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菀感觉自己的心口有某种东西在流淌,很暖很甜,将她层层包裹。
她壮起胆子,抱住顾君瑜的腰,“谢谢瑜哥哥。”
顾君瑜懵了下,“你……”
好吧,小姑娘可能被吓住了。
在自然面前,人类就是这么渺小,顾君瑜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快。
他想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听着这温柔的宽慰之语,陆沉菀却忽然不想放手,想就这样一直靠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生与死对她来说早已不足为惧,她只是贪图眼前这份温情。
陆沉菀为自己的小心机感到惭愧,可今晚她就想任性一回。
顾君瑜拿她没辙,原来小姑娘也学会撒娇了。
他并不觉得不妥,甚至还感觉有点点甜?
顾君瑜摸摸她的头,“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远处传来的火光驱散了陆沉菀本就不多的勇气,她离开顾君瑜的怀抱,转过身去。
顾君瑜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玩,还以为她真的胆儿大了,原来这份害羞和别扭还是没变。
刘大等人点了几支火把过来,除了李四收拾铜板慢了点,腿被门框砸了之外,其余人都安然无恙。
只是猪圈和牛圈毁了,猪和牛全都跑了出来。
劫后余生,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地震的话题。
黔州、益州本来就是地震多发地带,几年一大震,一年几小震。
不过像今晚这么强的地震,能算大地震了。
柳婆婆还谈起了百年前的益州大地震,她外婆一家便在那场地震中死去的。
顾君瑜见大家并无大碍,便道:“留几个在这里守着,剩下的和我一起去附近村庄看看情况。”
今晚这场地震来得突然,也不知周围村庄情况怎么样,就怕很多人在睡梦中没察觉到。而且农村大部分都是土房子,抗震性很差,他这房子周围都落了一地碎瓦片。
“我和你一起去。”陆沉菀看顾君瑜想留自己在这里,便主动提出,“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一脸诚恳,顾君瑜只好道:“那就一起吧,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其实留陆沉菀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附近几个村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过半的房子裂了口,瓦砾到处都是,好在大部分人都逃出来了,只有小部分村民受了伤。
而这些受伤的村民多是贪图搬屋内的家底,少数是睡得太沉没反应过来。
顾君瑜帮着附近村民将受伤之人安顿了,正准备回去时,忽然跑来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见着顾君瑜就跪:“王爷,救救我家虎儿,他……他……”
那妇人话也说不清楚,就知道哭。
顾君瑜:“你家虎儿在哪里?”
周围村民帮着回答:“应是被埋了吧,他们家住在山脚下,那山经常掉土下去。”
原来这妇女是多年前从外地迁来的流民,因为不是本村人,所以没有居住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外的山脚下。
顾君瑜跟村民借了些农具,赶紧带着自己的仆人过去。这靠山的房子比较危险,地震时容易引起滑坡等地质灾害。虽说这山不高,可一旦滑坡,还是很危险。
顾君瑜看了现场,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家的房子几乎都被土方埋了。
“你家人住在哪个位置?”顾君瑜当机立断地问。
“就是靠山的那间卧房。”妇女指了指被山体滑坡掩埋的一角,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了。
顾君瑜面色一沉,一边吩咐陈二等人挖土方,一边对刘大道:“你现在赶紧去附近几个村,找人过来,只要肯过来帮忙的,都有二十文钱的奖励。”
这种小地方的势力划分很分明,本村人遇事,会互帮互助;但若是外村人,他们便显得异常冷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过一会儿,刘大便带来了十多个人,一个个都扛着锄头铁锹。
顾君瑜简要地给他们说了情况,也讲了一些注意事项,随后大家一起开挖。
“王、王爷,您先歇着。”萧牧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顾君瑜拿着铲子在铲泥。
自发生地震后,他便出城来了,就是怕安王出事,毕竟安王的庄子太破旧。
要是安王出了事,他回京也没法给皇上交代。
其实中午传了皇上旨意,萧牧也极力劝安王去驿馆住,不过安王推说不去,萧牧也无法,只好带着自己的人去驿馆,没想半夜便发生这么强的地震。
