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眨了眨眼,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男人,“你怎么也搞来一套这个?”
也?
年轻姑娘的措辞让谢蓟生皱了下眉,“原来有人送你了,那……”
他缩回手去,可阮文手更快,“我又不嫌书多。”阮文莞尔一笑,“送我了那就由我处理,谢啦。”
再来一套她觉得也行,这书能挣钱啊。
阮文的生意经彻底激发,她不投机倒把,就是赚点小钱而已。
谢蓟生看着她一脸狡邪的笑,神色也舒缓了下来,“嗯,你好好学习。”
再没有其他话。
“知道了。”阮文抱着书,“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拿人手短,阮文觉得有必要请人吃个饭。
“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忙。”男人直接拒绝,只是阮文觉得他转身时似乎笑了下。
有什么好笑的,请人吃饭的钱她还是有的好吗?她可是隐藏的万元户!
回到会计室,阮文总算知道了谢蓟生笑的原因。
陈主任指了指阮文的嘴角,“馋猫。”
那里有几个黑芝麻,贴在阮文嘴角像是黑痣。
格外的搞笑。
阮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想要把自己埋到地缝里去。
谢蓟生个混蛋,他就不能吱一声吗?就知道看她的笑话。
……
恢复高考的消息在正式登报前,早就有印刷人得到了消息,黄厂长只是其中之一,再比如上海某出版社的编辑也觉得这是个机会,他着手去印刷《数理化自学丛书》,然而纸型没了,想要印刷这十七本书是何等艰难?
只能先组织工人印刷一本《代数》,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宣布恢复高考后,《代数》进入了上海新华书店,成为哄抢一时的紧俏货。
而在北方某省会,一套两册定价两元的《数理化自学简要》同样脱销。
黄厂长完全没想到,十万册《简要》就这么没了,他连忙向上面申请打报告批纸张,打算组织工人继续印刷。
短短时间内,南《代数》北《简要》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复习材料,等这消息传到安平县,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份。
王家沟的知青们没弄到太多的复习材料。
唯一好运的是祝福福,她小姨妈托关系帮着弄到了一本《代数》,寄给了外甥女。
尽管只有一本,这也让王家沟的其他知青羡慕,当然这并不包括王春香。
王春香一直跟着阮文学习,那一套丛书她早就看过了,最近在翻来覆去的做阮文出的题目。
王春香觉得自己学的还挺多。
她一点也不羡慕祝福福。
八个人只有一本《代数》,祝福福就算是有心借书给人,却也不知道借给谁才是,到最后谁都没借,这让段美娟指桑骂槐了两天,觉得祝福福表面大方实际上再自私不过。
王春香把知青大院的事情跟阮文说,“美娟总是说这个自私那个自私,可是她家里每次寄来东西,她都是一个人藏得严严实实的,从来不跟我们分享。”
阮文笑了起来,这不是典型的老双标嘛,我自私我的,但你们对我得无私。
欠社会毒打。
“别管她,我让你记的成语背的怎么样了?”
王春香主动地背诵起来,末了一副求表扬的模样,“我背的都对吧?”
她白天干活的时候都想着学习呢。
“嗯,没错。”阮文拿出了《简要》,“交给你个任务,把这本书带回去,让段美娟看见,小心别让她撕了。”
王春香顿时紧张起来,“那她问我从哪里来的怎么办?”
“实话实说啊,就说从我这里拿的,花了两块钱呢。”
王春香一脸为难,“我没钱。”
“傻丫头,我又没跟你要钱。”阮文戳了下王春香的脑袋,“你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或许到时候就能成为她的助力呢?
王春香小脑袋转的慢,临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想要赚美娟他们的钱。”
“对啊。”
不止是段美娟,其他知青的钱阮文也打算赚一笔。
有钱不赚是王八,跟这些不太熟的知青讲什么情谊?
……
王春香是个好学生,严格执行阮老师的任务,她回到知青大院,生怕段美娟看不到,很是用力地把书丢到了床上,然后出去洗漱。
等洗漱回来,王春香发现书还在那里,段美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看见她床上的书。
啊,这可咋办啊。
王春香慌了,总不能再跑到阮文家问她怎么处理吧?
