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惨叫一声，现出原形。
竟是一只银翅长尾鸟！
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楚玄清将鞭子扔回给穆青青：“现在信了。”
*
沉默笼罩着这一方天地。
众人心情复杂。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
明嫣不是妖，凌霜才是。
而凌霜又是苍鸾的贴身侍女。
登时，大家看苍鸾的目光玩味起来。
贴身侍女竟是妖，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了人，苍鸾身为圣女，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再加之，长久以来，驭兽宗这一宗门素来在三宗九派里便是异类。
一般的宗门修真，修的是剑，修的是丹，修的是体，修的是音……唯独驭兽宗不走寻常路，他们与妖兽为伍。
驭兽驭兽，驭的便是妖兽。
妖兽虽算不得妖，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妖兽与妖族之间的联系不可谓不密切。
甚至有传言说，妖兽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化成妖族。
至于苍鸾圣女本人的身份，那就更加微妙了。
青鸾鸟一脉被认定是神兽，故而世代承袭圣女之位。
可若是细究起来，神兽与妖族又有什么区别呢？
修真大陆已经上千年没有人飞升了，所谓的神，仙，还有神兽，根本就只活在传说中里。
去掉那个神字，所谓神兽，也不过是兽。
苍鸾自然也懂正道诸子对自己身份的疑虑，她小脸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似弱柳扶风。可她的眼里却不经意闪过一丝决绝与狠厉。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与凌霜的关系虽然亲密，算是自小一起长大。
但如今凌霜身份暴露，她若不狠心割舍，只会被凌霜连带牵连。
苍鸾咬唇，那双如水般温柔的眸子瞬间坚定起来：“诸位掌门，苍鸾御下不严，叫妖物混进门中，是苍鸾的错，苍鸾知罪。不过，请给苍鸾一个补救的机会，苍鸾愿以一己之力，承受陆长老损失。”
她此话一出，陆憾山果然神色稍霁：
“苍鸾圣女言重，是那妖物狡诈，也非圣女本意。”
至于阴山真人那就更开心了。
死一个陆紫衣，对门派来说，其实没有多大损失。
而驭兽宗圣女苍鸾……那可是修真界闻名的出手阔气。
驭兽宗又盛产高阶妖兽，阴山真人早就垂涎一个化神期妖兽许久，一直苦于没有渠道。
如今岂不正好？
思及此，阴山真人那张稚嫩的脸顿时笑开了花。
苍鸾慌乱的内心，这才安稳下来。
没有人发现，她根本一眼都不敢看在地上仍奄奄一息的银翅长尾鸟。
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
……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按理说，就该圆满结束了。
妖物伏诛，苍鸾赔偿陆长老，双方达成一致。
没什么可以再斟酌的细节。
然而，当各门派大佬准备走人的时候，却忽然发现，竟走不了！
一道无形的墙壁阻碍了他们去路。
有暴躁的大佬已经用掌力去轰，用剑去砍。
半点用处都没有，墙壁丝毫不动。
又有几个精通阵法的大佬联合起来，要共同破阵，奈何那墙壁极为霸道，试图破阵的人，通通都被反弹灵力，口吐鲜血。
直接把在一旁吃瓜的明嫣给看懵了！
这又是什么剧情？
是有什么妖族老祖过来给小妖怪报仇出气了吗？
她不禁抬头望天。
也没有哇。
明嫣正要说，要不我来试试破阵。
她身旁的男人终于慢悠悠开口：“你们欠我道侣一个道歉。”
众大佬：“……”
岂有此理！
大家说出去都是门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方才认错了妖，那也是情有可原，又怎么会给一个筑基修士道歉。哪怕这筑基修士是一个渡劫期修士的道侣，难道就能让他们低头认错了？他们就算是今天饿死在这阵法中，渴死在这阵法中，也绝不会……！
“峰主夫人，对不起。”
“峰主夫人，抱歉，是在下方才眼拙。”
“峰主夫人，您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计较的，对吗？”