他跟着这周围绕了几个村庄,才一路打听找到这里。
顾君瑜没将铲子给他,只指了指前方忙碌的村民,“你们去帮他们运土方,这下面埋着人。”
萧牧愣了下,赶紧让人帮着村民们清理废墟。
没想天公不作美,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夜雨,使得救援工作变得越发艰难。
陆沉菀帮着受伤的女主人包扎了伤口,随后冲进雨中,“夫君,你歇歇,我来。”
顾君瑜看她光着头,雨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便道:“你找个地方躲雨等我,不要到这里来。”
陆沉菀抿着唇,倔强不肯走,也去找了一把铲子和他一起挖。
萧牧生怕顾君瑜有个三长两短,急得劝道:“王爷,这里埋得实在太深。容我说句不好听,就算真挖出来,只怕也……”
顾君瑜不禁皱眉,“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该放弃。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继续全力抢救。”
他面色庄重,目光坚定,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萧牧一时怔住,竟无法再说出一句打退堂鼓的话。
“王爷宅心仁厚,是百姓之福,我们来助你。”附近村落的里正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走来了。
看这种架势,这附近的村民差不多都来了,大家带着农具,也没有多余废话,跟着就去挖土方。
萧牧愣在原地,看着这些人不惧风雨、干劲十足的场面,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顾君瑜瞟了他一眼,吩咐道:“把安王妃带下去,别让她着凉了。”
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大家竟然真的将泥土挖完了。
也是这虎儿命不该绝,他被扣在倒地的衣柜中,衣柜起了支撑作用,衣服又缓冲了受力。这小伙子除了晕过去之外,没什么大碍。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虎儿他娘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
顾君瑜赶紧将她扶起,“这是我该为之事,你也该谢谢今天过来帮忙的村民。”
那女人又对着周围的村民磕了头,村民看着这女人带着伤又狼狈的模样,都生了些同情心。
顾君瑜:“今天帮了忙的,可随我去庄子里拿报酬。”
周里正忙说:“王爷有体恤百姓之仁心,我辈也当有助人之义气,还请王爷收回刚才的话。”
周围百姓也纷纷附和周里正,不肯要顾君瑜的赏赐。
顾君瑜便对周围百姓道了谢,他的态度诚恳大方,周围百姓十分受用,也引以为荣。
“王爷,你身上湿了,小心身体呀,请和我一起去驿站歇息吧!”萧牧劝道。
陆沉菀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给他披上刚才问村民要来的干净衣服,“王爷,我们走吧!”
顾君瑜轻轻嗯了声。
雨停了,天渐渐启明。
庄子现在一片断垣残瓦,顾君瑜和陆沉菀便只好同萧牧一起去驿站先歇息。
驿站这边的房子修得比较牢固,受损程度不高,院子都已打扫出来。
顾君瑜累了一个晚上,衣服也湿漉漉的,他在驿站洗了个热水澡,便去往自己的房间。
屋内没有点灯,外面的天色将明未明,顾君瑜微微有些迟疑,他记得自己刚才出去洗澡时没有熄灯。
不过淋了雨,又干了一个通宵的苦力活,顾君瑜现在头昏脑胀,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兴许是他自己记错了吧!
也兴许是被风吹灭了吧!
顾君瑜也懒得去点灯了,就这么借着微明的晨色走到床边,脱了鞋子,靠着床边躺了下去,闭眼便进入梦乡。
他的身体像着了火,热得他口干舌燥。
这时,有微凉柔软的东西往他身上贴,像他小侄女的抱抱熊。顾君瑜迷迷糊糊,顺手将那不安分的小熊抱在怀里,以缓解自己身上的热度。
他舒服了,抱抱熊也安分了,在他怀里选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第23章 二更
大概是太过疲惫, 陆沉菀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的,像儿时母亲的怀抱。
直到她缓缓睁眼, 眼前是熟悉的俊美容颜,陆沉菀彻底懵了。
安王怎么和她睡在一起了?
陆沉菀脑海有短暂的空白, 她眨了眨眼,眼前人并未消失。
她将手轻轻摸向顾君瑜的胸口,掌下是灼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
这不是梦。
陆沉菀更懵了,昨晚安王之意是要和自己分房而睡,自己睡这间, 他睡隔壁间。
但是, 安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床上?!
