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年年说,“可他现在不是陌生人了,我们就不要让他住柴房了好不好,他那天翻|墙也是迫不得已的嘛。”
方奎没有说话,看着女儿娇俏的样儿,分辨着她神情中的思绪究竟是什么。
小女儿心思难辨,当父亲既想说两句让女儿提高警惕,又怕点破了反而让女儿动了心思……唉,难哦。
看了一眼从身侧溜走的儿子,方奎想,一定要把他送去棋山书院关关脚,省得让女儿操心。
方承意讨好地笑笑。
“行吧。”方奎无奈地说。
“好耶,谢谢爹爹。”方年年笑着,沈宥豫真名姓赵呢,估计有些小来头,对他好点儿,免得他以后离开了心存记恨。
屋子里,沈宥豫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睡意浓浓,方年年的话如蜜水在心中流淌,臭丫头这是舍不得自己呢。
……
从驿站这儿快马五十里就到了京城,京城东区云集达官贵人,其中桂花巷住着阁老王复,从乡野穷小子成为六位辅政大臣之一,历经两朝、权倾朝野,他的一生颇具传奇。
也就是在儿女亲事上,没有完全顺遂。当年与章家结亲,本是门当户对、衡宇相望,可以成为一桩美谈。却因为章家小子不识抬举,在成亲前期出逃京城,美事成丑事,差点儿让爱女背上无颜丑妇的声名,成为京城笑柄。
第21章 蜜枣 你不懂,她心悦于我
有王复在其中周旋,挽回了家族和女儿的声名。
那时刚好放榜,状元周正品貌双全、一表人才,他榜下捉婿,在那姓章的前头得到了乘龙快婿。原定的婚期照常举行,十里红妆,风光大嫁,更有皇后、贵妃添妆,陛下赐婚,风光无两,京中人人羡慕,传为佳话。
王复更是力压姓章的成为太子师,独得帝心,一时风光无两。
可惜,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与姓章的那人斗法,女婿因为年轻稚嫩、政见太犀利,被姓章的找了由头参了。陛下碍于章派的咄咄逼人,不得不将女婿贬官岭南,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呐,女儿终于回来了,王复心中一团和乐。
“阁老,章游回京了。”属下如此说。
王复的好心情有些糟,咔嚓,把兰花给剪了,心情更加糟糕!
“知道了。”毕竟是浸淫官场几十年、沉沉浮浮的人精,微微动怒后就收敛了所有。摆摆手,示意侍从把花儿拿下去,继续养着就是了,会养出新的花苞的,不像章家,连个成器的都没有。
“别让三娘知道。”王复如此说。
属下低眉顺眼地说,“是。”
三姑娘、姑爷回来了,这个家低迷了十年的气氛荡然无存,下人们走动起来都轻快了不少,主子们的笑容就是他们的保命符啊。
三娘的院子不仅仅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屋中还摆满了思女心切的王复夫妻添置的东西。精巧雅致者有、富丽外放者有,大巧若拙者有、底蕴深厚者有,件件精品、价值连城。
在一片富贵中,王采芹依然保持着随夫在外十年的朴素,笑容淡淡的看着摆在面前的盒子,弄得倒是精雅,就是送的人真真扫兴。
“娘子,谁送来的?”周正从身后而来,他走到夫人身边,双手抬起扶着她的肩膀,“平安喜乐,万事如意,字写得不错,像是在哪儿见过。”
“像不像那家店。”
“哪家……”周平想着,恍然说:“是驿站对面那家,这字应当出自于那姑娘之手,真是巧思。”
“是啊,巧思呢。”三娘笑着站起来,挽着夫婿的胳臂向外走,“去爹娘那儿坐坐,然后我们走走,好久没有这般悠闲了呢。”
“好。”周平走时淡淡地扫了一眼那张卡片,章平意你也回家了。
盒子让下人拿走,不明不白的东西哪有自己吃的道理。
……
经过一夜,沈宥豫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虚弱,肚子不翻腾了,体温也下来了。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就是快,方大牛守了他大半夜,看他好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个怪人。”沈宥豫嘀咕,但不妨碍他的医术不错,他一夜就好了不少。
听到窗户边有声音,沈宥豫懒散地说,“出来吧。”
“殿下。”沈其来了,低眉顺眼地站在窗外。
沈宥豫靠在床上没有动,看着沈其,以眼神问他:你怎么来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要想殿下之所想、急殿下之所急,殿下一个眼神就要做到心领神会。
沈其说,“殿下,小的回京后娘娘派了芳杏姑姑来府中,询问殿下近况。”
说实话,他本心是一点儿也不想回京的,就准备在小茶馆附近的客栈里住着,离自家殿下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但府中长史急得要死要活,一天十几只的飞鸽传书喊他回去,质问他,殿下究竟哪里去了!
