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却第一个出来反对,并一口咬定:“我夜里觉少,也有种花经验。小姐且放心,月儿定会把这几盆藤苗看好,保证维持一定温度,及时浇水。”
陈宁宁却摇头道:“这怎么行,你也得休息。不如大家轮流来。”
这时,另一个丫环又凑上前,笑嘻嘻地说道:“小姐放心,喜儿会跟月儿一起守夜,我俩把睡觉调开,她上半夜守着,我下半夜守着,定不会让这藤苗出事。”
陈宁宁本来还想出言反对,喜儿却连忙说道:“小姐,我跟月儿都是初来乍到,也没赶上丰收。到庄上,就开始吃白食。曲老爹也没亏着我俩。可我俩也不能对庄上一点贡献都没有吧?这次小姐能让我们来干活,我和月儿都高兴的不得了。小姐就给我们这个表衷心的机会吧?”
她看着比陈宁宁还要大两三岁,十七八的样子。长得虽说平常了些,却天生便是一副笑模样,又生得一条巧舌。
竟当真能找出许多理由来,直说得陈宁宁答应了她,把这第一天守夜的活,就交给她们俩。
到了晚上,时候差不多了,陈宁宁和香儿便被两个丫头打发回去了。
等回到自己房间,陈宁宁躺在床上,又回到了外婆家的小院子。
她赶忙把白日放进来那几根番薯藤,收拾了一番。
说来也算赶巧了。当时陈宁宁实在心急,一根番薯苗直接就浸泡在泉水里了。
此时,陈宁宁拿起那株番薯藤一细看,不禁大吃一惊。
原本藤上的伤痕,以及压烂的叶片,统统都不见了。整条番薯藤焕然一新,倒像是被修补好了似的。
陈宁宁捧着这根珍贵的番薯藤,差点哭出来。
泡过神仙泉,没想到还有如此妙用。
如今就算育苗室里的番薯藤救不回来,她也不愁没番薯了。
陈宁宁又赶忙把另外几株番薯藤栽进土里,浇上水。甚至还把一根番薯藤种在一旁竹子搭成的架子上,就看能不能无土栽培番薯了。
等把这些都弄好了,陈宁宁又从床上起来,跑回到育苗室去。
月儿果然没有偷懒,正在往火盆里放木炭。一见陈宁宁来了,月儿手里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连忙又拿了自己的斗篷,披在陈宁宁的身上,才开口说道:
“小姐,你怎么又来了?莫不是不放心月儿?月儿虽然做不来刺绣打络子之类的精致活,可这些粗活,月儿却能很好的完成。”
难得听她说这么一长段话,说完脸都红了。
特别是她本就生得小脸圆圆的,眼睛又黑又大,就是那种很甜美很可爱的长相。
陈宁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伸出手,摸了摸月儿的头发,开口说道:“哪个放心不下你来着?月儿这般能干,交给你的事情,你定能做好。
我只是躺着也睡不着,这才跑来看看。你就算赶我回房里去,我也只是看着床板发呆而已。与其那样,倒不如咱们一起守夜算了。也省得你一个人烦闷呢。”
这陈宁宁年岁分明不大,可她骨子里却带着一种沉稳可靠。特别是当她伸手摸着月儿的头发的时候,月儿感觉到一种出人意料的温暖又安心。
这种感觉,在十年前,她被大长公主从战场上捡到,抱在怀里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
月儿没有童年的记忆,自打她懂事时起,就知道自己是低贱到泥土里的庆国奴隶,甚至换不来一头小羊羔。
走丢了,就算被马踩成泥,也没有人会多看她一眼。
可那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披着闪闪发亮的铠甲,却从远处,一路奔袭而来,把她硬生生从马蹄子底下捡了上来,紧紧抱在怀里。
她们的地位,天壤之别,可公主却是第一个把她当作孩子看的长者。
因为她脖子上有个月牙形的印记,公主便唤她叫作“小月儿”。
在那段公主留在战场的日子里,每次见面都对小月儿和颜悦色,甚至会拿奶糖给她吃。
她说,“我有个小外孙女,约莫比你小一些,等回京城时,我带你去见她可好?”