陆沉菀纠结着, 同时也打量着眼前人。
对方双目紧闭, 干净的长睫垂着,有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祥和宁静。
她以前也曾贴身照顾过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仔细打量过。
放大的脸给了她成倍的冲击,陆沉菀感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而动。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下,陆沉菀心神一乱, 赶紧闭上眼。
顾君瑜是被渴醒的, 喉咙火烧火燎,浑身酸疼无力,这便是高强度苦力活的后遗症。
他皱着眉,睁开眼。
嗯?
怀里有人!
是陆沉菀!!
顾君瑜心头一凛,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
脑海里越是兵荒马乱,顾教授面上越是表现沉稳。
他先稳住了心神,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怀里的陆沉菀。
万幸,他并没有犯下兽行。
但是,陆沉菀怎么出现在他床上?
相同的问题同样困惑着顾君瑜。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君瑜万分自责与懊恼,他的手正以合围之势抱着陆沉菀。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他鼻端都是陆沉菀身上清淡的香气。
不经意间,顾君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
他迷糊地记得自己很热,一个微凉的东西朝他靠过来,他便顺手将之揉进怀里……
向来处变不惊的顾教授彻底凌乱了。
顾君瑜小心地松开手,他得赶紧起床,去外面冷静冷静。
他的一只手臂被陆沉菀当做了枕头,此刻有点麻,想要悄无声息收回来有点困难。
顾君瑜略微想了一下,轻轻侧过身子,另一只手臂绕过陆沉菀,打算帮着将那只被压麻的手臂抽回来。
他这一动,肩上的长发滑落,扫在陆沉菀的脸上。
陆沉菀反射性地动了下眼,因两人隔得实在太近,顾君瑜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她脸上,她没法再继续装睡了。
陆沉菀抬起头,舌头有点打结:“王……王爷。”
沉默,尴尬。
顾君瑜本想一声不吭地悄悄离开,没想陆沉菀在这个时候醒来。
眼前少女眸光清澈,脸颊泛红,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他从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顾教授在心中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
他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又给小姑娘造成心理负担,让她更加紧张。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只好淡淡说了句:“先起来吧!”
陆沉菀的视线瞟到他的手臂上。
现在顾君瑜一只手臂在陆沉菀的脖颈下,另一只手正绕过她的肩,将她困在眼前。
顾君瑜一下意识到了,他赶紧将手伸回。
因太过紧张,他感觉自己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体也变得很僵硬。
陆沉菀起身时,转头看了一眼顾君瑜,见对方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便道:“王爷身上很烫,可是感冒了?”
毕竟昨天晚上安王淋了雨,又挖了许多土。
顾君瑜:“……没有。”
陆沉菀有些不信,安王在流放途中大病过一场,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弱,她不放心,便伸手去摸顾君瑜的额头。
顾君瑜捉住她的手,不料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昨天晚上干得太卖力,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
睡了一觉起来,这种痛感更加明显。
“你的手……”陆沉菀也察觉到了异样,将他的手摊开。
那修长如竹的手上赫然几个水泡,有的已经破开了,露出里面细嫩的肉,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陆沉菀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夫君。”
顾君瑜始料未及,这小姑娘的心肠也太软了。
看着她掉下来的金豆豆,顾君瑜便笑道:“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呀?过几天结疤就好了。”
陆沉菀轻轻咬了下唇,“你昨晚为什么不说?”
“其实没那么疼。”顾君瑜看她有点像生闷气,又哄道:“要不你给我吹吹?”
陆沉菀扭过头去:“既然不疼,那王爷让我吹什么?”
顾君瑜不禁觉得好笑,就连刚才的尴尬气氛也消散了,“那就算了,先起床吧。”
陆沉菀有点气恼地转过头,拉起顾君瑜的手,对着那受伤的地方,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顾君瑜看她明明有些生气,却又小心温柔的样子,心口也跟着软了。
这小姑娘真是太可爱。
陆沉菀接连吹了好一会儿,忽觉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