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似乎也无法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僵局,特别在那晚她说出那么决绝的话后,既然不可能更近一步,或许这样的疏离对他们来说都好。
她垂下视线飞快地将盘子里的饭菜吃完,站起身把盘子放回去迎着鹅毛大雪走回教学楼,只是在踏上台阶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回过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道单薄的身影立在食堂外面的杨枫树旁,手上叼着根烟,丝丝烟雾融入大雪之中,树上的叶子全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干颓然衰败,她就站在台阶上,寒冷刺骨的风将她高高的马尾吹向一边,漫天的大雪卷落下来,阻隔了她的视线,那道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融入一片白色之中。
苏一灿鼻尖一酸,转过身大步离开。
……
没多久就是学校的运动会,在校大操场举办,特地选了一个艳阳天,学校里面几个男体育老师基本上都得担任各个项目的裁判工作,体育组就苏一灿一个女老师,丁组长让她统计成绩和总务处对接奖牌和奖品的发放工作。
因为人手有限,岑莳那天也被丁组长拖来充当跳高的裁判员,他穿着一件浅色无帽卫衣,杏色的长裤配上干净的黑色帆布鞋,戴了顶同样黑色的渔夫帽,遮挡了大半张脸,纵使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往操场中间一站,颀长的身高干净利落,那双大长腿实在太吸睛,颇有种校园男神的范儿。
看台的学生尖叫不断,特别是女同学,明明是在为跑道上的男同学呐喊,眼神却是落在操场中间的那道身影上。
不过岑莳头上的渔夫帽卡得很低,一直没有抬过头,有看台上的女同学急了眼,大喊道:“岑教练,抬下头。”
这尖叫声实在太大,连坐在前面的校领导都惊动了,纷纷回头去找哪个女学生叫的。
然而场中的岑莳却没有抬一下头,依然低着头记录着面前的比赛成绩。
操场边上的统计台,苏一灿和总务处的谢主任坐在一起做统计工作,听见女学生的尖叫,谢主任抬起头看向操场内,不禁道了句:“别说,岑教练还真是挺帅的。”
苏一灿也将视线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他衣品好,还是本身气质、身架子这块拿捏得死死的,好像随便什么衣服到他身上都挺有型的,谢主任顺手拿起手机拉近聚焦对着岑莳照了一张说道:“回去给我女儿看看,让她老说男老师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苏一灿侧头看了眼谢主任的手机,虽然岑莳低着头根本看不见脸,但依然阻挡不了满屏酷帅的气息。
忽然一道阴影罩了过来,谢主任和苏一灿同时抬起头,就见刚才还立在操场中间的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们面前,帽檐依然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冷酷的唇形。
他将手中男子组的统计成绩递给谢主任,谢主任一脸姨母笑地对他说:“你先和苏老师核对。”
岑莳转手将单子放在苏一灿面前,她看不见他帽檐下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出声和岑莳核对姓名和成绩,岑莳只是单音节回着“嗯”。
她将成绩整理完毕后,对岑莳说:“你在这签个字。”
岑莳绕过桌子走到她旁边,他弯下身来的时候,有种天然的草木气息笼罩而来,熟悉到让人心悸,苏一灿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岑莳拿着笔顿了一下,她侧过视线看见了他帽檐下的双眼,那迷人的色泽像深秋的红枫,烫得她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岑莳很快签好字,没再停留便大步回到场中,继续组织女子跳高比赛。
这下看台的学生们更激动了,不少人借着喊女同学的名字,顺带尖叫道:“岑教练,这里,看下这里。”
排队比赛的女同学也推推搡搡的,盯着岑莳笑,看台的秩序有些混乱,岑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微微扶了下帽檐,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只是眼神投向看台的刹那,他眼里的光尖锐刺骨,满脸都透着不耐烦和凶相。
坐在看台的赵琦一见教练看过来,跟条件反射一样喷了一口水,转过头就对身旁的女同学嚷道:“别特么叫了,我们教练这表情代表要揍人了,真受不了你们,对岑教练的颜这么跪舔,你们怎么不来篮球队的?我告诉你们,来待一天保证你们集体幻灭。”
一群原本兴奋的女同学瞬间安静如鸡。
有女同学八卦地问赵琦:“岑教练真那么凶啊?我以为他挺好说话的。”
魏朱回道:“不凶,就是站在他面前你不敢喘气。”
赵琦扒着魏朱的肩对他说:“不过教练这段时间是有点暴躁,唉,你有没有发现,教练最近和苏老师都不说话了?”
