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果然是同一类人。
陆时越抬起眼眸，视线里，是方丽娇笑吟吟，却显得分外神经质的脸庞。
她笑了许久，才终于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叹息，那么轻，但又那么重。
是陆时越还年幼的时候，听到过的无数次的类似的叹息。
是他年幼时看到过的无数次的属于方丽娇的哭骂和不甘，堕落和绝望。
世界昏沉，空气也冰冷刺骨，他眼底的光彩被一点点磨灭。
母子二人对话的时候，尹西初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底满满都是困惑，显然没怎么听懂，一直到现在，方丽娇的表达欲似乎终于得到了些许的纾解，讲的话也终于告一段落了的样子，她才敢弱弱地插上一句嘴，“其实，陆时越能对我的到来感觉高兴，我也挺高兴的。”
方丽娇忽然就愣住，“什么？”
尹西初硬着头皮道：“我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了，他要还不觉得高兴，那他得多冷酷啊，怕是已经失去所有人类正常感情了吧？”
方丽娇呆在了原地。
陆时越也怔住了，过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
他越笑，越觉得好笑，笑到后面，整个人都弯下了腰。
尹西初轻咳了一声，“你笑归笑，也悠着点，屁股千万别离开椅子，身体也尽量不要有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别最后因为乐过头，乐极生悲了。”
陆时越稍稍收敛了几分笑容，可那笑意依旧从他的眼角眉梢透出来，眼睛仿佛在发光。
这样的他，笑得实在是太好看。
第208章 招架不住
他脸上的阴沉和阴霾一尽都被那笑给融化了, 只剩下漂亮与美好。
尹西初差点又看呆了。
方丽娇胸口不断起伏着，几乎要被原地气死，“尹西初！”
“在！”尹西初一个激灵回了神, 内心暗暗唾弃自己，定力真的太差了, 这种时候怎么好随意走神呢？也怪陆时越, 长得太好看，她一个纯种颜狗, 遇到这种级别的美貌，真的是招架不住。
方丽娇冷眼看着尹西初, “说完了？说完了我们该去死了。”
尹西初摇了摇头，“还没有。”
方丽娇一噎, 嗤笑了一声，“你还真以为我这是给你们机会来这儿谈情说爱来了？”
尹西初摇头，“那倒也没有……”
方丽娇看尹西初这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就来气，刚才那么多次，尹西初就是靠着一副无害的样子骗了她无数次。
“哼！”
她微微撇开了脸。
几秒的沉默, 她又看向尹西初，“你还要说什么？”
尹西初想了想，对着陆时越道：“陆老师，其实不只是我，网络上许多人都在关注你的安危, 你的粉丝们更是到处在想办法，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被你救出去的那些人质，都在关注着事态发展。”
她说着，扬了扬自己的手机。
信号早就恢复了。
手机上, 有关于白鹤电影颁奖盛典的直播已经停了，但直播间里还有无数的弹幕都在表示支持。
方丽娇皱起眉头，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直播间。
看着屏幕上那一条条暖心的弹幕，方丽娇的脸仿佛凝固成了一张白色石膏面具。
她看了许久，最终锁掉了屏幕，对着尹西初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尹西初等人的错觉，总觉得有一种很灰暗低落的情绪萦绕在方丽娇的身边，让原本就已经情绪很不稳定的方丽娇，整个人越发焦躁起来。
尹西初甚至有些不敢开口。
从刚才尹西初说了她很高兴以后，就一直很高兴的陆时越情绪也被方丽娇传染。
他收敛了几分笑意，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情绪很是复杂，“网络上的评论，不用在意。”
方丽娇挑眉看他，“我看你刚才听到尹西初说的时候，就挺开心的，不像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啊。”
陆时越皱了一记眉头，如果说他对其他人根本不会敞开心扉，但刚才尹西初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忽然让他整个人都想通了很多，对这些善意，自然也是天然地觉得开心的。
只是方丽娇却似乎依旧现在那偏执的状态中，也很看不过他开心。
他不想再惹方丽娇不高兴，但也不想说谎，只能闭上了嘴巴。
方丽娇看到陆时越这副样子，更加不爽，“被我说中了吧？网络上都是支持你的，夸你的，你当然可以不在意，甚至很开心了。”
尹西初发现自己好像又踩到了一颗雷，一时间大汗淋漓，仔细看了一眼弹幕，“方姨，弹幕上也没有骂你的啊。”
方丽娇猛地盯住了尹西初，目光犀利，阴冷阴冷的，几乎要将尹西初原地冻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了腔，“是啊，甚至连提到我的弹幕都没有……”
