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权以为他还没从起床气里缓过来。
后来离婚后,看了部电影《爱情呼叫转移》,看见男主因为吃厌了妻子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炸酱面而提离婚,兜兜转转再次尝到妻子的手艺时,男主竟莫名流下泪来,可是一切都晚了,不甘心么?但还是晚了。梁昭才领会到,我们对于自己的人生或婚姻,都是一知半解的外行,
只有站出来,站到旁观或上帝视角看,才能看清楚。
顾岐安趁着她出神的功夫,目光落在她眉眼间,心底有咕嘟嘟冒泡的雀跃感。
具体雀跃些什么,他说不上来。
总之,活祖宗没拿这碗面煞性子,而是乖乖吃掉了。
连面带汤,吃个精光。
*
眼见着一年过半,梁女士终究肯了老傅的求娶。
两家人合计起喜宴的置办。办还是要办的,更得体面些,毕竟都是场面上的人。只是不能学小年轻的作兴了,梁瑛觉得,就请圈子里的亲朋好友吃顿酒吧!
另外再去找个馆子拍一套相片。
话说回来,她从前刚嫁给老谭的时候,因为彼此才开始讨生活,所以穿婚服和拍婚照都是极为奢侈的妄想。
老谭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辆二八大杠。领完证载着她去中山公园兜了两圈,看看满园郁金香。昭昭的名字就是那时有的,老谭说:王昭君嘛,多嗲的字呀!
梁瑛嗔他想得不仅美还远!“谁要给你生囡囡?”
不生也行,老谭连声哄,就我们两个也蛮好。
可是他忘了,中国人无论做什么,悲剧或喜剧都少不了其他人的旁观与见证。
婚姻是,他去世后的葬礼是,现如今轮到梁瑛再嫁则更是。
一连数日,梁女士忙得兴兴头头。终于得空把昭昭和外婆喊到照相馆来,一家人拍全家福,也为她和老傅拍婚照。
梁昭穿了件织锦缎子的旗袍,露出长长的颈项,很风情且媚。她让梁女士也穿旗袍,梁瑛死活不依,“臊死人了!我才不穿,人家要说你妈妈是老妖婆。”
“老妖婆有什么不好?至少老了还有妖的本事,人家说,那是嫉妒你,她们妖不起来。”
外婆在边上抿抿豁牙的嘴,“有没有掉牙的老妖婆?”
哄堂大笑里,梁昭也笑得肚子疼。
照相师傅用镜头捕捉下这一幕,发存档给她。于是这日晚间,梁昭八百年破天荒发一次朋友圈,是一家老少的合照:
老太太单坐正前方,梁瑛和老傅各立一侧。
而她身着鲜艳的旗袍,于外婆手边,那轮廓被衣衫烘云托月地勾勒着,曲俏又姣好。
*
拍完照,梁昭就驱车回小区了。
下到地库停稳之后,才准备抽钥匙,就听侧前方的临停处有鸣笛声。正待她要降下车窗看情况,有人在外边叩窗户。
看清那人是谁,梁昭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而顾岐安始终审视着她,没漏过她面上任何微末的神情。
她微微向前一倾,“你又喝酒啦?”说着拔下钥匙、拎包,下车摔上门。
“喝得不多,”顾岐安四平八稳地走过来,掌心一摊,“来给你送这个,上回落在我这里了。”是她的丝巾。上次酒局逃得急,以至于他不拿过来她都忘了这档事。
二人一时面对面,交汇的目光里,齐齐沉默并试探。
梁昭忽而慧黠地问,“我能拿嘛?你该不会在上面设了什么机关或陷阱?”
话音未落,就眼睁睁他的五指摸过来,从她手肘处一路滑行到掌心,最终把丝巾缠到她手上。
梁昭错眼间,瞧见他口袋里一盒计生用品的包装边角。她连忙错愕且怒骂,“你有预谋!”
可惜才想说什么,面前人目光一深一暗,就已经不偏不倚地钻进她呼吸里。
随即环抱着她,推进电梯。
第53章 -53- 偏要作奸犯科
下电梯到门口, 有人一身欲.火被浇寒了半成。因为梁昭回家前叫了外卖,一份新疆辣炒米粉,两盒草莓牛奶。
她从他怀里逃出来, 去和外卖小哥交接。后者见她满脸红晕、张皇失措,还关切, “需要帮忙伐?”
“帮什么忙?”
