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拿起拐杖,敲了下他的小腿,“就你这小胆子,还敢编排你表哥,被你表哥算后账的时候,别来我们面前打滚哭诉。”
小棉花肚子里悄悄揣了个小棉籽,身体不再是暖烘烘的,和其他人一样能感知到冷风冷雪了。
小棉花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棉鞋,像只圆滚滚的小企鹅,被哥哥牵着手,一摇一晃,慢吞吞地向前走。
铁水和银水浇筑的两米高大箱子摆放在温度适宜的客厅里,旁边便是商老爷子的床,一如过去的七年,商老爷子始终睡在小儿子的旁边,和野兽一样撞击铁笼的小儿子说话聊天,让他知晓外面的事情。
他知道小儿子被这个野兽挤在了黑暗的角落里,只要他多说些话,儿子总会听见一两句的,不会在黑暗孤寂中迷失。
小棉花看看哥哥和商爷爷,最后看向商择乐,打开木盒,取出幽魂草掉落的小叶子,“择择,你把小叶子碾碎,然后滴上你的血,喂给你小叔叔。”
商择乐双手捧着叶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灰绿色的小叶子,手软腿软,声音颤抖,“我、我弄?”
小棉花笑眯眯地点头。
商择乐的眼睛不敢离开小叶子,唯恐被风吹走了,“多、多少血?”
小棉花:“越多越好。”
商择乐:“四、四百毫升?”
小棉花:“不用那么多,一百毫升,然后加点羊血就可以了。”
商择乐看向小院里那只小山羊。
这是小棉花从神山牵下来的小山羊,是与众不同的,是有灵气的。他昨天和它玩了一天,发现了它的才华。播放音乐,它会跟着他一块跳舞。
有灵气的羊血肯定比普通的羊血好。
商择乐腿不软了,说话也不哆嗦了,走路带风地去取小山羊的血。
一声惨叫。
不是小山羊的。
商小少爷受到了不可言说的伤害,弓着腰,跪趴在地上,和煮熟的大虾一个姿势。
村医提着药箱过来,检查了下,“小山羊懂事,没顶坏,疼一阵就没事了。”
村医诊断完,也不要钱了,提着药箱就要走,商小少爷颤巍巍地拽住药箱,“不抹点红药水什么吗?”
“不用,自己就能痊愈,别浪费药。”
商小少爷眼巴巴地看着村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越长大越不招人待见了?
他犹记的他小时候划破了膝盖,医生爷爷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给他洗伤口抹药,还给了他很多奶糖止疼。现在,他疼的牙齿打颤,都没要到一瓶消肿止疼药水。
商小少爷思考他不招村医爷爷怜爱的原因,是他长裂了?还是地域差异造成的审美偏差?
陆安航进来房间,抱着胳膊靠在门边,闷笑了半晌,问道:“还疼吗?”
商小少爷回神。
咦?不疼了!
商小少爷复活,不敢再招惹小山羊,先用小研钵研磨灰绿小叶子,装到不锈钢保温杯里,让安航姐在他的手上划一刀,挤出一百毫升的血。
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就差羊血了。
商小少爷还是不舍得用普通山羊血代替有灵气的山羊血,求到小棉花面前,“我做你助手,无偿打工十年,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叶寒秋拿出一张合同,“口说无凭。”
商小少爷委曲求全地在卖身契上摁下了手印。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潇洒不羁风流倜傥的西海龙王三太子了,他被表哥贬成了白龙马。
小棉花摸摸小山羊的头,小山羊低头轻轻地顶一顶小棉花的小腿。
小棉花的声音绵绵软软,“你乖乖的哦,不要动哦。”
路安航取血,小山羊乖乖的,一动不动。
取完血,小山羊精神不济,小棉花让商择乐扛回来一大袋子的苹果,全部堆放到小山羊睡觉的柴火房。
小山羊看着它最爱的大红苹果,精神焕发。
小山羊看在小棉花和大苹果的面子上,不跟商择乐闹别扭了,音乐响起时,不再萎靡地躺着,它又扭又跳,头还疯狂摇摆。
林徽荣:“它高兴疯了。”
陆安航:“今非昔比,它现在是有一百颗苹果的土豪羊了,有钱羊就是这么的疯狂。”
林徽荣忍俊不禁:“似曾相识。”
陆安航大笑:“和小棉花承包全村农田时的兴奋劲儿一模一样。”
打开铁门的一个小窗口,赢战征和周戏烽趁人不备,注射入镇定剂,待人安静下来,仍不放心地点了一把老村医炮制的药草,药草不会让人昏迷,只会让人手脚无力。
商择乐紧紧地抱着保温杯,颤颤巍巍地打开铁门,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瞳仁犹如野兽般竖着,满眼憎恨地看着他们。
商择乐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又是害怕又是愤怒,“你占了我小叔的身体,你才是恶霸!”