沈其能说吗?
当然不能!
只能够一边告诉殿下已经找到了,一边说殿下不容许他们打扰、过段时间就归家了。
长史向他施压,宫中姑姑又冷着脸训他,主子又不会听他一个下人的话,沈其苦着脸,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你怎么说的?”沈宥豫指尖拿着一枚蜜枣,早晨吃药,方年年给他拿了两颗,一颗方才吃了,这一颗他就留着,一直没吃。
蜜枣不是稀罕物,他一个皇子要什么不能得到,天下奇珍见多看多,从不以为奇。今日看这颗蜜枣,却觉得大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他一时间说不清楚。
沈其偷偷看了一眼,忍不住想揉揉眼睛,他家殿下笑得好恶心啊……呸呸呸,不对,是笑得好甜啊。
这是怎么了?沈其满脑子问号,身为下人,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
“我说殿下在外游历,不日回京。”沈其小心翼翼地说,就怕主子认为他回复的不对。“殿下,皇后娘娘偶感风寒,这几日身体不大好,娘娘一直贴身照顾着。”
淑妃娘娘既要照顾皇后,又要协理六宫,事务繁忙,没有功夫亲自搭理儿子的小厮,就派了身边大姑姑芳杏出宫询问。大姑姑给沈其的压力就山大了,幸好没让他进宫,不然他肯定双腿一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后果不敢想。
沈宥豫眼神一暗,母后又生病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隔着一扇窗户,沈其就差趴到窗户上给主子跪下了,“殿下,回去吧。属下都不知道你生病了,没能及时照顾您,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就不活了。娘娘这么久没有见主子,也惦记得很呐。”
主子啊,可怜可怜你的伴当吧,从小跟着您长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的不想失去小兄弟进宫!!!
沈其心里面呐喊着。
沈宥豫有些犹豫,“……”
是该回去一趟,母后又生病了,母妃肯定心中焦灼,他从舅家出来已经三个月,三个月都没有走到京城,母妃肯定着急。
“知道了。”沈宥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蜜枣,“过几日我就回去,别把我生病的事儿告与他人,任何人都不准说!”
“是!”沈其大声地应着,接触到主子不赞成的眼神立刻闭嘴,压低了声音,“小的知道了。”
“嗯。”沈宥豫意兴阑珊地点头。
说来也郁闷,回京中途出了岔子,不然早带着血莲子入京,与家人过中秋了。
他没有回去过中秋,父皇也没有过问一句。
想到此,沈宥豫有些郁郁,当下就把蜜枣扔进了口中,甜甜的滋味驱散着不好的情绪。
“殿下,为什么要过几日再走?”沈其大着胆子问,就是变相地暗搓搓地催主子早点走,早点回家早安心,“这家子没有好好待殿下不说,还让您生病了,简直可恶,只要殿下一声吩咐,属下就让他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敢!”沈宥豫冷冷地说。
沈其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说,“属下不敢了。”
莽糙大汉做小女儿态,看得沈宥豫伤眼睛!
沈其试探地问,“殿下,为何啊?他们如此慢待殿下。”
“你懂什么。”沈宥豫懒得和沈其解释那么多。
沈其愤愤不平,刚才躲在窗户低下,看到殿下被慢待,他可难过了,“殿下,您服药,乡野丫头就给两颗枣儿,还让您一直住柴房,简直可恶。”
主子诶,就快点回家嘛。
“别野丫头野丫头的叫,叫方姑娘,我知道你的意思,让我尽快归家罢了,一天天暗搓搓的,真应该送你进宫在母妃院子里做个洒扫算了。”
沈其当下夹住腿。
“但我怎么能够匆忙离开,更不能不告而别,会让臭丫头难过的。”
沈宥豫弯起了嘴角,心情大好,就算是臭丫头把他的莲子吃了,他也不在乎。
“再说了,我今晚就不住柴房了。”
殿下你醒醒,你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怎么可以换个房间就喜形于色。
沈其哭丧着脸,“殿下,属下不懂。”
“你当然不懂,改明儿让长史给你留意着,成家你就懂了。”沈宥豫都能考虑到身边人的婚事,可比以前长进多了。
沈其目瞪口呆!!