有人贸贸然抢答,也拎走梁昭手上的大包小包。那小哥权当自己多管闲事,摸摸鼻子就走了。
开门进屋的时候,梁昭难免挟怨,“算我求你, 能不能不要一喝酒就撒泼发疯?我真的会生气!跟踪、堵车、私闯民宅, 这些没品勾当也亏你干得出来。”
而顾岐安斜靠着门, 已然歪歪倒了, 他一脸乞怜状,“让我进去坐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至少等我醒半成酒,能好好走路。”
他必然是装的,睁眼说瞎话,方才耍流氓的时候还好端端的呢。梁昭才不买账,偏偏她作势要阖门了, 他手还掌着门框, 不怕被夹。
下一秒,就在她闪神或者心软之际,顾岐安趁虚而入,也顺手狠狠带上门。
二人一时面面相觑。某人嘴唇上还有她被亲花的口红,像从她身上榨出的汁,抑或吸食的血。
梁昭气得不理他,转身到桌边拆外卖。她其实是个素食主义, 也好清淡口,但斋戒太久也会极为地想吃辣,最好能辣得鼻涕眼泪一把流。
眼下,她就潦草绑个马尾,蹲在椅子上,一口辣米粉一口草莓牛奶。
而狗贼已然自顾自歇到沙发上,阖眼假寐。又把那投影仪捣鼓开来,随手挑了部片子,是他从前最最不感冒的国产喜剧,《心花路放》。
这片子妙就妙在过去与现在双线并行的叙事诡计。于男主视角,是他与妻子离婚后一路“猎艳”去大理的和解之旅;于妻子视角,是她当年说走就走前往大理而遇见男主的时光溯回。关于释怀也关于七年之痒:你从过去奔向未来,我从未来回到过去。
直到梁昭吃不下去了,她拎起牛奶站到沙发边上。
幕布上正好演到男女主初见。妻子的怪癖是从来只吃橘子皮,剥开橘子拿皮泡水喝。男主觉得浪费就把橘肉扔进啤酒里。后来这个互补的习惯维持了许多年,哪怕是离婚之后。
梁昭:“他们都说这是宁浩导演最烂的作品没有之一。”
“烂吗?我倒是认为很独特。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去的才是人生。”
“顾先生,你怎么突然矫情文青了?”
沙发上的人闲散掀眼皮子,冲她晃晃手机,“因为才从豆瓣上看了影评。”
看吧,这个人。梁昭无语至极地坐上沙发,把他挤到角落,“滚一边去!你怎么好意思大剌剌占主人的位置?”随即双脚剔开拖鞋,拎上来,也把玉桂狗的抱枕捉到怀里。
“小东西还挺别致,什么时候买的?”印象里,她成年以后就不喜欢这些毛绒绒的玩意了。好比他们用来压车的那些娃娃,顾岐安问过她,要不要拿回家里。梁昭拒绝,理由是不想打扫卫生的时候多一桩累。
“是赵家小囡送的呀。”
梁昭说,之前赵太太托到她找濮素海淘母婴用品。
她上门去送。临别之际小囡就坐在阿嬷怀里,要亲亲她,也把手上的玉桂狗给了她。
顾岐安托着太阳穴笑,“看来她还算喜欢你。”
“那当然。这世上才不止你一个人有孩子缘。”
“可是要不是我的话,你从哪里认识赵老贼他们一家?”
梁昭白眼,“你真无聊。连这也要争个输赢。”
幕布上,电影来到尾声。男主朋友大婚,已经二婚的妻子携丈夫来出席,和男主在走廊寒暄。二人忽而像两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你挺好的?
--挺好的。
--挺好的……
梁昭哭笑不得,“看他们说话好累。”
“原来你也知道啊,”顾岐安扭头来看她,“我有时候和你说话就像这么累。”
“那你别说!”被冒犯到的人气鼓鼓站起身,把抱枕抡到他脸上。
顾岐安眼疾手快地接住,拿下抱枕,面上不无愠色,“发什么神经?”
他去钳制她双手,翻身把人制服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视角,看梁昭嘴巴辣得红红地,刚想嘲笑什么,岂料她泼蛮地一记窝心脚踹上来。
好在顾岐安反应快,截住了,热手触到冷脚冻得他冷嘶,“怎么这么凉?”
“松手松手!痒死我了。”
“别闹!”顾岐安按住她,手指蛮横捏住她的脚,从抚摸到捂热,“也是。你一年四季手脚都是冰凉的,怪谁呢?怪有人宁肯冻死也不愿意多穿些。”
“顾岐安你个臭不要脸的。离婚了还碰我脚,你知道这放在古代叫什么嘛?你怎么敢的呀?快松手!痒死我了……我宁肯冻死也不要活活痒死。”
可惜这个人,死猪不怕开水浇。梁昭越局促狼狈他越是得意不已,就这样牢牢辖制她的脚,力道时轻时重,而他眉眼里满是认真。
她很少在手指上涂甲油,只涂脚趾,要么全黑要么樱桃般的红。衬上脚腕不知何时文的一朵海棠,灯光下看,妖冶并风流。
顾岐安看见文身就不由一愣,“什么时候弄的?”
