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这个字相较于爱,多多少少有些挟私的色彩,有长者本位和利己思想;
指望你生来受惠于他,也理该事事还报他。
然而,顾岐安告诉母亲,
“如果父母生养孩子的头一天就报着放债的姿态,那宁可不要养。”
“不要养的意思是?”丁教授多疑。
嗯。老二顺着她话锋,“我不准备和梁昭要孩子了。咱老顾家的基因是条很劣质的伏笔,干脆在我这里断掉。”
*
梁昭回到香港两周,万事照旧。
好难得结束了一个case,不用再每天团建车轱辘会,她决定去维港散散心。
早上到达的时候,她坐在岸边,和顾岐安视频通话。对面的他貌似才下手术,在更衣室里,一边穿戴衣物一边问她,这是在哪?
看着风景不错。她手边的餐桌上还放置着一瓶海棠,海棠无香,但衬得人曼丽如画。
“维港呀。”
“一个人还是有伴?”镜头前顾岐安低下头去,梁昭注意到他从柜子里拿出枚钻戒,下意识要圈上无名指,想了想,又放回口袋里。
她故意使坏,“有伴的,有好年轻好帅气的小鲜肉陪我。”
“是吗?我看看。”
梁昭眉眼慧黠,问他当真想看哦?
“想看的话,抬起头看看前置镜头。”
对面的人闻言一愣,听话抬头,看见自己的脸,才反应过来,浮开唇角,“你好会啊,撩到我了。”
饶是无比烂俗的伎俩,也真真撩到他了。顾岐安才不管更衣室里还有人,压低着嗓音回她,“这场火今天不泄我还活得成吗?”
他早说过的,根本架不住她主动。
梁昭被臊得直接挂了电话,他再拨来,干脆不接了。
晚八点多一刻。月出海上,她才买好票要登上小轮夜游之际,有人果真如他所戏言那般,出现在舷梯下端,声音在灯火里,轻佻但明朗,
“顾毛毛,这里还有一张船票。”
第64章 -64- 假花也能嚼活
-船票什么梗?
-《花样年华》里的:如果我多一张船票, 你会不会跟我走?
顾某人奚落梁昭,怕不是梁朝伟假粉,这都没get到。
“什么嘛?原台词情境明明是两个出轨的人。”
他箍住她手腕, 一脚踏上甲板,笑得别有深意, “和私通私奔也差不多了。哪怕是见姘头呢,也不要等十几天半个月的!”
顾岐安说他可没在说笑,而是当真假设过,倘若他们破镜难圆、都另娶另嫁的话,他没准真真会把她撬回来的!不择手段千方百计。
“哪个男人胆敢娶你, 等着戴绿帽罢!”
梁昭不气反笑, “嗯, 小三, 你好。”
“结果是我绿我自己?”
二人相视笑开,站在习习湿海风里。梁昭不出公差就是休闲穿扮,白T西裤,外罩一件她最喜欢的咖色风衣,鬈发蓬松地散着,多日未见, 又长了许多, 长到他顶心水的模样。
有人直男发言,“不要再剪了,好?”
她干脆问他,作甚对长发这么偏执?“该不会你梦中情人就是长发哦?”
顾岐安双手投降状,“衙门前的鼓都给擂破了。何来的梦中情人?”
“我就问一问。”
他看出她有所介怀,等她转向阑干,自后圈上去, “没有,昭昭。你不问是没有,问也是没有。有些事老早过站了,重提伤的也是眼前人,何必呢?”
梁昭摇摇头,“我没有很吃心……反而,还蛮好奇秦豫的。纯粹从一个同性视角去好奇或者钦佩。”想那人该有多不俗,才足够降住当年的顾二。
今时今日她已然不会在此事上过分纠结、庸人自扰,因为相信滚滚红尘里一人能拿住另一人,必然有它的道理或定数。
不必强辩。
同理,秦豫能拥有他八年,她为何不能占领他往后的八年以至余生?
顾岐安:“是个很好的人。当然如今我再评价,这个好也仅仅局限在欣赏、感恩范畴里。”
啧啧,“求生欲拉满……”
“那还不是你偏要问啊!”有人气不过,拨她面朝他。这结婚也好恋爱也罢,多少麻烦都是自找来的,不问又膈应,问了又不信。
低头要堵她嘴,梁昭又道,“说真的,我还挺庆幸她是不在了,虽然这话很昧良心。”
“为什么?”
