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求之(双重生)——叶清嘉
时间:2021-04-30 09:28:22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那梦里我最后死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你一人了,为我换上礼衣、梳好妆之后,便伏在我榻前用剪子割了腕。”
  锦瑟双眸微睁,心里暗道倒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你跟着我在宫里熬了那么些年,最后也没落着个好。你说你寻个踏实的清白人家嫁了多好?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儿,指不定哪天命就没了。”姜韫轻声说着,点完了胭脂,又去点唇脂。浅浅地在唇心晕开一点点嫣红的唇脂,气色瞧着便好多了。
  锦瑟这才明白当初她催她嫁人的用意,不由鼻子一酸,道:“娘子说笑呢,锦瑟就愿意一辈子跟着您,跟着您才有好日子过呢。离了您,谁还把奴婢当人看?”
  “谁敢慢待你,我来收拾就是了,怕什么?你在我身边日子过惯了,出去了定是要适应一番的,但那是好日子呀,过着过着就好过了。”姜韫仍是没断掉想让她离开她平安顺遂过日子的想法。
  锦瑟垂下眼,低低道:“您可别再说了,再说奴婢可要跟您急了,奴婢就要跟着您,哪也不去。”
  姜韫转头瞧她,半晌没再说话了,心里微叹口气。
  ……
  这一整日在府里抄抄佛经练练字也就过去了,到晚间李氏遣人来叫她去西院一道用晚膳,她才搁下笔起身出了院子。
  西院的桌上菜肴已经上齐了,待得她到了,李氏和李兰庭才起身入席。
  动筷前,李氏侧头去吩咐管家:“去官衙催一催御之。菜都凉了,我们便先吃了。”
  姜韫垂着眼,接过锦瑟递来的素帕擦了擦手。
  没吃几口,李氏忽然又说起子嗣之事,白日里跟英国公夫人一道喝茶,眼红得很,此刻便感慨道:“英国公府上读书人少,都是行伍出身,给小郎君取个名字绞尽脑汁的,往日里不在意这些,这会儿翻身做勋贵了,生怕名讳取得不雅了落了下乘。”
  她言及此,眼里带了笑意:“咱家就不同了,御之自小虽则兵书读得最多,四书五经我也没让他落下过。再者娇娇可是自幼饱读诗书的才女,到时候给小郎君小娘子取名讳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姜韫举筷的手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而后搁下筷子正色道:“婆母,儿媳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儿媳天生体寒,极难生养,只怕没法儿有子嗣。”
  李氏闻言脸色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下午过府来的太医诊断的?”
  姜韫下午的确顺口问过此事,得到的答复和前世没什么两样,此刻便应了声“是”。
  尔后她瞧了一旁的李兰庭一眼,道:“儿媳打算和侯爷再提一提,让他自个儿纳几房妾室,也好绵延子嗣。”
  李兰庭闻言,微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埋头用膳去了。
  李氏却停了筷子,越发沉默起来,半晌后才道:“不急。娇娇你先调理着。哪有庶子先于嫡子的道理?往后瞧瞧再说吧。”
  姜韫温顺地应下。
  到沈煜回府之时,席上正谈及李兰庭的婚事。李氏挑出来几人,让姜韫帮着一起参谋参谋。
  挑来挑去也委实没几个诚心如意的,姜韫柳眉轻皱,静了半晌忽然道:“明日便是春闱放榜了吧?圣人初广推科举,今岁进士头名定是人中龙凤,且一入朝堂便是平步青云深受重用的。婆母不如考虑考虑,为兰庭表妹在新科进士里挑一位夫婿?”
  她话音刚落,便见沈煜快步进屋了。
  李氏让他赶紧入席,又吩咐侍者去加几个热菜,末了才转头看向姜韫,道:“倒是个思路。明儿放了榜让人去瞧瞧,有没有家世不错,人也长得周正的……那个崔家九郎好像听说此次也参加了科举,先前秋闱还中了解元?娇娇是识得他的吧?”
  “识得的,”姜韫下意识瞥了身旁的沈煜一眼,尔后接着道,“年幼时两家关系更好些,小辈们总在一处玩的。崔九读书向来用心,此次若是中了状元也不稀奇。”
  沈煜闻言,取筷的动作微顿。他想起来初时还曾因为她一口认定崔九能高中一事而心中不快,原是她有前世记忆,早就知道崔九会金榜题名。
  李氏感叹道:“他不靠崔家恩荫也能谋一番好前途,真是个好的,只不过崔家到底门第太高了些,不好高攀。”
  “婆母瞧瞧其他的举子也好,指不定有合适的。”姜韫接话道。
  ……
  用完晚膳后,姜韫和沈煜一道回东院。
  路上两相沉默了很久,才闻他忽然道:“你父亲明日便能复职了。”
  她脚步一顿,停下来瞧了他几眼。
  这事倒是比她预想得要顺利许多。
  沈煜也跟着驻足,转头望着她,目光沉沉:“靖安今日也离京了。”
  言下之意就是姜韬不会再上战场了,眼下人还被关在姜府里呢。
  姜韫怔了一下,而后轻“嗯”了,复提步往前走。
  他三两步跟上,临到东院的灯烛遥遥瞧得见时,才忍不住问:“夫人从前和崔九关系不错?”
