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谢良钰对自己的酒品有信心,但对原身这个身体就不太自信,他肢体僵硬地起身,见洛梅娘动作利索地收拾被褥、又推着他去洗漱,动作好像并无滞涩,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真不是他古板,可这姑娘现在,也实在太小了,年纪轻不说,身子也瘦弱,看上去比该有的还小上一两岁。
……他又不是变态。
而且万一,梅娘以后还要嫁人,为了她的幸福着想,他也有责任让她保留完璧之身的。
谢良钰心里念头纷杂,宿醉的头痛也还没消,整个人都有些晕乎,用清凉的水洗了把脸,这才好受一点。
“快点儿,大爷爷家里那么帮你,今儿得早点儿去,不然失了礼数呢。”
洛梅娘俨然一个温柔贴心的小娘子,拿着块干净的布巾守在旁边,见谢良钰抬头,就赶紧塞进他手里,嘴上还在念念叨叨:“而且虎子还在人家家里……咱们这屋子太不方便,得想法儿好生规划规划,相、相公,家里头还有余钱吗?”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改口也很自然,似乎很是胸有成竹,可讲到“相公”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打了磕绊,谢良钰拿眼角的余光看她,见人脸颊红通通的,头也微微低下了,脚尖轻碾,显是有些不自在。
谢良钰自己都没意识到挑起的嘴角有多温柔,他放下那巾子,拿起两颗鸡蛋开始剥——蛋很新鲜,轻轻一磕一滚,壳子就卡啦卡啦地掉下来一大片。
“最近花销不少,之前的闲钱用得差不多了,不过昨日大爷爷说地已经卖出去了,今日去拜访,倒是能将银子拿上。”
洛梅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卖地?!你真的……把家里最后的地给卖了?”
谢良钰茫然地眨眨眼。
他方才说得很自然,是真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儿——他原本就打算携家带口搬到镇上去,既方便读书,也脱离了熟悉的人的视线,好让自己的转变不要显得太突兀。
他是有法子赚钱,但那得是安顿好之后的事,在短时间内那卖地筹措资金,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我……”
洛梅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先前就已经发现自己这相公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于普通的柴米油盐并无常人应有的意识,但现在既然她嫁过来了,总得想法子管好这个家:“这——已经卖出去了吗?这么急,可压了价?还有没有法子再买回来?”
谢良钰叹了口气,桌上是梅娘早先拿进来的早餐,两碗米粥,还有碟咸菜,此时仍温着,他把两只鸡蛋各自埋进两个人的碗,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姑娘却又急了:“哎,我不用——这个也是给你的。”
她说着就要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出来,可那蛋沾了粥水,滑溜得很,在筷子尖滴溜溜一滑,又掉进去了。
谢良钰无奈地笑笑,也抄起筷子来,按住她的:“别推来让去了,两个人,一人一个,有什么好争的。”
“那怎么行,”梅娘是真的有点急,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可从来是没资格吃到鸡蛋的,更别说……如今相公家里还这么穷,“你是读书人,该吃好点,才有力气看书,我整日做些粗活,吃那么好做什么。”
这就算吃得好了?
谢良钰哭笑不得:“你呀,”他只得正经了脸色,以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我说你该吃——你是我的娘子,若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岂不是我这个做相公的过失?听我的,不然我要生气了。”
“……”梅娘眨眨眼,偷偷觑了一眼他的脸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生气,小声应了句“好”。
心里却甜滋滋的。
梅娘觉得,上天真是待自己不薄——虽然父母亲都早早不在了,却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就连意外之下嫁到的郎君,也是如此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对自己也好。
她是见过那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的,比如继母的父亲,比如继姐的公公,当然——秀才老爷们有点架子是应当应分的,但梅娘一点都不觉得相公的学问比那些人差,可相公他……多善良仗义,又平易近人啊。
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谢良钰见她这便露出满足的神色,不由暗笑,便趁机将刚才的话题继续道:“那地——我卖它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洛梅娘的思绪一下子被他拽了回来,又有些急:“可……那都是公公婆婆留给你的啊,是祖产,怎么能随便就卖了?再说还有虎子——家里是穷,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卖地的呀。”
谢良钰沉声道:“我就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他心中一动,抬手慢慢往女孩儿放在桌上的小手边上靠,“生活不至于无以为继,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洛梅娘咬咬牙:“实在不行……就将那对镯子当掉吧,我、我还能去问问哥哥,他有些积蓄,看能不能借些与我们周转——相公,你只管安心读书,地里的事不用操心。如今正是播种的时节,只要把这段日子熬过去,等有收成的时候,就宽松许多了。”
“那怎么能行呢,”谢良钰也有几分头疼起来,他知道像洛梅娘这样的女孩子,从小都是受着以夫为天的教育长大的,也实在能吃苦,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无能到靠妻子的辛苦劳作过活,“你一个女孩子,哪儿能那么辛苦——你听我说,梅娘,我是想把地卖了,咱搬到镇里去,我能书会写,在那儿能找到些活计……”
梅娘茫然道:“没有多辛苦……而且、而且我们是夫妻,努力供你读书,这是应该的呀。”
“哪儿有什么应不应该,”谢良钰手一动,直接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梅娘一惊,手骤然动了一下,却没抽出去,脸一下子红透了,“要说应该,也是我这个一家之主,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下次院诗,我定能考中秀才,再就是乡试,还要想法子筹措盘缠去府城。梅娘,我会好好读书,到时候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还差这几亩地吗?”