“上个月,和濮素一起。”
“很好看,但是这个位置也必定会疼。”说话人摸上她脚腕。这地方没什么皮肉,只嶙峋着骨头。他仿佛能透过花瓣进/入她骨髓。
“嗯呐。我可不得体验一下某些人为爱文身的骨肉之痛嘛,毕竟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当真贴到了,才发现,确实怪疼的。顾先生勇气可嘉,但我也得提醒你,情深不寿。”
顾岐安眼神一深。
“这句俗语不是这么用的,”他纠正她,“情深不寿这个词,我也担当不起。”
窸窣且暧昧的气氛里,绵密触感从脚心去到别处。等梁昭反应到自己今天穿的是开衩旗袍,方便他作案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了。
单臂撑在她耳边的人,垂首来吻她,“梁小姐,你这副炸毛的面孔委实叫我很惊喜。”
梁昭如何躲得及。无论她脑袋别向何处都能给他拨回来,他吻技是很了得的,时而清浅时而蛮横,手还不时拨拨她耳垂,快窒息了,就退开来亲亲她鼻尖,片刻,又继续吻下来。
晕头转向里,梁昭全然像一枚熟透的红豆,翻来滚去地颠簸在他舌尖上。
烈烈酒气在呼吸间来回渡换。梁昭一脸潮红,本能地挣扎,偏偏顾岐安拿膝//盖抵在她双//腿之间。做手术的手,拥有最职业且天赋的灵敏度,精准窥探到属于她的热情与战栗,
而梁昭不得不去旗袍下摆里把那只手抓出来,“不行,”她哀怨呜咽,“哪有离了婚还堂而皇之做这个的?”
天晓得她脑子里那么多恶狠狠台词,出口的却只有这句,不仅丢脸还傻气。
“我是说,既然结婚是将人类耍流氓合法化。那么离婚再耍就是作奸犯科。”
顾岐安始终不为所动的神情,眼里火光又旺了几成。捉着她的手,到皮带搭扣处,轻轻松松一解,那金属材质就击地一响,
“那我今天还偏要作奸犯科一回。”
说着正要欺身而上,梁昭下意识脱口,“顾岐安……你好歹把灯关掉。”
只这一句音节破碎的话,像默许更像投降,顷刻塌了他全部理智。
顾岐安双手用力要捞抱她起来,梁昭摇头不肯,“就在这里。”
“为什么?”
“我才不给你去我的床。”
“你不给?”横抱起她的人反骨起来,“那更不能由着你……”
*
人类需要被道理驯服的秩序,也需要违规与反抗的愉悦。
好像是把十几年从课本上学来的清规戒律“推搡”了一下,知其不可而为之。那种轻佻与极乐,很难找到替代品。
眼下,顾岐安就是在亲身示范梁昭,学会释放自己、饶恕自己。
他要她睁开眼看着他,看他是如何一记记缴获她的心身。梁昭不肯,此情此景,也只有床单上被死死揪乱的褶皱能理解她,像个仅剩半条命的溺水者。
最最濒死的档口,可怜见的人满头细汗,不得不双手抱着他脖子苦求,求他慢点,或者停下来,“不然我真的会死……”
“你不会死,”顾岐安喊她傻猪猪,拨开她面上凌乱的发丝,“头发养长就别再剪了。”
“那可由不得你。我短发明明也很好看。”
“好看个鬼!”
直男癌审美告诉他,美人就该蓄长发!
不听话的下场就是更疾更猛的力道,近乎撞得她灵魂也支离破碎。
发酒疯的人越发暴戾起来,气息抵在她耳畔,问出数日折磨他的心结,“这地方别的男人来过没有?”
“这地方”才不是指房间或者她的床,而是……啊,他又一记发狠,梁昭欢愉但也疼痛,“没有没有!只有你!”
“那这里呢?”
救命。梁昭羞愧得双手捂脸,又去盖他作死的嘴巴,“你不要胡说了!好端端地计较起这个。早知如此我就该睡几个男人,气死你……”
有人闻言发了性般俯低下来,眼里阴鸷无比,“那我真的会死。”
随即双唇堵住她呼吸,
“带你一道死。”
床头柜上水培着一支新摘的栀子花。满室馥郁花香里,那剧烈并臊人的动静叫梁昭像跌在云端上,载浮载沉,直到她终于隐忍不住地骤然颤抖……
顾岐安才无比错愕地停下来,眉眼里有惊喜也有戏谑,看得她好难为情!
“昭昭,你喷……”
“啊啊啊啊啊,你不许说!”
*
收拾好的两个人,没清醒多久就各自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