠慢的,好好招待!”
小厮机灵点头:“明白。”
佟樱来过这里。她平时从来没有喝过酒,只有上一次被大公子带来这里的时候发过一次酒疯,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丑。
厢房里点着香,青玉雕花屏风把前面和后面的空间分开,前头一张八角圆桌,摆着两把交椅。佟樱老实坐下,倒出来了半杯茶。
她今日穿的朱色罗裙,外面一套颜色更深些的坎肩儿。这颜色娇俏,衬人,一张小脸儿格外白.嫩,一头青丝落下来几缕,很是照人,来外头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往往一声也不吭。
小厮敲了敲门,流水般的佳肴送进来,糖醋肉,八宝鸭,甜梨酿肉,大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式。小厮一弯腰,恭敬道:“还有什么的就吩咐外头,都备着人呐。”
说完,掩上门。
“在家吃就行了,怎么还来外头了?”佟樱问。
“在家里日日都是那几样儿,不如叫你出来换换口味。”
桌上摆着牡丹鈾子瓶,萧玦拿了双玉筷:“这几天,祖母或许会训你的话。”
“祖母吗?”
“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头去。一切有我。”
佟樱明白了,或许是因为萧玦娶妻的事情。
老太太嫌她出身低,想要寻个好人家的姑娘给大公子做正妻。佟樱并不是不同意,她反而有些为难起来,怕自己影响了大公子的仕途。
佟樱思前想后:“我见过苏小姐。她确实还不错…况且她是正经户族的嫡女。”
她担忧的看向萧玦:“您若不同意,祖母那边怕不好说。”
“没什么不好说的。”
萧玦缓缓倒出一杯甜酒:“我会扶你做正妻。”
佟樱心里吓了一跳,这可话不是能乱说的,她一没家室,而没才德,实在是不应该。她慌忙放下筷子:“夫君!您别乱说,要先想清楚。”
佟樱有些语无伦次,她的潜意识里,便是自己是小家子里出来的,永远无法坐上正妻的位置。
“你不想做正妻?”他问。
这话让佟樱愣住了。她不想吗?做了正妻,便能正正经经的当院子里的主母,名字也可以被加进族谱里头。她可以常常陪伴在夫君身旁,不会担心受怕的看别人的脸色。
可是,佟樱知道,她是不能当的。
她苦涩的摇了摇头:“不是不想,是不能。”
“为何不能当?”
“我家室不好。”佟樱抬起眼,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地位,礼数什么的,都配不上您。况且,您若是娶了苏小姐,或许会对仕途有帮助。而我什么都帮不上。”
“傻孩子。”萧玦倒笑了,“做我的正妻,你说的这些一概不用。”
佟樱问:“那用什么?”
他答:“光凭我喜欢你一点,这就足够。”
朱色圆窗开了半扇,江风带着花瓣吹拂进来,洁白纱绸吹开半角,一室静谧。萧玦眉眼认真,那双深色的瞳孔中似乎有她的倒影,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佟樱忘记去躲,只怔怔的看着他。
她以为,大公子平时说的喜欢,总带了几分玩笑话的意味,她并没有当做实话去听。
佟樱性子软,敏感多疑,自己没有主见,总是被人在身后推她,让她做什么,她才会去做什么。就她这样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不讨人喜欢的做派,大公子真的喜欢她吗?