“……”洛梅娘咬着嘴唇,像是在思考,可不由不感觉到青年温热的掌心柔软,并不像普通农家人那样布满茧子,贴着自己的手,接触的地方像是长出了小爪子,往心尖儿窃窃地挠。
谢良钰嘴角飞快地飘过一丝笑意:“怎么,梅娘你不信我?”
“我当、当然信你!”
洛梅娘脑子一热,色迷心窍,脱口而出。
“那好,”谢良钰一口咬住了她的话,“吃过早餐,我们这就去族长家里,待拿到钱,今日便去镇上寻个小院子落脚,可好?”
第26章
最后还是一人一个鸡蛋。
莫总前世没发家的时候,那销售可不是白干的,虽然后来功成名就了之后就不大爱说话,可要用起心来,还是能给死的说成说的,两句话就说得心思单纯的小娘子羞涩又幸福,乖乖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惜就是不开窍,这心思要是用在谈恋爱上,别说梅娘本来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就算真的有什么见鬼的“心上人”,这墙头也不难挖倒。
两个人香喷喷地吃了鸡蛋,就着腌菜喝掉番薯粥,吃罢梅娘洗过碗,就准备出发了。
——原本想着按照规矩,一个人做饭一个人洗碗,谢良钰还想去洗碗的,可梅娘显然不认同他的这番“规矩”,想想若要改变对方的观念不能操之过急,他也就没有坚持。
临出门的时候,谢良钰提上包好的东西,又去院子里把昨日幸免于难的老母鸡抓上,这才直奔族长的家而去。
原身没什么亲人,按理来说,宗族也能算是他的本家,况且还有卖地的事在,小两口这才新婚一大早就去拜访谢承德。在谢家村,谢氏的族长就是村长,村里头的土地买卖、户籍更改之事都要经过他的手,这也是规矩。
族长自然不会跟自家小辈收什么中费,但谢良钰岂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借着这次婚事,精心准备了一些农家常用的盐糖肉蛋——族长近来已经帮他许多了,还些情也是应该的。
这次到族长家里,待遇已经和最初完全不同了,连谢冯氏见了他们提的东西之后,都有了不少好脸色,很快拉着梅娘亲亲热热说话去了,谢承德看着谢良钰体体面面礼礼貌貌的样子,面上也露出不少欣慰的神色来。
谢家当年过得不错,谢母是个会持家的,手头宽裕些宽裕些好之后,给家里置的都是好地,肥力位置都不错,因此并不愁卖,价格也好说道,谢族长用了心,两亩地一共帮卖了十五两银子,倒有些超乎谢良钰的预料了。
本来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物价和人均生活水平之后,他还想着一亩地能有六两就不错了——这样一来,搬到县里去的时候,也能多从容些。
“这事儿辛苦您了。”谢良钰真心实意地亲手给族长点了烟袋子,老人家笑眯眯地瞧着他,将两纸契和一只小钱袋放在桌上,咂咂烟袋子,显得很是舒坦。
“三郎啊,这次大爷爷可是信了你的话——你既病好了,日后若有什么事可莫再欺瞒于我。”
“那是自然的,”谢良钰苦笑了一下,“孙儿也知道,从前做了不少混账事……不过,男人这成家立业之后,总该有些变化,您就当过去那谢良钰已经死了!日后孙儿定不再令宗族蒙羞!”