僵硬地站在那里的小知青一时间手足无措,这让刚端着脸盆从外面回来的赵胜男费解,“你咋了?”干巴巴的站在这里,像是快着火的木头桩子。
“我的书,我的书不见了!”
王春香急中生智,“我刚才明明把书放在桌上的,出去洗漱再回来就没了。”
她一脸的紧张,让赵胜男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书啊?”
躺在床上的段美娟登时坐了起来,“王春香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偷了你的书吗?”
宿舍里就四个人,上下铺。
祝福福在上铺没下来,书偏生没了,那不就是说自己偷了吗?
“不是,我就是……那书很贵的,我弄丢了怎么赔人家啊。”她在桌上翻来翻去,连桌子底下都去看。
赵胜男也帮她找,一转头看到王春香床上有本书,她指了指,“是不是那本?”
小知青连忙过去,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封皮朝外,刚巧露出了书名,“对对对,就是这个,吓死我了。”
她这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让段美娟和赵胜男都嗤笑了一声,等看到王春香怀里的书的名字时,两人笑不出来了。
“你从哪里搞来的《简要》?”
“对啊,这书不是省城都很难买到吗?”
段美娟让家里人去弄一本,死活没搞来。
洛阳纸贵,一书难求。
王春香怎么会有?
就连在上铺看书的祝福福听到“简要”这两个字也探头看了眼,这本书最近很畅销,可惜后妈不会给她买。
王春香被逼问得急了,这才小声地说,“我从阮文那里借来的。”
“她不是也要高考吗,这么好心借你书?”段美娟不信,阮文最小气不过了。
“我花了钱啊。”她小声嘟囔了句。
赵胜男和段美娟对视一眼,这倒也有可能。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呢,敢情也得花钱啊。”
王春香小声辩解,“我总不能白看她的书吧。”事实上,她一直都白看。小知青暗暗发誓,等将来考上大学,她一定会帮阮文,只要不违法乱纪,干什么都行!
……
第二天一大早,段美娟就去了阮文家,她倒是想等到周末,可那还要两天,她等不及了。
谁知道刚拐过墙角,段美娟就看到了站在阮文家门口的祝福福。
“我能不能借你的书看,我不白看,给你钱。”
祝福福知道,自己想要回城,指望不上爸爸。有了后妈就有后爸,她必须得靠自己的力量。
高考,是她目前最好的出路。
单靠一本《代数》,不太靠谱。
所以一大早,祝福福就来找阮文,想着从阮文这里租书看。
“好啊,十块钱三天,祝知青觉得怎么样?”
段美娟忍不住捂住嘴,这么贵!
这简直是趁火打劫!
祝福福也被这价钱吓到了。
“觉得贵吗?”阮文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她转身回去,却被祝福福拉住了袖子,“好,十块钱三天。”她这三天不去上工了,二十四小时抄书总行吧。
很是小心的,祝福福把带着温度的钱一张张数好,依依不舍的给了阮文。
阮文心情愉悦,“我这里现在只有下册,按照抄书的速度,大概两天能抄完一本,所以明天晚上祝知青你再来我这里拿上册好了。”
书是别人的,祝福福就算是出了钱也做不了主,只能由着阮文安排。
“好,那就麻烦你了。”
阮文觉得可笑,原主前世舍命相救没得到报答,自己这狮子大开口反倒是受了一句感谢,何等的荒谬?
不过祝福福考上大学回城是既定的事实,阮文能做的,就是坑她点钱,让她肉疼一把。
十块钱呢,一个多星期的工资,能买十多斤肉。
阮文已经很满意了。
当然,她的生意可不止祝福福这一单。
办公室老大姐把书还回来后,阮文手头上两套《简要》,她开始租书赚钱。
有的知青穷,可有的知青富裕的很,只不过有钱也买不到书,那就只能租书。
市场价两块钱一天,能抄多少是你本事。
阮文只做知青的生意,也被一些知青骂,但更多的还是凑钱来租书。
王家沟这边,祝福福是第一单。
祝福福拿到书后急忙回去抄书,没看到躲在树后面的段美娟。
等人走远了,段美娟连忙喊住了要进去的阮文。
“你做买卖,是不是一视同仁?”