众大佬眼巴巴看着明嫣。
明嫣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小小的得意。
嘻嘻。
第23章
若是心地善良的女主角, 此时此刻，便该深明大义，善解人意地告诉众位大佬：
“没关系, 此事水落石出了便好，一切都只是个误会罢了。”
然而明嫣的人设, 素来是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不需要善解人意，更不需要温柔得体。
恶毒女配一旦有人撑腰，那气焰可是嚣张的不得了！
明嫣猫儿眼微微一弯, 便弯成个月牙般的弧度，叫她看起来既可爱又温软无害。
她就好像是每个门派都有的一位小师妹，天生娇俏可人, 虽任性了些, 爱闯祸了些，可一见到小师妹那张天真乖巧不谙世事的脸，众人立刻便原谅了她。
但熟知小师娘的人都清楚，一旦小师娘变成这幅模样了：
快逃, 逃的越远越好！
可惜, 这些三宗九派的大佬并不清楚。
他们看到明嫣笑了，便长松一口气, 以为可以当无事发生。
开始嬉皮笑脸。
谁知下一刻, 明嫣开口：“要我接受道歉也可以, 但大家总得表现出点儿诚意吧？”
众大佬：“？”
这几个意思？
明嫣眨巴几下眼睛，无辜单纯道：“你们来势汹汹, 我弱小又可怜的筑基心灵受到了极大伤害, 找你们要些精神损失费, 这不过分吧？”
楚玄清：“当然不过分。”
众大佬：“……”
“不过分吧, 掌门师兄？”
明嫣笑眯眯看着洑水。
洑水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又想到宗里关于明嫣的种种传闻，只觉得自己攒了多年的老婆本岌岌可危。
但，今日之事，的确是他们有愧于明嫣在先。
洑水稍作考虑，开口：“弟妹，前几日我偶得一件天丝宝甲，乃地阶上品灵器，穿在身上薄如蝉翼不说，还可自行引导灵气贯通经脉，对弟妹突破筑基或许有所裨益，送给弟妹做赔礼道歉，可好？”
明嫣一想，这件儿衣服好像就相当于全自动修真了，倒是挺适合她。
“那就多谢掌门师兄。”
她话音刚落，洑水道君从结界里被划了出去。
其他大佬们恍然大悟。
原来所谓的精神损失费……竟是这种东西！
有人顿时不满。
他们是什么身份？
明嫣又是什么身份！
误会了就误会了，都已经道歉了，难道还不够吗？
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洑水道君果然是洑水道君。
真有先见之明。
按理说在场的都是大佬，大家修为都算得上高深，说出去也是各派牌面。然而渡劫期，竟是如此一个叫人可畏的境界，这么多大佬，精通五花八门的灵通，竟没有一个人能冲出楚玄清的结界。
这种被困在一方狭隘空间的感觉，并不好受。
对素来来去自如的大佬们便更是如此。
渐渐地，有人开始松动。
首先是红霞仙子，她主动说：“峰主夫人，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云雾山粉胭脂。”
明嫣知道这个胭脂，听说在修真界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爆款，被称作每一个女修妆奁都应该拥有的胭脂。但明嫣想买的时候，早已经停产多年。
明嫣道：“喜欢。”
红霞仙子扔出一个木盒：“送你。”
明嫣接过的瞬间，红霞仙子也出了结界。
有了红霞这个开头，其他人开始有样学样：
“峰主夫人，这是我派秘药，可保你容颜不老。”
“峰主夫人，这是我自己做的灵梳，用它梳头发，秀发乌黑浓密，远离秃顶。”
“峰主夫人……”
只要是在人群里逼明嫣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拿出了自己的宝贝给明嫣赔礼道歉。有些大佬出门走得急，或许身上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便用上品灵石顶账，明嫣也同意。
就这样，眼看结界里的人越来越少，明嫣的小荷包越来越鼓，最后，只剩下几个“老朋友”顽强坚守着结界。
“老朋友一”：剑十六。
他涨红了一张老脸，干脆盘腿打坐：
“楚玄清，你竟如此纵容你的道侣。”
“剑掌门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这怎么能叫纵容呢？”
明嫣收起小荷包，心情颇佳：“你们误会我，污蔑我，难道一点代价都不付？”
“你，你……”
剑十六气的脸色铁青。