他还要光宗耀祖呢,不过有了先前的经验,话倒未必合适说得太满,显得好高骛远,不如好生去做,将来他们自会看到的。
“哎,”族长连连摆手,笑骂道,“后生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瞎说什么,快收回去!”
谢良钰笑笑,从善如流地拍拍自己的脑门,也喝了口水,开始跟族长说起他准备带着梅娘和虎子搬到镇上的事。
两人没有聊太久,谢良钰已经把家里的地卖光了,因此谢承德对他搬走这件事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又听谢良钰说要想法子继续读书,想想住镇上也方便,便只就过日子的提点了些,还叮嘱他要好生对待梅娘。
这不消说,谢良钰自是满口答应,不多时,便领着媳妇和弟弟出了门。
谢家家徒四壁,要搬家也没什么要带的,于是一家人揣着银子,只收拾出两个不大的包袱,便搭上村里正巧要上集里去的人家的牛车,又往安平去了。
谢良钰晃晃悠悠地靠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赶车人唠些家常,望见镇子不慎高大,却也有几分气势的城楼,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刚到这异世,还一穷二白,连肚子都吃不饱,如今再来,却已经娶到心爱的女孩儿,也就要拥有自己的家了。
不说这个——放在一个月之前,他可还在千年之后的医院里躺着呢,家财万贯权柄滔天,却死期将近,身边却连个知冷热的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谁能想到后面的事?
人生际遇之奇妙,当真是不可言说。
这样想来,此时穷归穷,可身体康建,且有如花美眷……若要他说,便是前世家产再多十倍,要他与现在的生活换,他也是不愿的。
第27章
最后按着族长给指的关系,他们在一条小胡同里的书坊边上租到个小院子,那处偏僻,因此房子要价不贵,一年只需八两银子。谢良钰爽快地交了钱,环顾四周——这一安定下来,他也准备开始潜心读书了,在这个时代若想出头,万般艰难,以他的金手指和原身的条件,读书倒还真是最根本又有成效的法子。
此处环境清幽,隔壁还有书坊,倒很是适合他。
谢虎一到了新家,马上就撒欢儿地甩开丫子跑了,小不点儿这几日吃得嘴油肚圆,正是最有精力的时候,又没有大人那种离别乡土的愁绪,瞅见什么都新鲜,恨不能上房揭瓦。
洛梅娘跟在谢良钰身边,轻轻眨着眼看他与中人商谈,那从容担当的样子,脸上微微地红了,脸上幸福的微笑怎么都藏不住。
这院子虽小,但干净整齐,院里还栽了棵苹果树,总比从前谢家两座茅草屋好了不知多少,待日后安顿下了,她可以接些针线活做着赚钱,院子里还能自己种些蔬菜,养几只鸡下蛋吃……让相公安心读书,考上一半功名,就可以去塾学教书,或者……自己回去求求姐姐,看能不能让相公在衙里寻个差什么的,轻省又体面。
他俩好好的,过上一辈子。
总之现在作为谢良钰最大的新晋迷妹,她现在看着相公,还有相公所做的任何决定,总是觉着千好万好的。
梅娘心里打着噼里啪啦的小算盘,把自己想得脸都羞红了,她倒是没去想谢良钰金榜提名什么的,作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她虽然相信自己的相公,却仍不免觉得那种事情距离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太遥远。
她方才的那些规划,已经是穷尽想象力能够想到最美好的未来了。
谢良钰瞥了旁边露出幸福小女人表情的媳妇一眼,很想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心里也不觉痒痒的——怎么讲,成亲当夜到现在,洛梅娘就差把“迷恋相公”几个字写在脸上了,谢良钰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出了些不对头。
小姑娘这样子,真是个本有心上人、却被迫嫁给另一个人的可怜女孩儿该有的表现吗?
我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谢良钰在那里琢磨,梅娘却已经手脚利索地把屋子里进行了简单的打扫——这房子交给他们之前是清理过的,只需扫去些浮灰,展上铺盖便能住人。
“相公,你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梅娘先在侧房给谢虎弄好小窝,又在正房的大床上铺上干净的被褥,她放下枕头的时候脸就通红,床上虽备了两床被子,可……
谢良钰正心情复杂,突然进行,连忙上前帮手,结果洛梅娘正要后退,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的胸膛,小姑娘常在山里走,又常年练武,虽然年纪不大,可前凸后翘的,平时遮在宽大的衣服下头还不显,如今近距离一接触,顿时……
实在很有弹性。
谢良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