沈宥豫暗藏着得意,笑着说,“她心悦于我,我怎么能离开让她难过。”
沈其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他躲在窗户低下冷眼旁观,可没有看出方姑娘对主子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沈宥豫含着蜜枣核儿不忍吐掉,甜甜的滋味真是美妙,“多散点人出去,找药王后人的事儿不能耽误。”
“是。”
沈其按捺下所有不解,主子高兴就成。
芳杏姑姑说淑妃娘娘已经开始给主子挑选着王妃,估计明年就能成婚,届时方家姑娘说不定弄个侧妃当当,按主子春心大动的样儿,最不济也是个夫人。
沈其暗暗地表示,以后要对方家人客气点。
第22章 冬瓜糖(捉虫) 少男心也挺难懂的……
沈宥豫当天晚上就搬进了客房,被褥什么都是新晒的,绝对舒服。因为客房久不住人,难免有些潮气,方年年就拿了熏笼给这儿熏了熏,熏得整个屋子都是茉莉香。
沈宥豫就枕着茉莉的香味进入了梦乡,梦里面尽是方年年的一颦一笑。睡着睡着,他竟不知不觉笑了。
茉莉香是方年年惯常用的香粉的味道,家里的熏香也是这个味道,方年年躺床上的时候嘀咕,别把沈宥豫熏成大号茉莉花了,他应该不对茉莉过敏吧?
各怀心思,大家沉沉睡去。
第二天方年年就进入了忙碌状态,节前就说过县丞嫁女,在她这儿定了几色喜饼,还专门定制了花样,就专供他女儿使用。
糕板模子方大牛已经做好,泡在水里好几天去掉了木头的腥气,又拿出来上了好几遍的熟油。
县丞嫁女可是大手笔,光是喜饼就要六百六十六个,其中花好月圆、长相守、鸳鸯锦绣……六种图案的各一百个,并蒂莲、花生莲子的各要三十三个,凑三十三对,因为那姑娘有三十三抬嫁妆。
这在民间可是相当阔气的了。
大齐重厚嫁,女方拿出来的嫁妆越多日后在婆家的地位就越是高。不得不说,此等风俗也挺害人,有穷苦人家无法按照男方所提的拿出厚厚的嫁妆,姑娘只能老在家中。
官府多诟病这种风俗,多次宣告天下,压低厚嫁之风,更是出了规制,嫁妆抬数不能超过多少,狠狠地杀着不良风气,但民间我行我素,倾囊嫁女的不在少数——抬数限制,但里面东西可以随便塞。
不得不说,现在男人娶老婆真爽,就没有听到多少男子说嫁妆厚多不好巴拉巴拉。
不说这个,昨儿个沈宥豫卧床一天不知道方年年忙前忙后已经做好了馅心的准备。
准备了红豆沙、绿豆沙、黑芝麻、莲蓉、花生、板栗、地瓜、南瓜等等数种,都在里头掺入了她做的冬瓜糖。
冬瓜便宜,做成了冬瓜糖化痰止咳、降压利尿,适当食用,是个好东西,是嗜甜食者的最爱。
做起来非常简单,冬瓜去皮切条,用石灰水浸泡一夜,次日换水用清水多泡两遍,确保石灰的味道没有残留。过水的冬瓜条过沸水煮半盏茶的功夫就可以一层白糖一层冬瓜的码放进缸里,这就是糖渍冬瓜啦。
这一步时间就长了些,需待个两到三天。在这两三天里,冬瓜与糖充分融合,变得硬而透明,这时候就可以煮,煮的时候要不断搅拌,在锅里面冬瓜的颜色逐渐改变。
糖水变得浓稠,包裹在乳白色的冬瓜条上,凭着经验掌握时间,差不多了就要离火。
离火的冬瓜条平铺在木盘上,随着温度的下降,糖粉会自动析出,摸着表面有沙沙的感觉就可以搅拌。
这一步相当有趣,越是搅拌析出来的糖霜就越是多,到最后就成了常见的冬瓜糖了,是方年年做糕点常备的食材。
切碎了拌入馅心里,咀嚼的时候有颗粒感,馅心也有了别样的清甜,吃起来有另一番风味,和直接加糖做出来的不一样。
“给你两颗,不能多吃。”方年年给了沈宥豫两颗糖,这么大个子杵在自己身边太碍事儿了,打发他到外面慢慢吃糖去。
他年轻身子底子好,拉得那么严重一天就缓过来了,现在看着除了脸色有一点苍白,其它都不错,又恢复了活蹦乱跳。
方年年怀疑他是乳糖不耐受,吃了那么多奶制品,不腹泻才怪呢。而且自家娘亲的创意炒饭的确杀伤力很大,肠胃金贵的沈宥豫就被放倒了。
可怜的孩子,以后没法吃她做的奶茶、奶豆腐以及各种加奶的东西了。
沈宥豫虽然有种被当做孩子一样被打发掉的感觉,但甜甜的冬瓜糖让人无法拒绝
方年年应当是太忙了,所以言语间没有注意,但她想着自己的心是真真切切、踏踏实实的。
他就原谅好了。
两条冬瓜糖说实话只能够塞牙缝的,但沈宥豫要脸,没有拉下面子去问方年年要,只能一眼一眼地看她,她肯定会主动送来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