魏朱一脸莫名:“说话啊,怎么没说了?刚才教练不还去统计台跟苏老师说话了。”
赵琦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感觉不太一样,便随口说了句:“我的意思是两人原来还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现在不会了,你没发现吗?”
魏朱摇摇头:“没发现。”
赵琦骂了句“大傻吊”,转而去喊殷佐,结果殷佐他们班的人指了指下面,赵琦视线一转,发现那货还正儿八经戴了个号码牌跑下去参加田径赛了。
万向阳和何礼沐也报了好几个比赛,成绩都不错,篮球队这次在校运会上倒是出尽风头。
赵琦一心扑在篮球上,压根就没想过在校运会上多费体力,于是拉着苗英音他们打赌,岑教练肯定和苏老师吵架了。
他们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赵琦一脸坏相地说打个赌呗,赌十圈负重跑。
然后一帮人还真打起赌来,这些小子都知道教练不喝奶茶,故意怂恿徐清从学校后门溜出去,不多不少只买一杯热奶茶,徐清跑回来的时候女子跳高比赛都快结束了,魏朱他们对着徐清指了指岑教练,徐清点头表示get到了,一路跑到操场中间将奶茶递给岑莳,其余人坐在看台伸长着脖子一脸看戏的姿态。
岑莳对徐清说了句:“不喝,拿走。”
徐清笑着说:“喝吧教练,还热的,喝了暖和,我给你放这了。”
说完他便把奶茶放在旁边,压在岑莳另一张记录单上面,然后对着台下那帮人眨了眨眼跑了回去。
苗英音憋着坏笑说:“教练又不喝奶茶,只有一杯他会给谁呢?”
赵琦很自信地说:“反正不可能给苏老师,他们肯定吵架了,不信你们看吧。”
没一会女子跳高比赛结束了,岑莳低着头将成绩填好,回身拿起地上的记录单时,顿了下,顺手拿起那杯奶茶大步朝着统计台走去。
魏朱他们直接站起了身,就见岑莳走到苏一灿面前,将手中的表格和奶茶一并放下了,接过笔签了个字,刚转过身,看台突然一阵狼吼,所有人都在“捶打”赵琦,其他人不明所以地望着篮球队那帮小子发疯。
岑莳停住脚步皱起眉看了过去,而后缓缓回过视线,将目光落在那杯奶茶上,苏一灿也顺着岑莳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奶茶,拿了起来递给他,岑莳帽檐下的嘴角轻勾,嘲弄地弯了下,转身离开。
万向阳正好接过男子400米奖牌,以为兄弟们在为他呐喊,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喜悦,朝兄弟们投去飞吻,殷佐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骂了句“神经”。
只有赵琦被围在中间苦哈哈地想,为什么赌注是十圈?草率了。
第52章 Chapter 52 “我年纪太小,……
运动会结束后, 留了一部分学生帮忙清场,苏一灿先回了器材室盘点,一直忙到夕阳落下, 才差不多忙好。
她出门穿过南区的鹅卵石小道,正好碰见准备下班的小庄老师, 苏一灿朝她点了下头,小庄老师却突然停住脚步叫了她一声:“苏老师,你有看到岑教练吗?”
苏一灿目光微动,回道:“没看见。”
小庄老师顺了下耳边的长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能看错了, 我以为他往这走了。”
苏一灿昂起下巴问了句:“找他有事?”
小庄老师匆忙地瞥了她一眼, 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一灿看了看时间对她说:“你去篮球馆找找吧, 我先走了。”
谁料小庄老师突然叫住她:“苏老师,那个,你和岑教练,你们没事吧?”
苏一灿转过身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我们什么事?”
“我之前看你们关系挺好了,以为你们在一起,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一灿抿了抿唇, 瞧着她没说话, 小庄老师被她看得心里有些没谱,干脆开门见山问了句:“你觉得岑教练怎么样?会考虑他吗?”
苏一灿看着她一脸希冀的眼神,停顿了几秒,对她说:“他年纪太小。”
小庄老师长舒一口气,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苏一灿看着她的背影,眉宇淡淡地拧着, 也转过身朝教学楼走去,然而才走没几步,猛然抬头,看见岑莳就靠在另一条路的桐树旁,恰好她正好拐到那条路上,如此近的距离,想必她刚才和庄老师的对话他是听见了。
苏一灿停在他几步之外,他也撩起视线看向她,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脚边,那种不安又瞬间占据着她的心脏,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故意掩饰心里的不安,问道:“庄老师找你,干嘛不出去?”
