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有两位客人说的。”
“哦哦。”方年年点头,秀气的眉头纠结地皱了皱,什么武林啊、灵药啊,让阿弟听到又要叫嚷着拜一个师父,开展一段大侠人生了。
咚!
轻微的细响被耳朵捕捉到,方年年转头看向厨房,只看到桌子上泡莲子的水面涟漪一圈一圈。
她走了过去,纤长白皙的手指伸进去拨动,没什么小虫子爬进去。
“估计是风吹了一下。”方年年自言自语,提了井水洗藕。
她的身后,红莲子之间,有一颗滚圆的莲子,颜色看起来更红,不仔细分辨,一下子看不出来两样。
方年年在井边洗干净一节藕,拿到厨房里切成小巧的滚刀块,切的时候心里面想着,大齐朝没有禁武,尚武之风极盛,武林豪侠不是存在于话本里的奇幻人物,而是真的存在于现实中。
他们真的会飞!
方年年三岁时看到一个男人以轻功从眼前掠过,当场嘴巴“o”,半天收不回来。
还以为轻功都是骗人的呢……
民间尚武,武斗难免,这个在方年年上辈子世界中不存在的朝代皇帝心可真大,没有收九州利器,他们家还有几把刀防身咧。
莲子、百合放进砂锅里煲煮,两刻后放入藕块继续煮,等待煮好的过程,方年年淘米做饭,从水缸里捞出一条大鲫鱼去鳞去内脏,下油锅两面煎一下后做汤。
水萝卜切丝放入香菜叶子、胡椒粉凉拌。入秋后的丝瓜不是很好吃了,就拍了一头蒜煮。排骨放了土豆红烧,最后炒一个花生米撒点儿细盐。
“回家就闻到了香味,咱闺女做饭呢。”
爽朗又带着点儿口音的声音出现在厨房门口,身量比一般中原女子略高、穿着裤装的女人走了进来。走到女儿身边爱怜地蹭了蹭女儿粉嫩的小脸,又从怀里拿出一朵绢花插|进女儿的乌发中,塔娜欣赏着女儿的美丽,“不愧是我的女儿。”
草原上最美的珍珠,塔娜明艳的美丽方年年没有完全继承到,她更似江南水乡的女子,身上有着前世浓浓的印记。
“阿娘,见到妙法大师了吗?”方年年问。
塔娜挽着袖子,帮着女儿一同做饭,“见到了,妙法大师一如以往,从未变过,在佛法的钻研上更是精深,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大师说了什么?阿娘,说给我听听。”
“呃……”塔娜卡住了,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从何说起,
方年年抿嘴偷笑,就知道会是这样,娘亲和爹爹与其说是听大师讲经去的,还不如说是去观音寺逛集,再加上欣赏妙法大师的长相。
“集市上买了一些卤肉,晚上切了一起吃。”塔娜生硬地转移着话题,才不纠结于大师究竟弘扬了什么佛法。
母女两个在厨房里有说有笑,烟囱内炊烟袅袅,很快晚饭就做好了,方年年拿了碗筷去水盆里洗,就着水中倒影看发间绢花。
仿真的红色芍药精致漂亮,衬得二八少女更加俏丽。
这朵绢花可不便宜,但爹娘为了儿女从不小气。
饭菜都上桌时,阿弟方承意到家,遗传了母亲深刻眉眼的脸上东一道墨迹、西一道黑印,不是他读书去的,是书读的他!