商择乐想起小时候小叔对他的好,一幕幕的往事让他的愤怒值越来越高,驱散了他的畏惧。
商择乐瞪着这只恶霸,火气腾腾地走过来,固定住他的脖子,把保温杯里的血药水灌入他的喉咙里。
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商择乐的勇气也用完了,连滚带爬地从笼子里出来,再锁上门,浑身发软地躺在地上,看着房梁发怔。
小棉花蹲下来,戳一戳他的脸蛋。
商择乐没一点反应。
“你是谁?”
小棉花缓缓站起身,透过铁窗,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人。
“不是食物的味道,我闻见了花香,你和我一样是不是?”
小棉花眉眼弯弯,晃一晃食指,“不是哦。”
撕裂般的吼声把商择乐震醒,商择乐哆哆嗦嗦地爬到小棉花身前,腿软的站不起来,还不忘他助手的身份,把小棉花护在身后。
叶寒秋上前,揉揉他的头,看向笼子内的人,“小舅,他被束缚了,你现在试着把他挤出来。”
血红色的眼睛狰狞凸出,瞳仁不断变幻,影子扭曲。
当胜负已分,眼睛中的血红色慢慢退却时,小棉花从木盒中取出幽魂草送给她的透明小花朵,小花朵在扭曲的影子被挤出身体的一霎变成了血红色。
血红花承载着入侵者的灵魂。
灵魂的灼烧感让入侵者惊恐,“你是谁!你做了什么!”
小棉花把血红花泡进滚水中,托着腮,慢悠悠地说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呀?你才不告诉你。”
“你一定和我一样!你一定是偷渡者!”
小棉花:“我不是,偷渡者不入轮回,很惨的。”
血红花惊慌,“我没有杀过人!”
小棉花:“那是你抢占身体的这个人意志坚定,影响着你,没让你再造孽,但你抢占他的身体已经是造孽了。”
血红花不屑,“食物而已,若不是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同族人,我绝不会屈尊到一个食物的身体里。”
小棉花打开书包,掏出小四方给她邮寄的故事绘本,惊喜,“你说话的口气和故事里的四维外星人一模一样。”
血红花的花瓣上出现了裂痕,“要杀要剐随你,我不允许你胡乱猜测我的种族!”
小棉花:“在我们这个世界,你这种人统称吸血鬼。再过十分钟你就灰飞烟灭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看在你手上没人命的份上,我说不定能帮上一点点小忙。”
血红花感到了力量的流失,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你是谁?”
小棉花:“这个问题,我不太想回答,下一个。”
“我的神力去哪儿了?”
小棉花:“这个问题,我也不太想回答,过。”
“你耍我!”
小棉花悠哉哉地跟着音乐摇晃小腿,“你又傲慢自大了,你不给我等价值的消息,我当然不想理你。”
“你想知道什么?”
小棉花依然一副悠闲的小模样,“没太想知道什么,你先说你的,我判断一下信息的价值,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交换。你现在还有七分钟哦。”
“还有三个和我一样的偷渡者。”
小棉花幽幽地叹一口气,“你说谎了,你的族人不是三个,是五个。”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有六分钟哦。”
“我知道他们的位置!你放我出去,我帮你找到他们!”
“不需要的,我们已经锁定了目标,你还有五分钟。”
“我拥有强大的神力,我帮你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
小棉花的脚顿了顿。
血红花察觉到她陷入了他的诱惑中,“金银珠宝,功名利禄,绝色美貌,长生不老,我都帮你实现!”
江老爷子和商老爷子对视一眼,满眼担心地看向小棉花。
这样的诱惑,位高权重的人都难以拒绝,更何况一个不知陷阱险恶的小姑娘。
小棉花郑重其事地询问:“你力气大吗?”
“大!我能轻而易举地举起十吨的石牛。”
小棉花:“你会种庄稼吗?”
叶寒秋忍笑。
其他人闷笑。
血红花暴躁:“你什么意思?!”
