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牌记——梁仝
时间:2021-05-01 09:37:31

  可惜他是不知柴米贵的公子哥,“问题是我在有条件选择更好的情况下,是否可以不将就?”
  随即又与她诡辩,“你看,将就、讲究,差的只是读音。”
  梁昭才不理他文字游戏,埋下头认真吃饭,也捉来Pad查看邮箱。这一看不得了,几百封来件开闸泄洪般地扑面而来。
  饶是常态,她心下也难免叫苦不迭。一一查收起来就没工夫搭理他了,直到顾岐安不无怨气地开口,“你能放下电子产品吗?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梁昭本能仰首,嘴角黏了粒饼皮渣,被对面人顶自然地捻走,含到自己嘴里。
  她微微红着脸,看他无比坦荡。
  开口之际,顾岐安不禁抽出根烟来夹在指间,滑开打火机又犹豫了。
  二人对视,梁昭无所谓地许可他,抽吧。潜台词实则是抽完赶紧走。
  结果面面相觑好半天,这该死的高低不作声。只一味若有深意地盯着她,五官笼在蔚蓝烟雾里,似说还休。
  耐心耗光的梁昭站起身,端着空杯要去续点豆浆。熟料手腕被某人一把揪住,她就这样被迫挪了位,从对面到他身边。
  他本意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坐腿上的。
  “我们……”顾岐安强拘着她与他视线胶着,眼见烟雾呛着她了,他非但不熄灭还再接再厉。
  气得梁昭鼓起腮把烟气尽数吹还给他。
  “我们重新开始罢。”
  他说这话才不是征询或者央求,就是很纯粹的通知,近乎于命令。因为他心里翻涌着情绪阴暗面,凭什么当初你说嫁我就娶,现如今要离也由着你,总该我做一回主。不能什么便利都给你占去了。
  梁昭脱口而出,“你酒还没醒?”
  “我没醉。”
  “那就是发烧了?”她伸手探他脑门,被他一偏头躲开。
  有人些微戾气地喝她,“别闹!”
  “我不需要这些三脚猫的免责声明,梁昭,”顾岐安气得咬住烟,双手并用地来束缚她不安分的手,像钳俘虏般地,辖制住她,“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去考量要如何面对你,或者至少,关于孩子我应该给你个交代。其实轮到我又何尝不难受?过日子有磕蹬是常有的事,唯独一个是孩子二个是原则性的出轨问题,好像一旦犯了就其罪当诛,七零八落了。所以在这件事里,我最最受挫的地方才不是什么或许这辈子都不能有后,相反,我全部的罪恶感都是朝你。比起没有孩子,解不开你的心结才叫我耿耿于怀。”
  梁昭一时思绪抛锚了,只愣怔地迎视他。
  顾岐安问,“如果你当时一气之下提离婚的原因是怕没孩子会带累我……”那大可不必。
  结果话没说完,她就摇摇头,“不尽然。”
  “那你说啊,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某人急得恨不能将她活剥开来,手术般地窥探她内心。半个月前,秋妈因为要去菜场扦裤脚搭了他便车,路上聊起离婚一事,避讳不谈的顾岐安唯独朝这位老姆妈剖起心。
  他说他看不明白梁昭,从来如此,如此隔阂。
  “情愿她从前相处的时候,都能像提离婚那次一般爆发,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到底把心里话倒出来了。”
  顾岐安说,大抵父亲去世和头婚对她影响太深重了。无论外人如何对梁昭赞不绝口,说她独立也好坚韧也罢,他始终另一层看法,就是她心理或许处在亚健康状态。
  可是秋妈过来人的视角点拨他,“人不活就不必焦心死不死了。道理一样,不爱就不怕想念的愁苦、妒忌的熬煎,和无休止的占有欲。”
  秋妈质问,你凭什么认为她心如止水、薄情寡恩?
  真正无情的人,换作我,想离早离了!还巴巴地等到生不出孩子才跟你离呀?
  既然你们小两口都当这场婚姻是假,是场阳谋或者交易。
  那分崩离析的时候,你意难平个什么?她又哭个什么?