  成婚前他在茶楼里瞧见她和崔九,便好几日没睡好觉。世家女配世家子,向来都是天作之合似的。
  她脚步没停,淡声道:“还好。他十多岁失怙失恃,便出去游学了,妾也就不再与他有什么来往了。”
  “游学?”他信口接了一句。
  姜韫便道:“他还去过雍和呢,侯爷的故里。那几年想来是去了不少地方,后来还撰写了一本游记,其中便写道,雍和的日出很是壮美,难得一见。”
  她说这话时并不曾多想。这一世她又不曾撞见沈煜被世家子冷嘲热讽的尴尬局面,也没为他解过围。
  沈煜听在耳中,不由脸色一僵。
  不是她父亲写的游记吗?
  怎么成了崔九?
  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好在夜色渐沉,无人瞧得见他的脸色。
  姜韫见他不知不觉脚步缓下来了,不由回头问:“侯爷还有事吗?”
  “并无。”沈煜声音有些哑,“他倒是有眼光得很。”
 
 
第32章 生辰   春光明媚。
  春闱放榜, 崔九果不其然名列前茅,数日后便是殿试了。李氏也遣人打听了名次靠前举子的身家背景,目光锁在了不日便是探花郎的卢十三郎。他出身范阳卢氏, 虽则不是嫡支,却也算高门了。
  席上, 众人三言两语谈论春闱之时, 沈煜忽然搁了筷子问姜韫:“明日是你生辰吧?我带你去京郊踏青散心如何?”
  李氏等人这才知晓翌日是姜韫的生辰, 静了一会儿, 注意力从李兰庭的婚事上转移到姜韫这儿。
  姜韫微怔,没料到他记得她的生辰,顿了一下, 而后轻声道:“不必了,妾明日要去一趟大安国寺拜拜佛,便不去京郊了。生辰和往日也并无不同, 不必如此看重, 侯爷自去忙公务便是。明日应是还要去官衙吧?”
  沈煜沉默下来。
  气氛微有些僵,李氏见此便出声道:“他少忙一日也无甚大碍, 一年忙到头也就那个样儿。娇娇,你便让他送你去大安国寺, 那边山路多不好走,有御之陪着有个照应也好。等明日晚间一道回府了,便来西院吃长寿面。”
  这话说得温和又妥帖,压根儿就没法让她拒绝。姜韫抿了抿唇, 应下了。
  ……
  翌日, 姜府一早给她送来了生辰贺礼,由许久不曾出府的姜韬亲自送过来的。
  人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是穿戴整齐了的沈煜出去接的人。
  姜家的生辰礼和往年并无什么差别,无非是些珠宝钗环。姜禄吩咐管家替他记着儿女的生辰,到了日子便去采买些造价高昂的首饰或是笔墨纸砚一类之物,赠予她和姜韬做生辰礼。
  她接过,打开锦盒潦草地瞧了眼便又合上了,直到听沈煜说起送东西的并非姜府小厮,而是姜韬时,才讶然地转过头。
  “他怎么来了?”也不等沈煜接话,她便簪上了最后一只发钗,起身往正厅去了。
  甫一行至正厅,便见姜韬正坐在客座上有些拘谨地喝茶,她正欲提步过去,忽见身后沈煜跟过来了,旋即侧头对其道:“侯爷先去影壁处吧,妾和家弟说几句话便过去。”
  沈煜脚步一顿,目光在她和姜韬之间逡巡了片刻,便提步先出去了。
  目送着沈煜的背影渐渐消失于眼帘,姜韬这才闷声唤道:“阿姊。”
  姜韫深深看着他,好半晌没作声。
  韩靖安离京了,可并不意味地姜韬便能断了从武的心思。
  姜韬想起上回在姜府与她争执过一番,此刻脸色便有些不自然,含含糊糊地和她道歉:“阿姊,某知晓你是为某好才说那些话的……那日某不该那般顶撞你。”
  “姜韬,阿姊觉得你如今这样便很好了,不必去靠命搏些什么,你只要自在顺遂在这京里过完这一辈子,好好孝敬父亲就好。”姜韫语重心长。
  姜韬闷头应“是”,转而又道:“父亲托某告诉阿姊,阿姊只管在侯府过日子便好,不必在永平侯跟前委曲求全。此次就算没有永平侯出手,父亲官复原职一事也有什么变故,只不过晚些罢了。”
  姜韫一怔。
  姜禄复职一事是沈煜出的力?