小棉花:“我缺一个力气大的助手。”
小棉花想要跑出去找方爷爷,被哥哥敲了下头,想起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不能受冻不能颠簸的小棉籽,重新坐下来,叮嘱择择去买方爷爷家刚出生的黑色小牛犊。
血红花越听越不对劲,“你想做什么!”
小棉花:“让你帮我耕地。你只有力气,连庄稼都不会种,只能做小牛犊了。”
“不——”
小棉花:“那你还有两分钟。”
叶寒秋忍着笑,帮小棉花劝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商择乐气喘喘地抱过来早产的小牛犊。
黑色小牛犊早产,又在母牛肚子里憋了许久,奄奄一息。村医说撑不过三天时,方爷爷难过了好一会。
小棉花把血红花喂给小牛犊,一缕红光飘飘荡荡地消失在天地间。
黑色的小牛犊渐渐地变成了暗红色。
商择乐僵硬地抱着小牛,“他变成了小、小牛?”
小棉花笑眯眯地摇晃着脚丫,“没有,他没了。”
他的力气给了牛宝宝,神力给了天地。
叶寒秋笑着揉揉她的头。
小棉花爱娇地用脸蛋蹭一蹭哥哥的手心。
商择乐抱着牛宝宝出去,看着牛宝宝拉出的血红色粑粑,知道小棉花说的没了是什么意思了。
这恶霸是真的没了。
其实,还不如灰飞烟灭,起码听起来酷。
孟茨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感觉自己错过了高考,“都发生了什么?”
商择乐:“有一个恶魔诱惑小仙女下地狱,小仙女暗戳戳地挖了个更大的陷阱,恶魔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成了粑粑。”
在这个童话故事里,孟茨听出了发小的所有隐喻,看看稀罕的暗红色小牛,再扭头看一眼厚实门帘遮挡的客厅,大彻大悟,“小棉花不是柔弱的小白花,咱们才是。”
商择乐:“小白花还能得到表哥的怜惜,咱们顶多算根草。”
孟茨:“小叔醒了吗?”
商择乐止不住地咧嘴笑,“没有,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商择乐把小牛塞孟茨怀里,“你给小牛洗洗澡,用那个香喷喷的茉莉洗发露,我去照顾小叔。”
孟茨看小牛。
小牛的眼睛黑亮有神。
孟茨索性烧了两大锅的水,一锅给小牛洗,一锅给小山羊洗。
都是小棉花带回来的崽崽,偏心哪一个都不好,他要一碗水端平。
商择乐勤快地给小叔洗脸刮胡子,又用现成的热水给小叔洗了个澡,换上表哥没有穿过的新衣服,让小叔体体面面地睡觉。
天一点点暗下来。
小棉花喝完一大杯热牛奶,打了一个哈欠,和哥哥手牵着手地回去睡觉。其他人也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作息时间,各自洗漱入睡。唯独商老爷子没有一丝睡意,坐在小儿子的床头,看着他,回忆往事。
商老爷子心里有欢喜,不觉时间难熬。
冷风呼啸而过。
商余弈惊坐,急促地喘气,后背浸透了冷汗。
宛若幼时做了噩梦,商老爷子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嘴里不停地念着,“没事了,没事了,……”
商余弈目不转睛地看着商老爷子,眼睛渐渐湿润,泪流满面。
商老爷子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厨房里热着米粥,你吃两口饭再睡。”
商老爷子转身,老泪纵横。
商择乐睡不踏实,早早地起床,乐颠颠地跑去找小叔。
商择乐看着空荡荡的床,傻兮兮地站了一会,脸上的笑越来越大,激动地跺脚,尖叫着跑出屋子,“小——叔——”
商余弈从柴房出来,伸手抱住冲过来的小侄子。
商择乐激动的语无伦次,“啊,啊,醒了,小叔。”
商余弈笑着撸一下他的头,“醒了。”
叶寒秋两手插在铁灰色羽绒服的口袋里,缓缓走过来。
小棉花踩着哥哥的脚印走在后面,低着头吃徽荣姐姐给她烤的核桃小面包,哥哥在前面挡着风,小面包还冒着热气。
走到商余弈面前,叶寒秋从身后拽出专心致志吃早饭的小棉花,拍拍她的头,“这是小舅。”
小棉花快速吃完嘴里的小面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小舅好!”
商余弈笑着点点头,给她一张卡,“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