“不告诉你。”
自然是……让她有机可乘。
小家猫如今也学坏了,学来别人说个半吊子吊胃口的本事。顾岐安恼得捏住她脸颊,一垂首,吞掉她全部的呼吸。
以及,两周来他掉进去的心,
他要重新拣回来。
-
正如今晨出手术室的时候,周琎哥几个都问他,着急忙慌做什么,赶着去投胎?
顾岐安话里有话,
“去拣我的心。”
这话落到兄弟耳中也不过听个响,纪正明听到了,可得找他问话。
老纪在办公室拍桌子,问他心又丢哪了,可别玩狡兔三窟那套啊,前几天老许还请我喝酒,旁敲侧击,问你和他姑娘处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
“什么意思?”
这都听不出来?顾二人畜无害地说,老纪你变了,搁从前我脚一抬你就知道我要走哪边的,
“没怎么样自然就是没下文的意思。”
诚然,那许小姐是个很登对的良人,父母也足够青睐他。
可也就这些了。顾岐安说,谈婚嫁可圈可点的如果只剩门第和对方亲家,那这个亲不结也罢。中国人退婴几千年的孽根,妄图在门当户对里求取婚姻平等,怎可能呢?
想都别想!
他也直截了当地回馈许小姐,我们当真成了,想必也会把彼此当成职业般地经营。两利俱存休戚与共,只一点,没有爱,你愿意?
许小姐是个聪明人,有过人的胆魄见识。独独一个软肋绊了她好多年,更因此成了父母眼里不成器的“剩女”,
她有情饮水饱。
是。她接受不了无爱婚姻,所以也反问顾二,是不是故意这样问的?
可是我听闻你和前夫人就是先婚后培养的。
“不一样。我有时候想想,都分不清是和她戏假成真,还是起初就真作成了假。”
彼此把话挑明后,就此别过。顾岐安真诚地顺祝许小姐淑安,至于她父母那头,他自会答复。
轮到面对老纪,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没错,这年头的确没人和钱过不去;
我光带她个许师然,就能跳过几届直升博导并正高;
光和他许家成了亲家,合了老头子心意,就能分得一笔不菲遗产包括满庭坊的继承权;
光这一次从父命,乖乖因袭父亲的规矩与传统,没准僵了三十来年的父子关系就能从此破冰……
那么多好处,桩桩件件,一劳永逸。
试问他难道半点不心动吗?
他不过是个泥捏的俗人罢了。
可是当它们落在秤杆一端时,还是重不过那头的梁昭。
顾岐安无比体己地拍拍老纪胸脯,“你也是一路看着我父母过来的,门当户对有好也有坏,好在矜贵的时候把彼此当个金饭碗般地捧,坏在轻贱了,连摔得粉碎心都不带疼一秒。
我不想走老头的老路,同理,不管往后跟我的是不是梁昭,都不该成为第二个丁教授。”
*
游轮上夜夜演奏双簧管,今夜别开生面,换个驻唱歌手在唱一首英文歌。
几乎阿卡贝拉,唯一的伴奏是面非洲鼓。
人烟阜盛的午夜港湾,梁昭侧过头问顾岐安,这什么歌?好好听。
有人单手抄兜在霓虹里,衬衫被海风吹鼓起来,眉眼深邃地回她,《You Belong To Me》。
Bob Dylan的。
太吵了。梁昭听不清,顾岐安干脆单手端着龙舌兰,另一只胳膊圈她到怀里,气息微醺,把字母一个个“喂”到她耳中:
You belong to me.
Nobody can stop fate. Nobody can.
One of these nights soon,
I\'ll be coming for you.
说完,看着妍妍笑颜在梁昭面上洇开,顾岐安默默不言,他从来没想到这个女人被情爱感染的时候会这般动人乃至明艳,好像一朵假花也能给她嚼活了吐出来。
他问她,开心吗?我来找你。
“开心!”梁昭喊得好大声,转念又苦脸,“可是你明天就要走了罢?”
问这话的时候,船正好泊岸。顾岐安感觉心脏都共振在那鼓声里,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要下船,“所以春宵苦短,
值千金。”
*
后来梁昭每每和濮素挖坟黑历史,都不忘说道今晚,她同顾某人两个平均年龄三十的人,在香港深夜街头,满大街找一家便利店买避.孕.套。
很滑稽且毛躁。好像处到今晚才破童贞般地,急不可待,尤其顾岐安,因为久等也等不到一辆出租,他甚至建议,干脆开间房得了。
也骂不迭这地方,怎么回事啊!叫个出租车的功夫人都造出来了。
梁昭赶忙捂他嘴,“救命,你是不是喝多了?可不敢乱说!”