昨儿才洗干净的挎包上,又像是从尘土坑里滚过的。
方年年嗔怪,“去洗干净。”
方承意讨好地笑笑,被爹爹按着脑袋带到井边擦洗。
“小心,又惹你姐姐生气。”方家当家的年过四十,深眉大眼,炯炯有神,天生一张笑唇,待儿女从不严厉。方奎还小声地让儿子学乖点,别惹了女儿生气。
“爹,我把纪家儿子打趴下了,你教的那几招真好使!”方承意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是碍于姐姐威严,他现在一定大声地炫耀自己的优秀战绩。
方奎着急地给儿子使眼色,“嘘嘘嘘。”
方承意缩缩脖子,压低了声音说,“爹,再教教我嘛,打完了纪老三,我被纪老二按在地上打了。”
“呔,怎么就败给了纪老二,明儿爹爹就教你别的。”
方承意小鸡啄米点头。
“爹,阿弟洗好了吗,吃饭了。”方年年喊着。
方奎朗声说,“就来。”随后小声叮嘱儿子,“可别让你阿姐知道你打架呢。”
“一定一定。”
站在一边沉默的方大牛愣一下,疑惑的想就承哥儿的样子,年丫头看不出来才怪。
入秋后天暗的快,刚围坐桌边,室内就昏暗了下来,方大牛点了灯,全家一起吃饭。
方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饭边说话,畅所欲言,爹娘说着在观音寺那儿的见闻,妙法大师佛法精深、容貌依旧。阿弟说着学堂里的事儿,说着说着,这小子就激动了起来,“放学后我和纪家老三约……”
“咳咳咳。”方奎咳嗽。
方承意声音越说越小,在姐姐笑眯眯的注视下灵机一动,“我和纪老三约好了一起温书,他不会的,我还教他了。”
说完,方承意为自己的机智骄傲,真不愧是他,脑子转的就是快。
方年年,“是嘛……我怎么听纪老三的娘说,前两天你们又打架了,她还让我说说你。”
“哪有!”方承意竖起了眼睛,为自己的名誉被污蔑而生气,色厉内荏啊。不断拿眼睛偷看爹娘,让他们帮着说说话。
爹娘爱莫能助,他们放养孩子,在严加教育上还不如女儿有威严。
方承意,“……”
感觉惨了。
方年年慢悠悠地打开砂锅,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甜汤作为饭后甜点,“你们既然是好朋友,什么时候就请纪老三来家里坐坐,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喝了一口甜汤,甜度恰当。藕块入口软糯,百合没有苦味,莲子……方年年眉头微蹙,怎么有莲子没有煮开?
正准备吐出来。
方承意着急地大叫,“还是别了吧。”
声音在耳边炸响,吓得方年年一哆嗦,直接把没有炖烂的莲子给吞了。
方年年,“……”
拍拍胸口,顺了下去,还好没有卡住。
方年年温和地看向弟弟,“是朋友,哪有不来家里玩玩的道理,就这几天,你邀请好了和我说。”
方承意要哭了,都不偷偷摸摸看爹娘,直接眼巴巴地求救。
夫妻二人专心喝甜汤,儿子就自求多福吧。
过了会儿,塔娜作为亲娘,实在不忍心看儿子可怜,同情地说,“你还可以请一些别的朋友一起来,对吧,年年?”
方年年笑着点头,“当然呀。”
第3章 夜色桂花香 求求娘亲嘛,留下他
在姐姐关怀的目光下,方承意坐立难安,吃完饭,啥都没说,直接跳下凳子跑了出去,找到了驿站三代小同学。
两个小朋友头碰头地讨论,满脸的忧虑。
“怎么办啊……”方承意哭丧着脸。
小同学梁壮撑着下巴,渴望地说,“姐姐做饭可好吃了。”
“喂喂喂,现在是说我姐做饭好吃的时候吗?”方承意痛心疾首,他怎么可能请死对头来家里吃饭,那不变相握手言和嘛,面子上怎么过得去!
可是……
不请来吃饭,就要在姐姐那儿承认自己打架、斗殴、开小差……嘤嘤,就是没有好好学习。
“啊!”方承意发自内心地大吼着,“怎么办啊?”
小同学梁壮拍了拍方承意的肩膀,“孰轻孰重,男子汉要有个决定。”
方承意痛苦地垂下了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想离家出走。”
“别……”
“那是不可能的!”方承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男子汉能屈能伸。”
“兄弟,你是真的男人。”
方承意用力点头,“嗯!”
梁壮忽然咦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你家里了。”
“哪里!?”方承意猛地抬头看向自家,天色昏暗,啥都看不见。
梁壮挠挠头,“大概是我看错了,也许是一只野猫。”
“哦……”方承意再度低下头,心里面琢磨着怎么化解尴尬的局面,好难哦。
带着沉重的抉择,方承意洗漱睡觉,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帐顶,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眼皮子一搭,就呼呼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小茶馆前店后宅,方方正正,中间一个大院,两边是厨房、储物间等等,厨房门口有口井,井的斜对面一棵上了年头的桂树。
桂树上打了花苞,即将绽放。
桂分金桂、银桂、丹桂三类,其中金桂可以入膳。每到花开,飘香十里,院中桂树就是金桂,到了这个时节,方年年就会采了做糖桂花、做干桂、酿桂花酒……
桂花酒酿汤圆、桂花松糕、桂花松子糖等等,做菜时抓一点桂花点缀,便得馥郁甜香。
躺在床上睡不着的反而是方年年,她也没想什么,就是了无睡意。
现在不过戌时,也就是九点,按照上辈子的习惯,此刻眼睛正瞪得铜铃大,不是追剧就是看书,不到十一点是不会爬进被窝睡觉的。
古代的晚间娱乐生活太糟糕了,听说京城有樊楼、有长街、有不夜天,夜宵文化很浓厚,各种瓦子勾栏灯火通明,街上竖着铁树银花,来往行人摩肩擦踵,不比现代的夜市差。
但他们住在乡下,别说通宵达旦嗨皮了,天没黑就吃了饭,天黑了就各回各卧室,点灯看书费眼睛,爹娘不容许。
苦哔……
方年年翻了个身,眼睛瞪得老大,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碎碎念着数羊。
扑通。
门口传来了声音,方年年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再没有第二声传来。
“是什么?”
