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枫缩了缩脖子,“我怎么了,我又得罪他了?他又打我?”
赵明松没说话,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坐在椅子上的赵明枝。
赵明枝轻轻抬起头。
赵明松盯着她憔悴的面容,说,“你瘦了,看起来精神不好,是不是受委屈了?”
赵明枝对赵明松很好,因为在赵家大房,她是妹妹,是受宠的,但是在二房,她却是姐姐,在赵明枫和赵明松面前,她有一种当姐姐的快乐。
所以她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送赵明松一份儿。
可在赵明松眼里,这份分享,是施舍,因而她对自己这个姐姐并不是太亲近,有时候甚至是妒忌。
赵明枝心中微微发酸,“没有。”
赵明松得意的眯了眯眼睛,“你骗不了我。”
赵明枝垂下长睫,没说话,有些情绪男人们看不出来,但瞒不过心思细腻的女人们。
赵明松看到她这副颓然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不惯赵明枝天真无邪快乐明媚的模样,可是她出殡的那天,她坐在她的林溪阁里,哭了一晚上,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其实也是喜欢这个姐姐的。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赵阿宝,你站起来。”
赵明枝不明所以。
赵明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站起来。
赵明枝“哦”了一声,慢悠悠站起来,才站稳,她便感觉自己被人抱进了怀里。
“你还活着。”赵明松埋头在她肩窝上,闷闷的说了一声,“真好。”
赵明枝眼睛一热,感动的情绪刚刚涌上心头,人就被赵明松推开了。
她只是眼圈儿有些红,傲娇的抿紧嘴角,眼睛睨着她,“那什么,你回来就好,以后,你还是要和以前一样对我好,像亲姐姐一样,给我送好吃的好玩儿还有好看的首饰衣服。”
赵明枝灿然笑开,眼里泛起一抹泪光,“嗯,我的就是你的。”
赵明松哼了一声,“这就对了,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赵明松拉走了赵明枫。
最后留下一个赵明柔。
赵明柔将屋里所有人的遣出去,坐在赵明枝身边,拉住她的小手,迫不及待的问,“阿宝,你……”
赵明枝强忍了许久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扑进姐姐怀里哭了起来。
赵明柔抬手顺了顺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明枝默不作声在赵明柔怀了待了一会儿,然后淡淡的笑开,“三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了。”
她只当自己是做了几个月梦,梦醒了,她也回家了,以后忘却前尘,好好活着。
赵明柔心疼的揪了揪她的脸颊,“阿宝,既然你和陆世子已经和离了,你心里也就别再想着他了,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家阿宝容貌精致,性子柔善,日后多得是儿郎求娶呢。”
赵明枝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笑道,“好,我不想他了。”
赵明柔没好气道,“岂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赵明枝委屈的低下头,咬了咬牙保证,“我会慢慢忘记他的。”
赵明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阿宝,娘亲和爹爹说得没错,陆世子不是你的良配,他那样的人哪会对一个女子上心的,你早日离开他也算是回头是岸。”
赵明枝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头一回这么喜欢一个男人,自然需要些时间来淡忘他给她带来的伤痛,还有那个她不敢告诉家人的孩子……
“对了,阿宝,你知道么,咱们的大姨母不是嫁到了苏南盛侯府中么?这几日,盛家哥哥正要到都中来看我们呢。”
赵明枝注意力被转移,“盛家哥哥?哪个哥哥?”
赵明柔促狭的笑道,“盛宁玉盛大哥,说起来,他小时候还抱过你。”
赵明枝想起来了,和盛家哥哥第一次见面,她才刚满月,被他抱的时候,还不小心尿了他一身,这件事没少被家里人拿出来做笑资。
她登时小脸一红,“他……他怎么想着来都中?”