这样一来,小月儿的身份也会因此改变,她也会有不一样的未来。至少会离开战场。
可那时候的小月儿,却只能懵懂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却笑得一脸温柔,还摸了摸她的头发。
再后来,小月儿还没来及长大,没能明白那些大道理。
公主的小外孙女就丢了,公主回京城去看望她的女儿,却连她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女儿死了。
再后来,公主再也没有回到战场,却把小月儿托给了霍芸娘霍将军。
霍将军收了小月儿作义女。
十年后,她成了武将,这才有机会奔赴京城,去拜见公主,感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可此时的公主,早就不复从前那般光鲜亮丽的模样。
她老了,眼角布满皱纹,满头银丝,穿着灰色的僧袍。
她身体也不好,若不是答应让董神医救治,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外孙女,本想不顾一切把她带回来。
可此时,朝堂局势不稳,公主生怕一旦把她的小外孙女接回去,马上就会变成皇帝的棋子,联姻的工具。
她女儿已经够惨了,公主宁愿她的小外孙女,当一个小小农庄的主人,也不愿意她再陷入一场骗局似的婚姻里。
于是,便需要一个绝对衷心可靠之人,来到少主身边,用生命守护她。
月儿知道这事,第一个就求了干娘。
无论如何,她也要走这一趟,哪怕是离开战场。
十年前,公主救了小月儿一命,把她抱搂怀里。
十年后,月儿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会替公主,把少主寻回。
好在,她天生面嫩,长得显小,竟然当真得了这份差事。又同喜儿一起被送到了少主身边。
来之前,她们曾跟着花匠,学了一些种植的手段。就是为了让少主顺利地接纳她们。
若说之前,月儿所做一切,只为公主。
可当她第一次认真看向少主的面颊时,却惊讶地发现,她竟长得跟公主如此相似。
想必公主年轻时,没有上战场的时候,偶而展颜一笑,也是这般自在,温暖,又耀眼。
月儿突然觉得,自己来对了。
第44章 苗活了~
陈宁宁自然不可能让月儿一个小姑娘独自守夜。她自己本身也是打小吃苦受罪, 一天天熬出来的。
后来,因缘巧合,赚到第一桶金, 陈宁宁也开始做事业了。却从来不曾亏待过, 那些跟着她一起打拼的手下。
虽说穿到书中,这么一个历史上不曾出现的朝代。可陈宁宁那些根深蒂固的想法, 从从来不曾改变过。
因而,这些培育番薯藤的艰苦日子。
她自然不可能当甩手掌柜, 让月儿和喜儿两人一直盯着。
于是, 陈宁宁每天都来, 有时是上半夜, 有时是下半夜。
可能是长期喝神仙泉的缘故,陈宁宁自小耐性就好, 精力也较常人充沛。
几天下来,竟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跟月儿喜儿两个混熟了。
况且陈宁宁觉得,既然都让人家加班了, 福利必须得跟上。因而,几乎每天晚上, 她都会在育苗室备上一些吃食。
正好育苗室里也有炭盆维持温度, 陈宁宁又找人弄了个合适的灶。
就算夜里值班, 也能煮些好吃的。
后来, 香儿知道此事, 便也跑来跟陈宁宁一处睡下。
每次陈宁宁值夜班时, 香儿定要作陪。
月儿不明所以, 便问道:“你这般年纪,不多睡些觉,怎么还大晚上跟来了。”
“当然是因为庄主花样多, 做饭好吃呀。只可惜,她平日太忙,已经很少做了。晚上咱们虽说会辛苦些,可庄主定是不会亏待咱们的。”
香儿说罢,便一把抱住了陈宁宁的手臂,完全是一副馋嘴猫儿的样子。
宁宁见状,只是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你想来便来吧,困了便早些回去睡。”
香儿答应了。
单看这两人相处,嬉笑打闹,竟不像主仆,反而像姐妹一般。
似乎陈宁宁当真没有那种主仆观念。这大概与她家事有些关系。
月儿见状,却陷入沉思之中。
大长公主昔日上战场,也是跟战士们一锅吃饭,从不另起小灶。她对待底下的兵士也是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从未亏待过跟她出生入死的人。
如今想想,小主子在这方面倒像极了公主。
另一边,喜儿身份比较特殊,从小便接受训练。
她去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人也多。可却从未见过像陈宁宁这般体恤下人的主子。
况且,跟陈宁宁相处久了,很难不被她那种温柔乐观,却不断努力生活的处世态度所打动。
慢慢的,喜儿脸上那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在见到陈宁宁的时候,也会多几分真心。
每晚值夜班时,若是遇见香儿抢食,喜儿也会笑嘻嘻地挤过去,悄悄夺下两个来。
正好香儿也是个活泼的孩子,偶尔也会抱怨:“喜儿姐,不待这般多吃多占的。”
喜儿便眯着眼,笑道:“我哪里多吃多占了,月儿不在,我总要留些给她。”
香儿便撅着嘴,说道:“哪里用你给留着,庄主早已留出一份了。就连明早我爹的早饭都有了呢。”
偶尔,香儿也会鼓着两腮抗议道:“姐姐,锅子里明明就还有剩的,你干嘛非要抢我碗里的饼?”