她不由得有些怀疑。
佟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包括佟阿娘,本来应该是最亲近的母女,阿娘却从没有和她说过珍视她,重视她的话。
就连算命的先生,都和她说,她天生就是这样普通的命,不要争,不要抢,随波逐流。做个小小的妾氏,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可他却这样说。
佟樱觉得自己鼻子酸了,她心里难过,别开眼。
“怎么又掉眼泪了?我喜欢你,你不高兴?”萧玦将她搂在怀里,指腹轻轻抹过她的脸颊:“说哭就哭。这话我以后可不敢再说了。”
“不是不高兴。”
佟樱胡乱抹了抹眼睛,嗫嚅道:“是我配不上。”
鼻尖一痛,是他在捏她。萧玦板着脸:“以后不许说配得上配不上的话。”
他颇为霸道:“我说配得上,没人敢说二话。谁要说,就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
看他这霸道模样,佟樱忍不住噗嗤一笑:“您又哄我。”
第40章 正正经经的嫡亲公主……
“不哄怎么能止的住哭?”萧玦扬了扬下巴, 示意道:“成了,吃点东西。”
佟樱慢慢吞吞从他身上蹭下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并不觉得心酸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
直到回了老宅,坐在老太太的屋里时, 佟樱还在不断回想着萧玦对她说的话。
老太太双鬓花白,两道长眉, 并不显得老态,她随手诌了茶水, 目光在佟樱脸上打量片刻:“你可记得?当初让你嫁给玦哥儿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
“记得。”佟樱回答。
老太太点了点头:“嗯。那会儿是看你可怜, 小小年纪就出来在别人家里借住。人得学着知足, 攀上高枝儿就足够了,切莫贪高,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摔下来。”
佟樱垂眼:“我会做好该做的本分的。”
“年纪不大, 勾.引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我看着玦哥儿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了不少了!”老太太呵了声,语气中尽显不满之意。
“苏小姐是正经国公府的嫡女,知书达礼, 说话斯文,你是见过的吧?”
“见过。”
佟樱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说苏小姐处处都好, 来反过来说她什么都不够好。佟樱没有多大的反应,只点了点头:“我没有什么意见,但凭祖母安排。”
老太太咧起唇角:“你有意见也不见得有用。罢了, 生的身份低微也不是你的过错。等正妻过了门,做小伏低的道理都懂吧!”
“还有,穿戴怎么的都往素静里打扮。”老太太斜她一眼:“穿的太娇艳, 反而失了妾本应该有的样子。”
老太太又说:“你心里也别记恨。自古以来哪家哪户不是这样?我告诫你,是为你好…”
佟樱低头听着,纱窗外的廊上落下了两只小雀,歪着头朝里面打量了片刻,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指尖轻轻攥着膝上的條子,不言不语。
听了好大一通的训诫,佟樱回新宅的时候,天差不多黑透了。夏夜寂静,屋里点着熏香,小素一脸喜色:“姑娘,宫里头的御丝坊来了信儿,说您的绣品过了头赛,赶明儿叫您去宫里头一趟呢!”
“真的?”
这突如而来的喜悦把佟樱身上的疲乏都冲散了,她褪下披肩,摘下兜帽,脸上的笑掩盖不住:“我本来以为只是去凑个热闹,没成想能过了头赛。说明天什么时候去了吗?”
“说是晌午之前到就成。到时候有马车来接您。”小素双手接过衣裳,挂到架上。
佟樱脚步轻快,进了内室,看见萧玦正读书,她飞快扑进他怀里,摇晃着他的胳膊:“夫君,您听见了吗?我过了头赛!说是明天能进宫一趟呢!”
她仰着头,只顾着咯咯笑,心里高兴又难过,小声说:“我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
萧玦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她的额头:“樱樱可真厉害。”
“本来祖母训了我好一番话,心里还不高兴来着。”佟樱伸手挽着他的脖子,用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不过也没什么,毕竟祖母都是为我们好。”
她胆子大了,盯了他片刻,忽的直起腰亲了亲他的嘴唇,很快离开,去浴室盥洗了。
萧玦摇了摇头:“小丫头。”
晚上佟樱高兴,喝了好几杯酒,床笫之欢格外认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几个勾.引人的招数,红着眼睛问萧玦:“夫君,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是真的。”
她坐在他怀里,勾着他的脖子,光洁额头轻轻蹭着前.胸:“我要谢谢您…都是因为您…”
她闭着眼,脸上潮红,明显是喝醉了。萧玦揉她的脸:“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