大部分人都在关注着尹西初和陆时越的安危，为他们祈福，为他们出谋划策，为他们揪心；也有许多弹幕在感谢尹西初和陆时越，感激他们挺身而出，拖延时间，救下了一千条性命；还有一部分弹幕则在关心刚刚被解救出去的人质们的身体是否无恙，甚至还有人问起计建斌如何的。
直播间的热度高到离谱，弹幕已经布满了整个屏幕，在线观看人数已经到达了4000千万人。
这是大鱼直播平台自开放运营以来，同一时间，单个直播间同时在线人数最多的直播了。
也幸好没有画面，要不然大家大概都得被卡得一动不动。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弹幕，方丽娇看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看到有任何一条弹幕有提到她。
尹西初怔住，脸上是迷茫。
没有弹幕提到方丽娇，难道不好吗？
这种时候网友们提到方丽娇能有什么好话啊。
尹西初愣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才忽然反应过来，如果这种时候甚至都没有人骂她的话，好像真的更加可悲吧。
方丽娇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要引起关注吗？
得不到爱，她退而求其次，就想要得到这些人的恨。
可如今临到死，也没有人记得她，提起她，没有恨，更没有爱。
没有人关注方丽娇，也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她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上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这种感觉，尹西初想一想，就觉得太孤独了。
方丽娇眯着眼睛问尹西初，“你说他们到底叫不叫得出我的名字？”
尹西初抬头看着她。
如今的方丽娇，看着倒是很淡然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一碰方丽娇，她就会碎掉的错觉。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开了口，“知道你名字的人，可能不多，故意去记的人，更少，能一口喊出你名字的，应该都是原本就认识你的人。”
方丽娇冷眼看着她，“你很得意？”
尹西初摇了摇头，“没有。”
她只是……好像有点点理解了方丽娇的绝望。
方丽娇根本不信尹西初说的话，她仰起头，“这些人记不记得我，我根本不在乎。”她说得那样不在乎，“而且，谁说他们会忘了我？那些记得陆时越的，感念陆时越的，更会记得我，我是给了陆时越生命的人，也是拿走他生命的人，他们怎么会忘了我呢？更别说，还有一个你，我杀了你，就杀了许许多多人心中最喜欢的人了，他们肯定会痛得要死，也肯定会记得我了。”
尹西初沉默良久，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去刺激方丽娇了。
然而，尹西初的沉默，对现在的方丽娇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刺激。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尹西初沉默了片刻道，不等她说话，会馆外传来几声尖叫声。
她眉头一皱，正想问问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尹西初一看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紧。
是聂冠宇打来的。
方丽娇立刻察觉到了尹西初的不对劲，“谁的电话？”
尹西初刚准备挂掉，方丽娇已经作势要站起来，“给我看！是谁的电话！”
尹西初皱着眉头，想着警察队伍中的那几位谈判专家，稍稍放松了一点，“是聂叔叔的电话。”
方丽娇眉心猛的一跳。
电话铃声在空旷的会馆中一声又一声地响起。
方丽娇放在双膝上的那双手，慢慢地握紧了。
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方丽娇内在焦灼的情绪，几位谈判专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方丽娇的任何表情变化。
就在尹西初考虑着要不要挂了电话的时候，方丽娇的脸色有了一丝变化。
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尹西初觉得方丽娇有点怪怪的，没等她多想，方丽娇身体微微前倾。
她立刻意识到，方丽娇这一次，真的要站起来了！
身后的谈判专家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开了口，“你不如接起电话，听一听你爸爸要跟你交代什么。”