喜儿便笑着捏捏她的苹果脸,“谁让你盘里的饼更好吃呢。妹子,不是我要说。你天天这么吃,等到番薯种出来,你还不长成大胖子?”
香儿都被气死了,便张牙舞爪地说道:“庄主说了,我这个年龄不怕胖的,大不了以后再减肥。”
她倒是有心跟喜儿闹,偏偏喜儿身形苗条,可却是自幼学武。
就算十个香儿冲过去,也照样不是喜儿的对手。反而被她三招两式便给收拾了。
香儿便满脸委屈地向着宁宁哭诉,“庄主你看,喜儿姐又欺负我。”
宁宁便会把自己的夜宵,分给香儿一部分。
喜儿却笑眯眯地,凑上前说:“主子也未免太惯着小香了。”
宁宁便说道:“你也说她小吗,惯着些又有何妨?对了,你也和其他人那般叫我庄主就行,每次你和月儿总是叫错。”
喜儿便又挑眉说道:“可能我俩打小便是这么个身份,早就习惯了吧。一时改不过来,主子不烦我们就好。”
宁宁只得一脸无奈地说道:“罢了,随你们高兴吧。”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听人喊她“陈总”。只可惜穿越了这么久,她身份早就变了,也开始慢慢融入这里的生活了。
不管怎么说,她们日日辛苦,总算没白费。
几日后的一个早晨,张槐吃着陈宁宁留给他的加餐,顺便过来看种在花盆里的番薯藤。
很快就发现有几颗番薯藤奇迹似的成活了?
为此,张槐几乎白天都在盯着番薯藤,时常过来帮忙浇水。
到了第十日,他终于又有了几分把握,便对陈宁宁说道:
“庄主,咱们这里应该起码有两株番薯藤活过来了,都冒芽了。”
陈宁宁凑过来一看,那番薯藤果然如同被治愈了一般,不止通体泛绿,充满生命力,还冒出了新生的嫩芽。
她一时心中高兴,又连忙让曲老爷子,找人去厉琰府上送个信。
还告知了他具体位置,又提醒道:“若是那门上不让咱们进去,就说找来安的。”
曲老爷子点头应了,转头就找上了新来的张木匠,让他去趟潞城,帮庄主送信。
这张木匠因为之前帮庄主弄窗户,也算是露了一回大脸。
他虽然长得相当普通,丢在人群里,都捡不出来。
可凭借着那让人意外的木工手艺,却在庄上大受欢迎。
左邻右里,但凡想打家具做摆设的,都来找张木匠。
张木匠也是个老实本分人,也不会胡乱叫价。
口粮,菜干,腊肉,过活能用到的东西,差不多给到足量,他都能给大家打家具。
张木匠带着他的学徒小刀疤,整日都在忙木工活。却也被庄上人给接受了。
如今有邻居,一看曲庄头要打发张木匠去城里送信。
顿时,便有人觉得,张木匠为人这般沉闷,嘴巴就跟黏住了一般。又哪里能做这种活计?
一时,便有那活泛的小子,对曲老爷子说道:“倒不如把这差事交给我吧?我跑去城里,也省得耽搁张叔做活了。”
曲老爷子看了张木匠一眼,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话说:
“这张木匠便是九王安排过来的头子,如今守夜的大半都是他在管。他跟九王府上那么熟,不让他送信,难道还要另找别人?”
这话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刚好,张木匠这时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上前,对那活泛小伙说道:“不妨碍,我这小徒弟对城里熟悉得很,跑得又快,不如让他去送信。保证不耽搁庄主的事。”
那小刀疤也笑嘻嘻地凑上来,连忙说道:“曲爷爷放心,我定会把消息给庄主送到。”
曲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眉头皱成一团,到底说道:“好,那你随我来吧。这事要紧,你路上可不能耽搁。”
小刀疤连忙应了。
两人一路走到前院,曲老爷子便把方才陈宁宁交待他的事情,细细跟小刀疤说了:
“庄主说,若是见不到厉军爷,就去找来安。这你可记住了?”
小刀疤连忙点头说道:“曲爷爷放心,我马上就去。”
说着,他便出了大门,踩着一双草鞋,一路健步如飞。
也有从山上猎猪的人看见他了,回头就跟曲老爷子打听:“那张木匠的徒弟小刀疤,怎么跑得那般快?若是要他去猎猪,恐怕稍加培养,倒也是把好手。”
曲老爷子便同他说道:“那孩子方才是帮着庄主送信去的,怕耽误正事,这才玩命地跑。至于猎猪的事,回头你跟张木匠说吧。如今他手头的事情忙得很,未必让他徒弟去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