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丽娇偏过了脸。
“是因为那些故事确实全部都为虚构，你说不出真正的加害者，又无颜面对刚刚死去的骆玥，才这样模糊其词，死之前还要糊弄这些全心信赖你的人一把？”
蔺思淳听到这里，也跟着眉头大皱。
难道方丽娇又说谎吗？
但随即，她又回过神来，“闭嘴，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我不关心这些，我只要方丽娇死！”
尹西初不耐烦地扭头看向导播室，“你才给我闭嘴！”她冷冷喝止了蔺思淳，快速但又冷静地问蔺思淳道：“她死了你能有什么好处，所有的事实你搞清楚了吗？公道讨回来了吗？就算以上这些都没有，你只是想出气，那你该出的气出了吗？方丽娇死了一了百了，还能少丢点脸面，少受些折磨，少坐几年牢，少受点思想教育、心灵的自我折磨，你看她这副样子，天天搞得没了聂冠宇就跟天塌了一样，真的觉得她死了能比她活着更痛苦？”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说得蔺思淳怀疑人生了，然而她还没有说完。
“死还不容易？然而她死之前，还能在大庭广众，当着警察们的面继续糊弄你们一把！你要是紧跟着她死了，那你就永远也不知道了，你说这种行为气不气人？你要是没跟着她死，以你现在的行为不是死刑也是个无期，不是个无期，也要做好几十年的劳，到时候警察在告知你真相，你就在牢里天天后悔莫及，痛苦回不去从前，你说这种行为恶劣不恶劣？”
她很少说这么多话，说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当事人蔺思淳更是瞠目结舌，好半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尹西初缓缓吐了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方丽娇，声音忽然柔和，“你说。”
闲话家常的口吻，就仿佛她刚刚的爆发从来不存在一样。
方丽娇看着这样的尹西初，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等抖完了，她又后知后觉地质问自己，她怕尹西初什么啊，她到底怕尹西初什么！
她连忙将自己的胸膛挺了起来，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是神色略显僵硬，“我说什么？”
“你说说，聂叔叔，也就是我爸，他怎么垃圾了，你说得好，我如你所愿，让你顺顺利利去死，你说得不好，你今天恐怕就死不成了。”
方丽娇感觉尹西初简直莫名其妙，“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你的性命捏在我手里！”
“没错，但我又不怕死，当然，你也可以不怕死。不过你可以先听听我的遗言，这遗言是要给聂冠宇，哦，也就是我爹的。如果你今日撒谎，或者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留在外面，那些已经被抓了的，和还没有被抓的，你亲自培养、一手提拔的女孩们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
方丽娇脸上表情一僵，随后笑了一声，“你觉得我会在意她们？”
尹西初笑了笑，“导播室里的那几位，你们听到了，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们的，刚才说那句话，明显就是在利用你们啦。”
方丽娇脸色变得很难看。
尹西初转过头看方丽娇，这个时候的她，又变了一副脸色，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冷酷到让人觉得发指，“你或许在意她们，或许不在意她们，我无所谓。”
第211章 好好说话
她扬了扬手机, “遗言已经发过去了，我要是不死，这件事情就由我亲自执行, 要是我死了，我觉得……聂冠宇应该不会执行得比我差, 说不定会更好, 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死前唯一的愿望了。”
她抬眸, 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冷静又严肃, “我给你半分钟的时间考虑。”
她给的时间很富足，又充裕。
尹西初声音也依旧平淡又带了那么几分柔和, 一如既往，“那么这一次，该我倒计时了吧？”
导播室里，蔺思淳咬住了唇瓣，紧皱着眉头, 看着方丽娇所在的方向。
方丽娇不会在乎她们的……
而有关于聂冠宇的事情，事实也已经很清楚了，是方丽娇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方丽娇胸口一起一伏，压抑地看着尹西初。
许久的时间，她才终于平复了情绪。
这一刻, 她也终于冷静下来。
或许，这是她唯一一个说出真相的机会了, 如果现在不说，这个真相可能就要跟着她被埋进土里了。
她双手紧握着，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没有任何证据。”
而聂冠宇，又是尹西初的亲生父亲，在父女两个还没有相认之前，聂冠宇也一贯对尹西初很好的。
人都有偏私，尹西初又怎么会相信她的话呢？