可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的确，当初在陆紫衣身上寻找到明嫣手稿的时候，他根本没细想。他也根本没考虑，为什么明嫣堂堂一个峰主夫人，会那么傻放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为了杀一个弟子暴露自己。剑十六只是觉得，是明嫣，那太好了，刚好杀了明嫣给他神剑派出气！
可就算是这样，楚玄清他也不该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剑十六想。
这传出去以后叫剑十六如何见人？
“剑掌门，你还是低头吧。”“老朋友二”阴山真人却已经先一步出了结界。
他给明嫣的是一个葫芦，葫芦里有一方小空间，绝妙之处在于，阴山真人的空间可以放活物，而普通的空间，只能放死物。
“阴山童子，你怎么如此胆小怕事！”
剑十六嘲笑他道。
阴山真人摇头晃脑：“十六兄怕还是孤陋寡闻了，此阵名曰十方散魂，呆的久了，再厉害的大能也会修为倒退，直至散功爆体而亡。”
剑十六：“……”
他只好臭着脸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柄宝剑赠给明嫣。
明嫣竟还嫌弃。
毕竟见过小白那样生出剑灵的剑以后，再看其他任何剑，都会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觉。
她改敲了剑十六一笔上品灵石。
此事就算作罢。
而剑十六一走，十方散魂阵中所剩的，便只有最后一人：苍鸾仙子。
苍鸾那张美貌的小脸如今苍白到没有了血色。
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睛，此刻也失了神采，像死鱼目一般无神。
看得出，贴身侍女为妖的事对她打击极大，她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唉。”明嫣长叹一口气，“夫君，撤阵吧。”
楚玄清扬了扬眉：“嗯？不想要了？”
明嫣道：“我们不是还拿她一根逆羽吗？抵了。”
楚玄清觉得明嫣说得有理，挥挥手，终于撤去了将众大佬全数困住的法阵。
眼看四周已经没了别人，吃瓜看戏的人散去，妖物也被洑水掌门带走审问。
苍鸾回神，泪眼朦胧看着明嫣：“她是妖，可她没有杀陆紫衣，更没有将此事陷害于你。”
明嫣愣住。
直觉告诉自己，苍鸾说的是真的。
可不是凌霜，还能有谁呢？
难道这玄天宗，竟真有如此多的妖怪。
“罢了，我同你说什么呢。”
苍鸾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
她转身便走，却未召唤飞轿，也没有使用仙法，而是一步一步用脚缓步离开。
不知为何，明嫣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升腾起一股悲伤的情绪。
也许因为凌霜同她一样，都是妖吧。
现了妖身原形，正道的修真者们便无所谓事实真相究竟如何。
反正只要是妖，一律打死便成了。
明嫣算是幸运，她修为还算高，乱七八糟逃命保命的法宝也多，更是有楚玄清这个渡劫期大能作为靠山。
但今日的凌霜显然便没有这么幸运。
如果真的如苍鸾所说，凌霜并非真正凶手，那她……
“不要施舍无谓的同情。”
楚玄清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明嫣抬眼望向楚玄清，男人黑眸里透着冷静，以及可以看透一切的洞穿之力。叫明嫣只觉得，好像她的一切小心思与坏心眼儿都逃不开他的双眼。
可明嫣又怎么能真的承认呢？
她于是扬起小脸，底气十足地反驳道：“谁同情了？瞎说什么？”
楚玄清看她一眼：“你想救那只小鸟。”
明嫣登时心头警铃大作，这狗男人莫不是有读心术。
她心虚地强调：“我没有。”
楚玄清没有选择继续拆穿她，而是用冷静到接近无情的语气道：“苍鸾与众人一同怀疑你的时候，可没有同情。”
明嫣眼皮陡然跳了跳。
的确，一开始楚玄清没有拆穿她贴身侍女身份的时候，苍鸾混在众人中间，也是想她死的。
若她果真对妖不一样，庇护着自己的侍女，她就不该如此对待明嫣。可说到底，是人便有私心，苍鸾仙子也不例外。
“是妖，就该死吗？”
明嫣忍不住开口。
说完她想笑。
这个话题她问问小说作者或者问问读者们或许还有个说法结论。
她问楚玄清做什么呢？
瞧瞧楚玄清方才对那只银翅长尾鸟的态度。
那可真真是没有半点怜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