  姜韬没瞧出来她脸色变化,见她半晌没再说话,便道:“阿姊你快去吧,某送来东西见你一面便好了,别让将军等太久了。”
  姜韫闻言回神,微颔首:“一道出去吧。”
  二人行至影壁,便见沈煜已在那儿候着了,长身鹤立地站在那儿,整个人笼在一层春日暖阳的柔和光芒里,削弱了那身凌厉带刺的气势。
  她跟着沈煜上马车,掀开车帘和姜韬告别:“下回把侯爷借你的剑送回侯府。”
  沈煜在背后听见了,微皱了下眉,道:“不必,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给七郎留着便是。”
  姜韫回过头来沉默地看他一眼,又转头对着车外的姜韬叮嘱了句:“记着。”
  待得到姜韬的回复,才放下帘子坐了回来。
  随后马车便启程了。
  一路上姜韫都在琢磨沈煜的心思,默然不出声。
  他这态度不像是察觉了她下毒一事,反倒像是在她跟前表真心,向她证明利益当前,她姜韫在他眼里也是有份量的。
  这份量又能有几斤几两重?眼下是冲突未明,真到两相矛盾之时,她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如此眼下这般又有何意义?还不如早做决断,和离之后哪怕后来站在对立面,也能淋漓尽致无所顾忌地再斗上十年。
  车内太静了,沈煜几度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良久,他忽然问:“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安置在外院扫洒的宫女?”
  姜韫冷不丁被问到了,思忖了一下,只道:“静观其变吧。”
  她委实并不曾想好要如何做,如今姜崔两家并未撕破脸,面上还和和气气的。崔贵妃这个把柄自然是一直握在手里才踏实,而眼下也的确并非良机。
  “……昨日传出来崔贵妃也有身孕了的消息,朝中有关立后一事再次吵得沸沸扬扬。”沈煜轻声道。
  “侯爷这是何意?”姜韫眉头一皱,“是想让这宫女进宫去面圣,指认陈情,好让崔贵妃失去竞争后位的机会?”
  “侯爷出手让妾家父早日复职了,就是为了一码换一码,让这个宫女去送死,为你的仕途添砖加瓦?”她声音渐渐不受控地高了些。
  沈煜冤枉极了,他一时哪想到这些,随口找的话题罢了。
  再说崔氏这一胎是保不住的,前世便小产了。哪还用他处心积虑设这样的局?
  他忙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夫人带回来的人,全权由夫人处置便是。”
  姜韫将信将疑地睨他几眼,不再作声了。
  到晌午时分才至大安国寺,上山的路便不能再坐车了,二人下车后一路走上山。
  往来的香客并不算多,大半是年纪不一的夫人娘子,擦身而过时不慎听到她们或求姻缘或求子嗣云云。
  沈煜迁就她的脚步,步子迈得很慢,这时候侧头过来问她:“夫人想求什么?”
  姜韫抬头望着他,心里暗道所求的自然是“姜家荣华依旧,亲人皆康健”,面上没作声,只对着沈煜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
  沈煜也不再问了。
  待行至大雄宝殿,他留在殿外等她,她独自进去在里头待了不少时辰。
  姜韫从前是不信佛的,总觉得世事纵然难料,但始终事在人为。可前世她机关算尽,苦心筹谋,最后也没能落得个善终。
  算命的道士若真算准了她天生凤命,又该如何趋利避害?
  若神明有眼,便请不要再为难她,不要让她今生重蹈前世覆辙。
  ……
  午时在寺里用过斋饭,又听了会儿诵经,便打算下山了。
  适才上山便费了不少劲儿,到最后险些气喘吁吁,平日里出府太少,整里日待在屋里一动不动的,体力还是太差了些。不像身边的沈煜武将出身,一口气上了山,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她看着下山的路,几不可察地皱了眉,正准备提步时,忽然沈煜轻声问:“夫人乏了?”
  姜韫咬着唇没作声,他这么一说,便觉得腿肚子都是酸的。
  “还有好长一段路,我背夫人下山吧。”沈煜一面道,一面行至她跟前俯身蹲了下去,将宽阔厚实的脊背予她。
  她微愣,听到他催促,又望了望眼前蜿蜒曲折的山路,迟疑了半晌。
  恰此时一对夫妻从旁经过,妇人的笑谈遥遥传过来,见了两人这场景,不由艳羡道:“你瞧人家怎么做夫君的?”
  姜韫不由有些尴尬,眼下这架势叫沈煜起身怕是不易,左右也无人认识,索性忙不迭倾身趴了上去,把脸侧在了另一边。
  沈煜低声让她抓紧了,尔后背着她起身,步履平稳地往山下去。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心跳稍稍有些快。
  这样的事,放在她以前是断然做不出来的。世家教导女儿是要温婉内秀,含蓄而守礼。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当真叫她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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