方年年喃喃自语,坐在床上片刻后她决定推开门出去看看。
这是在自己家,老爹和大牛叔身板硬朗,小毛贼能打十个,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摸进她家偷东西。
“就打开门缝看看。”方年年趿拉上鞋子,猫着腰靠近了门口,门栓子打开,轻轻推开门……
门被挡住了,只能开一线。
今夜月明星稀,再过三五日就是中秋,月辉下,方年年蹲在门口看到一个人大头朝着门趴着。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方年年胆子很大,当年跟着老乡进山拍摄蝙蝠洞,那么多老爷们不敢进去,就方年年扛着摄像机跟着老乡进洞看到了大自然蔚为壮观的奇景,灿若星辰的地下荧光毕生难忘。
这景象,就出现那么一次,是大自然给予方年年勇气的馈赠。才会在山体滑波,救人于难的时候,给了方年年第二次生命。
往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方年年伸出手指戳了戳外面人的肩膀,纹丝不动。
推了推这人的头,侧脸露了出来,皎皎月色下,英挺眉眼让方年年眼前一亮,男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放在现代还是没有接受过社会拷打的大学生。
男人看着成熟许多,一身夜行衣明显带着风霜,他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个大胆的想法在方年年心中酝酿,看着男人的侧脸,闻着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她下定了决心。
“救你一条命,让你舍身报答一下下应该可以吧。”方年年蹭着自己的下巴,对着昏迷的男人说,“也不要你做什么,就打工两三个月,你这么一个江湖人,太适合给弟弟树立典型了。”
不过,是反面典型。
看看江湖险恶吧,这么帅气的少侠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落魄至极,只能够在茶馆打工赚钱。
江湖有什么好混的,刀光剑影,每天都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少侠有什么好当的,还不是要给他们家做跑堂小二。
“嘿嘿,就这么定了,完美。”
方年年搓了搓手,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开心。
杏眼微眯,眸光流转,至于男人为什么会进自家的院子,还出现在她门口……
方年年把门合上,门没法走,她就打开窗,披上外衣的她提着裙摆翻身出去,随后敲开了方大牛的门。
她可是带着记忆出生的,爹娘的秘密都知道,也知道老爹的亲随不一般,这时候就应该找专业人士处理。
笃笃,方年年曲起手指刚扣了两下门,门就被打开,方大牛一身清肃,眼中毫无睡意,仿佛就等着方年年过来敲门。
事实也就是如此,察觉到有人进入院子晕倒在方年年的门口,方大牛就醒了,正准备打开门出去查看情况时,看到方年年的一番动作。
方年年是骑在方大牛的脖子上长大的,方大牛太知道这个丫头的胆大包天,于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现在,方年年过来找,她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方大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有认为方年年的想法异想天开,他是全力支持的。
大步向前,方大牛拽着男人的手直接拖着进了柴房,毫无怜惜,一路磕磕绊绊的,看着就疼。
方年年抬起手想说对他稍微好点,看在那张脸的份上,终究没说啥,大牛叔心里有数。
打了个哈欠,这下方年年有睡意了。趿拉着拖鞋,睡眼朦胧的朝着房间走去,路过爹娘房门前时,早就打开的门里伸出一只手,方奎无奈地在女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胆大包天的臭丫头。”
方年年撒娇地搂住爹爹的手臂,娇憨地说,“有你们嘛。”
“真是的……”
方年年打了个哈欠,在老爹长篇大论前溜了,边跑边说,“我困了,睡觉。”
方奎真是拿女儿没办法,只能够摇摇头。他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门,随后走去柴房,此刻这个父亲眼中哪有温暖慈爱,内敛的肃杀冷酷是亲手屠戮过生命的冰冷,没有宵小敢在杀神眼皮子底下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