岑莳只是看着她,眼里沉溺着幽淡的光:“不想应付。”
苏一灿垂下视线打算从他身边过去,却在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对他说:“你……”
她心口卡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心脏悬浮着,压抑着自己,垂着视线说道:“你写的那个训练记录我不大能看懂,上周都是连蒙带猜的。”
岑莳只是“哦”了一声,苏一灿抬起头蹙着眉望向他:“‘哦’是什么意思?你画几个符号,我怎么知道这符号代表什么?”
岑莳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苏一灿紧抿着唇匆匆收回视线说了句:“我们能正常点吗?”
“你想让我怎么正常?”
苏一灿眼里的光像浮在湖面的掠影,心里一阵阵地发紧,干脆收回视线直接走开,却听见岑莳不急不慢地说:“不是符号,是汉字。”
“……”这谁能看得出来?
……
今年寒假时间很短,学生有二十天,教职工要迟几天,一共也就十几天假期,苏妈的电话早打了来,让苏一灿带着岑莳今年早点回去。
学校的学生都放假了,篮球队还没放,苏一灿提前问了赵琦他们训练到哪天?赵琦说他们会多留一天。
于是苏一灿第二天收拾了一些去爸妈家住需要带的随身用品,下午的时候把车开去了学校。
学生们都回去了,校园里恢复成一片安逸,苏一灿没去篮球馆,而是直接把车子停在宿舍楼下。
四点一刻刚过,岑莳长腿阔步地回来了,看见苏一灿的车子时微愣了下,她拉开车门对他说:“你收拾下东西。”
岑莳双手抄在兜里,问她:“去哪?”
苏一灿扶着车门对他说:“去我家过年,难道你一个人在这?”
岑莳没说什么,几步走上楼,没一会拎着个箱子下来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车子开回苏一灿父母家,家里早已贴上了春联,摆上了红色的盆栽,到处都是焕然一新的喜气。
苏妈已经将客房里里外外收拾出来,铺上干净的床单被套,给岑莳过年这段时间住。
苏一灿和岑莳已经有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还要待在一个屋檐下,更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爸妈,这种感觉对苏一灿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正好那几天苏一灿姨妈来了,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她干脆以此为由,能不出房门就不出房门,苏爸的腰病又犯了,拎不了重物。
所以这几天置办年货苏妈就喊着岑莳跟她一起出门,经常就是一大早,岑莳和苏妈两人跑菜场,下午再去趟超市拎一堆东西回来,周围邻居老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跟着苏妈跑前跑后的,有相熟的老邻居会问她:“是不是灿灿的男朋友啊?”
岑莳拎着大包小包地站在旁边也不解释,苏妈便替他解释道:“不是不是。”
然后还笑着跟门口大爷大妈打趣:“是我干儿子,长得不错吧?”
家门口人对岑莳都是赞不绝口,岑莳也表现得挺谦和的,脸上不时挂着笑,给人看上去干净懂事,邻居们对他印象都挺好。
回家后,他就跟着苏妈后面打下手,准备过年的菜,帮忙收拾整理,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在中国度过一次春节,那次春节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印象,这次来苏一灿家,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讲究,包括年夜饭的菜都是有说法的,生菜是生财,腐竹是富足,鱼是年年有余,好多菜他之前看都没看过。
有时候苏一灿出来喝个水,就看见岑莳那么大的个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剥毛豆,那画面着实滑稽,看得她忍俊不禁,好几次想拍下来发到篮球队的群里,挫挫他的威风。
然而当岑莳抬起头时,她却假装飘过,什么也没看见放下水杯走了。
岑莳也挺乐意陪着苏妈做事,因为能听来很多他妈年轻的往事,大抵都是大学期间的辉煌史,当然,偶尔聊开了,苏妈也会插播几则苏一灿小时候的荒唐事。
例如八岁那年带着家门口几个小男孩捅了蜂窝,闹得消防队都上了门,所有小男孩都吓哭了,就苏一灿顶着肿得惨不忍睹的脸,围观消防员清理蜂窝,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作文写到《我的梦想》或者《我理想的职业》,她的内容永远是“消防员”,梦想是捅蜂窝。
再例如十岁那年在老房子后面跟小伙伴捉迷藏,差点把自己捉走了,直到二十公里外的警察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去领小孩,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能躲猫猫躲到二十公里开外的。
苏妈笑道:“灿灿小时候皮得要死,假小子样,不喜欢留长发,头发一长就要拽,带出去人家都以为我家是儿子。
岑莳啊,你帮阿姨剥点板栗出来,我晚上做板栗烧鸡给你吃。”
岑莳接过板栗,苏妈便接着对他说:“你妈那时候虽然已经去美国了,但是把灿灿认作干女儿,经常寄些吃的给她,她小时候贪吃,一看见你妈妈的包裹就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