专家的话稍稍打断了一下方丽娇的动作，而尹西初也是在专家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时候，就立刻接起了电话，顺便开了外放，“聂叔叔……”
方丽娇原本高涨的情绪被接连两次打断，一下子又有点提不起气来。
关键是，她内心深处是真的好气，聂冠宇打这个电话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聂冠宇声音急切，“西西，颁奖盛典出事了是不是？”
尹西初愣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
看来聂冠宇应该是刚刚发现了问题，还没来得及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现在在哪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说话的时候，这些字眼仿佛要烧起来。
“我……”
方丽娇忽然开口道：“她跟我在一块儿。”
尹西初在舞台下，方丽娇在舞台上，两个人还是有一些距离，聂冠宇听得不是很清楚，“刚才是方丽娇的声音吗？”
尹西初盯着方丽娇威胁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方丽娇身体前倾，下意识地坐直了，侧耳等着听聂冠宇那头的反应。
聂冠宇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颇有些严厉，或者说是着急地对着尹西初说道：“你离她远点儿。”
那言语中的戒备和厌恶一目了然。
尹西初：“……啊？”
她没想到聂冠宇开口就放大，就差亲自上手拿刀捅上方丽娇了。
不等聂冠宇说话，尹西初连忙打断了他，“好，我知道了。”
她就怕聂冠宇又说出什么太刺激的话出来。
不过也不用他再说什么太刺激的话，刚才那句话就已经足够刺激了。
眼看着方丽娇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张脸苍白得像鬼，眼睛却红的让人心惊胆战，呼吸急促，可似乎只听到她吸气，没听到她呼气，看着就憋得人难受。
尹西初果断再次挂掉了聂冠宇打过来的电话，甚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把手机关机了。
方丽娇木生生的视线全程落在尹西初的身上，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她的动作，还是没看到她的动作，看得尹西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那浓烈的感情让人心惊。
方丽娇大脑一片混乱，她早就知道聂冠宇的德行的。
第209章 再进一步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就在意料之内。
她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应该在意料之内的！
才不是！
她不懂，为什么聂冠宇要这么对她？
“我做了这么多, 你都看不到的吗？”
尹西初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他能不能看到, 其实根本不重要。”
“可是我觉得很重要, ”方丽娇声音颤抖着，“你给他打电话, 让他过来。”
尹西初皱起眉头。
“我叫你让他过来！让他过来啊！！！”
尹西初看着方丽娇装弱疯魔的样子，心跳都也加快了, “方姨，你忘了吗？聂叔叔被我锁在公寓里了, 他明显是刚刚察觉到不对劲，要从公寓里出来，要需要不少的时间的……”
方丽娇看着她，“你打给他，问他自己, 你告诉他他的亲生女儿再有三分钟就要死了，你问他能不能过来！你问他！！”
尹西初抬手，“好好好……我问他……”
她拿起了电话，重新开了机，“等一下, 手机刚刚关机了……”
“嘟——”
电话响起，才响了半声, 电话就被接起了。
“西西？你是不是还在大厅里？你怎么样了？”
方丽娇对着尹西初摊开手，“把手机给我！”
尹西初看了一眼舞台，犹豫了一下, 朝着舞台走上去。
陆时越担忧地看着她，“西西……”
尹西初对着陆时越安抚地笑了笑。
电话那头，聂冠宇也问了两句，等他发现没有回应以后，也就安静下来了。
她能够偶尔听到电话那头聂冠宇跟其他人的对话声，他们应该是还在抓紧一切时间了解情况，甚至还有“滋滋滋”刺耳的电锯声。
她一步一步地往舞台上走，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气氛都很焦灼。
“砰！”
忽然，大厅再次响起了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愣住。
静默不过极短的一瞬，站在大厅后方的几位呼喊起来。
“救援！”
“大腿中枪！可能伤及动脉！”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舞台的方向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