问就是没喝多。顾岐安温热的酒气来拂她颈侧,“原本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怕败兴就忍着没提。”
“什么?”
“堂兄嫂在闹离婚。”理由简言之就是彼此耗空了耐心,没有第三者,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阴私。
搁舒奕星在人前“升堂”的说法是,她受够了这种日子,好像成日里只有厨房一个天地,出门去点场面地方,腰上没个围裙,背上没个母婴包,倒同手同脚不习惯起来了。
跟岐原说想回学校念书,后者也不解,有我养你,衣食无虞,你还穷折腾什么啊?
她不管,同他打赌要是能考上就去念。
结果信心满满地去,放榜后那个分数她都没脸给岐原看。她不信,她从前学习天赋那么高的人,怎么会考个倒数呢?
直到某天岐原不知从哪小道来的消息,得知了她的分数,抱着闹闹在餐桌边笑她,省省吧,安生待在家里,人的学习能力到了某个年纪就是会断崖下跌的呀。
那一秒,通身油烟味的堂嫂才终于被最后的稻草压垮了。
或者说,是皮囊里仅存的一缕气,被放跑了。
这无疑是段很沉重的故事。梁昭听完沉默好久,得出个结论,“看到没?新时代的女性不能没有事业。”
顾岐安在她耳边簌簌地笑,“我不该和你说的。”
“嗯?”
“因为我知道一说,这个地方就会暴风式运作各种胡思乱想。”他指指她脑袋。
梁昭:“你又晓得了?那么,既然你是神外医生的话,能不能开颅看看里面在想什么?”
顾岐安依旧对着她耳朵换气,低低熬人的嗓音,说我的手在手术台上是干这个的,对着你,就不是了。
说着隔靴搔痒般,掀开她扎进裤腰的T恤,
“是干这个的。”
啊,梁昭骂他也打他,顾岐安顺势转过身来由她扑到背上。
就这样足足等了半个钟头,才拦到辆车。
好容易回到她公寓门前,两个人都齐齐迫不及待了。蓄满的劲头仿佛时时刻刻能溃堤。
饶是如此,顾岐安也不忘在玄关悠闲地打量她住处,在研判,这里是否有丝毫可疑的男人痕迹。
男人倒是没有,只不过……
梁昭换好鞋瘫坐在地上,旋开一瓶乌龙茶解渴时,有人忽而鬼祟地来到边上,问她,“这是什么?”
目光顺着朝下,就看到她偷偷买来那什么的小玩具。
梁昭恼羞成怒,慌忙要抢,顾岐安如何依她,打闹里,倒是瞧见她颈项下滑的两滴茶渍,他目光一暗,低头就落吻上去,也来不及了,那茶渍已然洇到她T恤襟前,潮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梁昭激灵不止,只听到他一遍遍问,“好用吗?
和我说说,好用在哪?”
“别,顾岐安,求你了……”
偏偏是这个求字,这个哀怨百转的字节,像默许也像招引,
顾岐安闻言瞬间就忍不了了,
“你不答我就自己找答案。”
羊绒地毯上狼藉了一堆衣物。她越沉默,有人越发狠,紊乱紧促的呼吸也扑到发梢间,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弦与那嗡嗡的动静达成共鸣时,梁昭禁不住发出声,
再于昏暗里看那双眼,迷离且飘忽,而他下颌隐忍地绷紧着,追问她,“想过我吗昭昭?”
她还是矢口否认,即便在欲/念的酷刑下,已经几乎血肉淋漓。
顾岐安目光发冷,好像“你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般地叹,接着,就让她感受如同暴雨的迅疾。
梁昭真真觉得濒死了,豁开眼来不得不尖叫的瞬间,那灰色地毯,顷刻深了一片。
“看来是好用的。可是光用它怎么足够呢?”
有人这句说完,声音完全变了调,见她还是不言语,索性就神色冷冷地看着她,直到梁昭忍无可忍,想崩坏,更想看着这人同她一道崩坏。
于是她宽解了他的搭扣,抬起头一寸寸去吻他。
起初顾岐安还能守戒般地忍,慢慢地,他喉结滚动几番,就不得命了,鼻尖也密密起了层汗。
最最要命的是眼前人无限风情地替他舔走了。
“毛毛……”
“嘘!”
一个语气词即刻垮塌了一座山。顾岐安全不给她缓冲,欺身劈开了她。
凭着本能去探索去重温去磨合,想严丝合缝地占有她,无论骨肉还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