尹西初眉头凝着，“我不信也没有关系，还有这些警察们，还有导播室的那几个孩子。”
她身后的谈判专家闻言，也赞同地点头道：“如果你确实收到了侵害，就应该报警，至于准找证据，查证事实的真相，这是我们警察的工作，而起诉犯罪嫌疑人，判他入刑，是法律，是法庭的工作。”
另外一位谈判专家也跟着道：“即便最后依旧证据不足，但公道自在人心，法律是一杆秤，每个人心里，还有一杆称。这件事情，这些伤害的行为，起码我们都听到了，我们也不会忘记。”
方丽娇神色复杂地看着几位警察，嘟囔着道：“你们当然是希望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尹西初笑了笑，“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方丽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了口，“说！我为什么不说？”
虽然她知道这两位专家可能只是想要拖延时间，但不得不说，他们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她。
她一下定决心，整个人的精气神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丽娇微笑着看向尹西初，又有了几分刚刚暴露身份时，那仿佛掌控着天下的风采，“你已经知道，你其实是聂冠宇的女儿，跟尹宜凡和席海沣其实并没有关系，对吧？”
她这一开口，却率先提到了尹西初的身世。
尹西初点头，“我知道，我是爸妈的养女。”
方丽娇不计较尹西初这粉饰太平的说法，她勾起唇角，眼底是浓浓的兴味，“那你没去问聂冠宇吗？他就没告诉你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尹西初摇头，“他没说。”
事实上，她也没问。
一方面是时间上来不及，另一方面也是内心抗拒。
虽然她经历得是多了些，丧尸围城这种大场面也见了不少了，但她历经半生回来，也是个少年啊！
谁还不是宝宝了。
方丽娇“哦”了一声，眼底兴味更浓了，脸上隐约浮现一丝讽刺的笑容，“原来他没告诉你啊？不过也是，他怎么有脸说呢？”
她声音压低了，缓缓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怀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嘶……”
众人都听到音响中传来一声抽气声，不明显，略感压抑。
这是属于蔺思淳的声音。
她估计是忘了摘掉音响设备，也是因为她的枪支一直瞄准着尹西初，整个人不能动一下。
尹西初眉头一紧，片刻后才稍稍松开了一些，问方丽娇道：“她叫什么名字？怎么跟聂冠宇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方丽娇冷哼了一声，“聂冠宇这样的人，想玩个15岁的小姑娘哪里需要他自己费尽，只要他稍稍表露出那么一点意思，多的是人帮他跑腿。”
尹西初无奈，“好好说话。”
方丽娇脸色一变，想骂尹西初，又强忍住了，冷冷看着尹西初，“行，你想听，也可以，我就说给你听。”
她似乎陷入到了回忆当中，许久的时间，才缓缓开口讲起来，“你母亲……她的名字是万蕴灵，她人其实不错的，”当开口的时候，她还有些磕巴，“她家境其实也很好，长得尤其漂亮，不是那种一般般的漂亮，就是那种，站在人群里，所有人一向只会看到她的漂亮。小学的时候她就被送出了国，一直在外国念书，从小学绘画钢琴，且每一样都学得很不错，学习成绩也好，气质很是出众。”
“前面十多年，她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婆，也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陪她，你外婆同样也是一名知识分子，那个年纪能够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从国际著名女校毕业，还拿过几次建筑设计奖，本身也很不一般。”
“后来，小蕴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公，沉迷金融股票，旗下的所有流动资产都放了几倍杠杆，一朝失利，最后资不抵债，他从高楼一跃而下，丢下一个烂摊子自己死了。剩下他们母女两个，生活忽然就变得拮据起来。说是拮据，但其实也还能接受，起码比许许多多的普通人要好上太多了，只是心理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而已。本来这样下去，她们也能拥有不错的人生。”
听起来，方丽娇跟尹西初的母亲万蕴灵似乎是熟识，连这种往事都知晓得这样清楚。
尹西初默默地听着，也没有催促。
“大概在小蕴十二岁的时候吧，她正在申请LA当地的几所不错的中学。可是本来看好的学校却忽然拒绝了她的申请，原因是她们在蒙提西托的房子因为还债卖掉了，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住。可小蕴之前递交的资料上写的却还是这个地址，对方在查证资料的时候，直接认定她资料造假，不予通过。”
“实际上，资料造假是假，人家看不上她们现在的家庭背景才是真……”