  “岐安,假可以作真。她不信你就证明给她看。”
  秋妈说小二这些年就是被唯我独尊的感情观与人生观惯坏了。一来秦豫那事多多少少有些作用,二来,身边朋友又多是些老帮闲,家里呢,也一本糊涂账,从没有人与他示范过怎么去健康地爱一个人。
  反没她这个老文盲拎得清,
  “爱就要有好好爱的样子呀。”
  -
  眼前,梁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岐安就和煦的口吻,“你婚前没流产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她突地心上钝痛,摇头求他别说了。偏偏他坚持,“不知怎地就是希望她是个囡囡,所以也全照女名起的。也备用了个‘昀’字,日光的意思,男女皆适用。”
  垂眸的梁昭,不禁一下子湿了眼眶。
  再听到他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你想过我吗?这两个月,哪怕有一秒。”
  如坐针毡之下,她只得挣开他起身,狠下心来赶客,“你走罢。”
  梁昭心上泼了盘绣花针般地刺痛。要她如何开口?说我好嫉妒你心里的秦豫,以及你同那陈婳谈笑风生的样子,抑或是,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每天,无时无刻不在绸缪你会和顾铮一样,始乱终弃。
  以至于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现世报。诚如姜芙当初说的,她不配粉饰太平地去拥有婚姻。
  顾岐安几步逼到她面前来,追着她目光,“你看着我。”
  梁昭不依,他就虎口卡着下颌拨正她的脸,“昭昭,你上辈子一定是铁皮汤圆。”
  “什么?”
  “难嚼死了。要尝到里心的甜非得付出嘎嘣掉牙口的代价。”
  下一秒,顾岐安就垂眸来吻她,他才不想承认,倘若时间允许的话,他甚至想24小时什么也不干就这样亲亲贴贴地磋磨她。
  梁昭拿乔,他恨恨地抵着她脸颊出声,“张嘴。”
  “……”
  “听话。张开。”
  才张了个口子,有人就狂风疾雨般地来找她唇舌。
  烈烈濡湿的气息里,吮吸也裹挟。
  最后退开的时候,顾岐安不无霸道地宣明,“你不答应也罢,或者给我个机会,重整旗鼓追求你一次。”
  理由很简单且唯心,就是不甘心将她永远留在他人生的昨天。
  以及,再不济哪怕国家没人了也不给是顾铮!
  梁昭软绵了身子,整个人像袖珍品被他把握在掌心。只能一鼓作气反问他,“追多久你都愿意?”
  某人鼻尖揉着她鼻尖,闻言窣窣低笑起来。梁昭不知就里,“笑什么?”
  “没什么。”笑她有时候傻得招人疼。
  *
  是日离开后,顾岐安就把梁昭在通讯录的备注改成:
  傻猪猪。
  转念又括弧一行备注:
  (不太好追)
 
 
第51章 -51-   塌方
  梁昭近来的行情倒是向好。圈子风气还算开化, 生意伙伴或同僚里,大不乏对她有意的,不时就把些言语来拨她。
  通勤也主动邀她搭车。道行高些的, 甚至会在车上备血橙味的熏香,投其所好, 都知道梁总办公室常年用这种香。
  可是她却很清醒这类调情够不到精神层面,也没什么保质期。
  不为别的,单论她婚过两次,要是过早地人老珠黄,或者带着个小拖油瓶, 风头势必就另说了。
  像她前几天重刷《倾城之恋》读到的:
  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男人取悦女人最直白的方式无外乎是花。于是梁昭这阵子常常收到花, 各式各样鲜切的花, 红白玫瑰、绣球或百合皆有。大多数人很高调, 那外卖小哥恨不得在前台就开始声张了:某先生送给梁昭梁小姐的。
  但也有低调者。连着十来回都不具名,且一成不变只送黄白玫瑰。
  要知道黄玫瑰花语很特殊,友谊长存,或者为爱致歉的意思。至于白玫瑰,圈子里倒是少有人晓得,梁小姐最最钟意的花就是它。更蹊跷在她回回试图套出送花人的信息, 那小哥嘴巴都无比严实。
  某次, 梁昭委实不能忍,“你回去和那人复命,就说我要求的,再这么鬼鬼祟祟下去,我花全扔垃圾桶。”
  岂料小哥说随便,“先生交代过了,心意重要的是过程。到手后就全由你处置。”
  “……”
  行, 这可是你说的。是日项目组例会,众人茶歇分咖啡的功夫,梁昭就当着小哥的面把花转手送了那实习生。后者诚惶诚恐,“梁总,这可使不得呀!”
  “我让你收就收,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头,首位处的顾铮鼓掌好笑,“没想到许多年过去,梁总还是一如既往喜好白玫瑰。”
  有人难免八卦,从何说起?
  现如今他们共事的氛围自在不少了。如果说顾铮刚来那会儿大家还有所忌惮,生怕不当心说错什么,叫二位介怀,结果发现当事人都已不计前嫌,外人又何苦淡操心?