赵明柔道,“这不是快要过年了么,他带着姨母的礼物来拜见母亲和父亲。”
赵明枝懵懵的点点头,想着不过是两家之间寻常的走动罢了。
然而赵明柔没告诉她的是,盛家一直想与赵家亲上加亲,以前赵明枝注定了要嫁进东宫,所以也就没这个心思,盛家那边最是喜欢阿宝不过的,如今赵明枝以国公府义女的身份回来,当即决定先让盛宁玉到都中来看看情况。
父亲母亲那边也默许了盛家。
阿宝在宣平侯府受的委屈,需要有人来替她疗伤,盛家哥哥是最合适不过的,他生得俊朗清隽,文质彬彬,性情温和,像一个大哥哥一般温柔善解人意。
最关键的是盛家与赵家本就是亲戚,对自己人自然会好。
盛家哥哥温润如玉,与阿宝小时候便有不解之缘,若阿宝日后重新嫁了他,肯定会过得很好。
赵明柔与赵明枝说了一会儿话,见她有些困倦,便笑着离开了林溪阁。
当所有人都离开,赵明枝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小手轻柔的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低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失落和难过。
第108章 “我只想看一眼她。”……
追月和追星从小跟着赵明枝一起长大, 服侍赵明枝比霖儿和红鸾更上手一些。
回到国公府之后,霖儿和红鸾还未做别的安排, 暂时便被打发在外间伺候。
远远的,霖儿如同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村姑一般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国公府,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侯府纵然也富贵无双,可又哪里比得上国公府的泼天尊贵,如今她待在这里,就像是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一般。
“小红姐姐, 你说小……啊,不对,赵小姐她会不会不要霖儿了……”
红鸾扑哧一笑,“她不会不要你的。”
霖儿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看着国公府里丫鬟们有条不紊的进进出出, 做事手脚麻利, 井井有条, 而且循规蹈矩,在主子面前绝不会没大没小, 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可是,这国公府的丫鬟们看起来各个都很优秀,再看我……我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尽会给小姐添麻烦……我不配伺候小姐了……”
红鸾笑道, “赵小姐不是那样嫌贫爱富的人, 不然, 她离开侯府的时候也不会带上你了,这么久了,你与她朝夕相对, 还不了解她的为人么?”
霖儿想了想,也是,赵家这位小姐的性子比起她家小姐,更温柔更善良,虽然有时候主仆两会互相嫌弃吧,但是她是真心对她这个丫头好,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那我家小姐去哪儿了呢?”她疑惑的问。
红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往外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你只称她是赵小姐就行了。”
霖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小红姐姐,我记住了。”
红鸾忽然想起什么,拉住某个丫头,“对了,霖儿,你离开侯府,没跟赢邑说一声?”
霖儿嘴角一弯,“当然没说了!我好不容易从侯府出来,才不跟他说呢,以后我再也不用被他抱来抱去吃豆腐了,嘿嘿嘿。”
红鸾眉心跳了跳,看着活蹦乱跳跑走的霖儿,心里直打鼓。
她以小红的身份留在国公府,赢邑还专门让她照顾好这个笨丫头,却没想,这丫头是个没心的,那赢邑还以为傻丫头离开了他会哭唧唧不知所措呢,却没想,人家是巴不得离开他的。
“哎。”
她止不住叹气。
世子和赢邑,一个绝情,一个深情,但是都没有好结果,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泪流满面啊……
……
陆沉觉得,自己又再次回到了一片黑暗的过去。
镇国公府高不可攀的围墙,国公府里深深无穷尽的庭院,林溪阁壁垒森严的守卫。
他又如同以往一样,成了她生活里的局外人,进不去,看不到她,被所有人阻拦在外面,没有一个人会允许他靠近赵阿宝。
他沉迷于自虐的瘾又犯了,大半夜去到张氏的荣安堂,在缭绕的佛香中,看着张氏扭曲疯狂的面容,默不作声的听她咒骂自己。
她骂他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是没有感情的怪物,骂他这辈子也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骂他子孙断绝,骂他一辈子永永远远做一个无人陪伴的孤家寡人。
他站在风雪肆虐的门口,身上穿着赵阿宝临走时送给他的松绿色锦袍,腰间挂着她送给他的青竹香囊,骨子里泛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痒。
那种前所未有的自虐的快感,像一张看不见的网,一点一点收紧,将他整个灵魂束缚,让他痛苦得喘不过气。
这种被辱骂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无法呼救,沉默着面对张氏,任由自己被她尖锐的嘲讽凌迟。
缓慢封闭自己是一种折磨,又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快感,尤其对他这种疯子而言,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他有这种变态的疯病,因为太过思念一个自己经年痴心妄想的人,而上瘾的疯病。
疯到哪种地步呢?