“偏偏这所学校还将这件事情公告了出来，闹得整个LA教育圈都知道了，其他一些相对还不错的学校也就都不肯收她了。当时她读书的事情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剩下两所环境特别差的公立学校还要她。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回国。”
“那两所公里学校是真的不能读，里面全是吸一毒打架的，跟国内的公立学校环境可不一样，孩子进去基本上就是废了，没什么可能能成为人才，大大概率上到能成为地方一害。至于回国，小蕴能接受，但她的母亲接受不了。你外婆大概也是觉得，要是真的回了国，也就变相证明他们家现在连国外都待不下去了，也不只是她这样想，那个时候，绝大部分的混得不怎么样的在外华人基本上都有这种想法，回国发展，那就是最后一层脸皮都被刮掉了，你外婆承受不了这个。”
“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她们的生活陷入到了极度尴尬的境地中。小蕴年纪小，照理来说还得你外婆抚慰教育，谁也想不到，她比你外婆相通得快。她自己联系了国内的几所学校，了解了一下入学的情况。国内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初中本来就不需要费用，她当时还是华国国籍，所以回国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可你外婆死活就是不同意。到后面，她跟你外婆几乎是天天争吵，眼看着你母亲的学业就要到此为止，再也无法往上念上去了，可你外婆就是不肯松口。”
“她彻底绝望了。”
“她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甚至自己去要点买了一瓶安眠药，准备去死。你的外婆忽然带她去了当地最好的餐厅。”
“这家餐厅是在她的父亲出事之前，他们一家人经常会去的地方。”
“你母亲得知这个消息高兴极了，她曾亲口对我说，她来到餐厅的那一刻，一度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那天早上，你外婆好像瞬间重新变成了那个温柔又充满了爱意的母亲，她亲自给她重新梳了头发，又亲自吧给她选了衣服，还特意精心去商店挑选了一双漂亮的皮鞋，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他们曾经的生活，好像所有的风波都不曾发生过，仿佛父亲就跟曾经无数次的那样，下班后先一步到达餐厅，点完了餐等着她们到来。”
“当然，她并没有在这个餐厅里见到她的父亲，但她见到了她属意的那家私立学校的校长。”
“原来你外婆竟然请动了这位校长，你母亲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转瞬间，她就被你外婆推到了那位校长的身边。”
“那白人校长倒也没客气，拉了小蕴，直接让小蕴坐到他腿上去了。“
“整个用餐时间，她都被那位白人校长环抱着，从头到脚摸了一个遍。她无数次跟你外婆求救，表示不想继续坐在这位校长的腿上，你外婆也都只当没看见而已。”
尹西初心脏微微收紧了，一阵隐痛。
同一时间，音响里，小姑娘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每一声呼吸，都饱含着蔺思淳感同身受的痛和愤怒。
也不只是蔺思淳一个人，听到方丽娇这番描述的所有人情绪其实都不大好。
第212章 干干净净
方丽娇听着音响设备中传来的急促的呼吸声, 心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往后的三年里，她的母亲总会带她出席这种饭局, 她也一直都没有自己的位置，总是落座在这些男人的大腿上。这些人, 从一开始的学校高层, 到后面发展到各行各业的人都会出现，身份逐渐复杂起来, 这其中就包括不少当地的政商名流……”
“她反抗过，从一开始的争吵, 离家出手，到后面你外婆开始对她动手, 从一开始你外婆打的时候动作还不是那么熟练，心态上也不够理直气壮，到后面越打越顺手，有一次，小蕴直接就被打断了三条肋骨, 还有一条腿，整个人差点当场痛死。你外婆却还关了她整整三天，才允许她自己打电话喊人把她送去医院。小蕴到医院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
“两年后，她碰到聂冠宇的时候, 性格已经变得很温驯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只有十五岁而已。”
方丽娇说到这里, 忽然又沉默了。
尹西初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一次性说太多了，想歇口气，后来才察觉到方丽娇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方丽娇回过神来, 诮地笑着回看她，“我说得还不够吗？”她嗤笑了一声，“你果然还是不信。“
尹西初皱起眉头，缓缓叹了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再谈信不信的问题。”
方丽娇跟看傻子一般看着尹西初，除了愤怒，还有从骨子里涌出来的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