  说到底冷暖自知罢了。
  顾铮说诸位有所不知啊,“你们梁总十几年口味如一日,其他花都是偏室,偏这白玫瑰是正宫娘娘。还记得当年她阑尾手术,康复后我去探病送的马蹄莲与康乃馨,她当场就摔脸子了。”
  什么鬼,梁昭纠正他,“我是为这个跟你生气嘛,你要不要再想想?空口说瞎话呀,明明就是因为你不分青红皂白数落我,说我作息习惯不好才坏了阑尾。”
  好久远的记忆了。没成想她还记得,或者不妨说,关于顾铮的那些温情部分都依然清楚地浸渍在潜意识里。
  彼时梁昭才将转正,突发急阑,自己半夜煞白着脸打车去医院的。临了也没告诉妈妈,只在次日要推病告假的时候,被同事说漏了嘴。
  当天顾铮便赶来医院,不无倨傲地发难她,“你好像觉得瞒天瞒地是很光荣了不得的本事。”
  “才没有!”
  “那为什么瞒着我?”
  梁昭下意识反问,瞒你怎么了,你又是我什么人?
  她一直不知晓的是,正是这些有意无意的或忤逆或挑衅,恰恰成了她起初吸引到顾铮的点。那么鲜活也那么娇纵,好像烟头不安分的一点火光,他要么整个点燃它,要么就得揿灭。
  事实他也的确做到了,从燃烧到熄灭她。
  会议收梢,二人一并出去。
  顾铮继续下文,“重大利好。香港那边有想法要从上海借几个人力过去轮调。虽说资源和短期空间比不过这里,但许出的条件还算诱人,一年起步,若表现可观,你就有签约DP的机会。”
  “我怎么知道不是放空炮?总部惯会给人画饼。”
  “是画饼的话,我就不存在告诉你了。”
  顾铮单手抄兜,认真朝向她,“你该不会以为,我这点判断能力还不如你吧?”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梁昭怀里捧着花。那实习生终究没敢收,她又狠不下心丢掉,就抱着了,到底和什么也别和花过不去。
  “什么?”
  “像个骗我抄底买基金实则就等着抄我家的推销员。”
  对面人无奈且无辜状,撇撇嘴,“你十有八.九有被迫害妄想。动辄就觉得我想害你。”
  梁昭不为所动,“难道我被你害得还浅?”
  时近午休,顾铮抬腕看表,表示时候不早了,他还约了人在,回聊。
  梁昭心下正道求之不得呢,一起出公司大楼,才发现他所谓约的人不是谁,正是辜小姐。后者开车来的,一辆粉色宝马3系轿跑,敞着篷,车里人推开墨镜来招呼顾铮,“我新车好看嘛?”说的是粤语,梁昭勉强听个囫囵。
  顾铮爱答不理,“只要别让我坐它就是好看的。”
  “那我还非要你坐。”
  话完,辜小姐才注意到梁昭,目光隔空意味深长地打量。
  彼此不怀好意间,还是梁昭先不留情,只同顾铮再会,就转身走了。
  直到走去街对面,仍然止不住微弱地颤抖。当她杯弓蛇影吧,即便事情过去好久了,她看见辜小姐或者姜芙还是会余悸。
  怕她们挖坟并“鞭尸”那段不堪的过往。
  有些耳光它具有惊人的效力,火辣辣烙烫的也不止是皮肉,更是灵魂和人格。
  路过咖啡店旧址的时候,“昭昭!”有人喊了她一声。
  是舒奕星。梁昭还是习惯性称呼她堂嫂,“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看见堂嫂蹊跷地站在门面前,雇主派头地使唤工人如何装点门头,梁昭才好像恍然大悟,“等下,你……”
  她指指店面又看向堂嫂,“别告诉我是你把这家店盘下来的。”
  舒奕星:“明知故问,这不很明摆着嘛?”
  *
  更确切点,该说是堂兄与顾岐安盘下来的。
  堂嫂说,合伙的馆子才开张就小有起色。原本岐原也不满足于一家,便同岐安合计起开分店的事。
  “老实说,起初我压根不同意。岐原做惯了买卖人,有点闲钱握在手上就可劲败,哪有人才开业就张罗分店的。走都不稳就急着学跑。”
  后来又是怎么改观的呢?舒奕星说,还得拜岐安所赐,头一家店岐原投的多些,七三分,“这家分店岐安说他来掏大头。是赚是赔权当买个开心。”
  “很荒唐吧?但我们夫妻俩私下一磋商,倒也未为不可。本来茶叶那头的生意就慢慢歇掉了,下半年得送闹闹去幼儿园,到时候又是不小的一笔花销。左右试试,开在闹市,短期内总不至于蚀本。”
  “挺好。”可问题是,闹市?上海闹市比比皆是,干嘛非得开在这里!
  梁昭一度脑回路梗塞,就是冥冥之中能猜到些端倪,又始终不敢坐实它……
  坐实此事的动机与她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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