在钱面前,什么都好说。
阮文笑了笑,“十块钱三天,先钱后货,按手印写字据。”
段美娟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我还能借了不还?”
“防小人不防君子。”阮文言简意赅。
潜台词爱租不租,有的是人在等着呢。
段美娟觉得阮文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她郁闷地签署了字据,紧紧抱着书,“你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
“怕别人知道你向我服软?”
段美娟:“……”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放心。”阮文扬了扬手里的票子,这是刚从段美娟那里拿到的,“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会保密的。”
段美娟:“……”更气了怎么办!
阮文又点了下钱,特别讨打的说了句,“谢谢惠顾,你也可以给我介绍生意哈。”
做生意嘛,当然要杀熟了,尤其是这几个特定对象。
阮文没要五块钱一天,那都是便宜他们。
当然,之所以定价十元三天,是知道这是他们能拿出来的钱,再贵怕是一毛钱都拿不到手。
做人得知足。
刚进门,阮文和阮秀芝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阮文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为时已晚。
阮秀芝伸出手来,无声胜有声。
阮文悻悻地把钱递了过去,小声为自己辩驳,“我没偷没抢,靠本事挣钱。”
话音刚落,手心挨了轻轻的一下。
阮秀芝虎着一张脸,“你还有理了?”
这是阮文印象中第一次挨打,向来阮姑姑都把她宝贝的不行,就算是当初还没去棉厂上班要下地干农活时,也都不舍得阮文干重活。
被宠爱惯了的人顿时觉得委屈,原本她没那么娇气的,可眼泪就那么落下来了。
“我错了,姑你别生气。”
阮秀芝觉得自己刚才太严肃了,瞧瞧都把人打哭了,“疼不疼?”
阮文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点都不疼,姑你别生气,大不了我把钱还给他们。”
知错就改,及时服软。
因为是家里人,阮文才不硬杠呢。
阮姑姑看着委屈巴巴的侄女,心先软了下来,“买卖哪能说停就停?”她把钱塞到阮文手里,“不能乱花,知道吗?”
过了这些年的消停日子,眼看着就是要到头了。阮秀芝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阮文现在开心,就随她去吧。
那秘密一直压在心头上,也怪难受的。
或许,东窗事发反倒是能让她轻松些呢?
阮文则有些意外,阮姑姑竟是个隐藏的白切黑?
她喜欢!
……
阮文的租书生意很不错,等到递交高考报名表的头一天,王春香完成今天的学习任务后,和阮文闲话了两句。
“我今天听朱向荣说,葛家坝那边有个陶知青也在租书,一块钱一天。”
阮文没想到,竟然有人跟她竞争,而且还扰乱市场价格!
不过葛家坝有点偏,阮文没打算去找这个陶知青。
“朱向荣去找那个陶知青了?”
“没有,葛家坝太远了,听他的意思他打算明天问问其他村的知青。”明天要带着黑白免冠照片去大队的文教站填写高考报名表和志愿。
县里的则是直接安排在教育局。
阮文笑了下,“他之前不还去县里头听辅导课了吗?怎么样。”
“看他样子,好像不怎么样。”王春香抿嘴笑了下,“那天我也跟着去了,县里老师讲得不清不楚,不如你。”
阮文嘚瑟了下,“那是,我可是天才。”她正自夸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咱们省高考时间是不是下月十七十八两天?”
“对啊。”王春香奇怪,阮文向来博闻强识,怎么这么重要的时间反倒是记不清了?
阮文回忆了下最近看到的报纸,各地高考时间不一样,考得最早的好像是豫省,考试安排在下月的八号和九号。上海把高考时间定在了12月11、12号,再往南的闽省则是安排在16、17号。
她们省和东北一样,定在了17号和18号两天,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阮文觉得她好像可以再赚一笔钱,比如给人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