想她想到牙痒痒,万虫噬咬一般,恨不能让她和自己一齐毁灭。
自从她离开之后,他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精神每天都处于快要崩溃的边缘,又是一个夜晚,他做好一切部署处理完公事,还是没有睡意。
他提起手边的灯笼,冒着风雪出了西苑,又开始在漫长无垠的黑暗里寻找那只被他不知道扔在何处的石榴香囊。
但它真的消失了,他发了疯一般翻遍了整个侯府,也没有找到她亲手给他做的第一个香囊。
心痛的感觉连绵不绝,在找不到那个香囊的好几个晚上,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发疯了。
怎么会不见!
它明明就应该在侯府里,侯府再大,每一个角落都已经被他找遍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后来,他目光呆滞的走回西苑,看着那边在风雪中摇摇欲坠的翠竹,一点一点心死。
大概是上天也觉得他不配得到一份救赎。
他杀了侯府夫人,杀了她的两个孩子,逼走了自己的父亲,囚禁了自己的姨母,打断了姨母亲子的双腿。
这些还不算,这些年,他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杀了不少人。
他是一个恶贯满盈的恶魔,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类。
他手里沾满了鲜血,不配得到赵阿宝的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活该生生世世孤独一人。
所以,他失去了她亲手做的石榴香囊,也失去了她和孩子。
赵阿宝离开的第三天,他所有派去国公府的下人都被赶了回来。
小白趴在他身侧,用舌头舔他的手指,他醉醺醺的躺在西苑她睡过的床上,辗转反侧,被子被修长的双腿绞得凌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房间的窗户大大开着,整个西苑除了他没有一个人,除了呼啸的寒风和飘进房间里的清雪,就剩下他连绵的咳嗽声。
喉咙似乎咳出一阵血腥气。
他半个身子靠在引枕上,大大敞开着衣襟,露出微微起伏的胸膛,深邃的眸子望向窗户外的飞雪,大手开始向下抚/慰,他不是个会沉迷欲/望的男人,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在这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需求,除了赵阿宝,他好像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人,对她们更不会有所谓的原始冲动。
但现在,他躺在床上,回想起雪窟那晚她绯红的脸颊,双目迷离,手上带着一股狠劲儿,到最后,手臂上的青筋也狠狠暴起。
沉沉的一声闷哼,让他彻底失神。
在这个孤寂清冷的夜晚,赵阿宝在做什么?
红鸾从国公府里送出来的信息很少很少,他只知道她回去之后,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她还是很难过,为了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每日间没有精神,时常在林溪阁里睡着,几乎不会出门。
他再也没有在外面看见她的机会,但还是担心她,半夜想办法越过国公府的高墙,去过一次林溪阁。
赵明谦守在外面,冷着脸不让他进。
“阿宝被你伤害得还不够吗?既然你们已经和离了,你就大发慈悲,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我只想看一眼她。”
“不行。”
“就一眼……”
“陆世子,你不觉得,你的出现只会让我妹妹觉得尴尬吗?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看阿宝?前夫?还是伤害了她与她和离冷眼看着她一个人在野外度过一夜的冷漠夫君?”
那一瞬,他无话可说。
没有人会喜欢他的……哪怕他救过赵明谦的命,他还是会坚守在赵阿宝的院落里挡住他靠近赵阿宝的去路。
不过想想也是,谁会喜欢他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成为妹婿。
“陆世子,你救我一命,我很承你的情,但是你和离书是你自己写的,你就不该再来打搅阿宝。”
赵明谦生气的点在这里,因为没有人可以随意抛弃他的妹妹,救命恩人也不行,不和他打架已经是他最后的慈悲。
长睫低垂,睫羽倾覆,将所有的孤寂落寞藏进眼底。
他是怎么回到宣平侯府的,他已经忘了,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赢邑在他身边,一脸愁容的给他递上一碗苦药,“世子,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怎么等到夫人回心转意?”
“她还会回头吗?”
赢邑语气沉重,不确定的说,“会、会的……”
陆沉苦笑,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杨芷兰最近每天都会乔装打扮到侯府来看他。
她走进来的时候,赢邑懂事的退了出去。
杨芷兰便接过赢邑手里的药碗,坐到他床边,看着他苍白的俊脸叹了一口气,“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男人手指蜷了蜷,一言不发。
杨芷兰不甘示弱的问,“世子,她真的就那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