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祈幽
时间:2021-05-04 08:48:52

  还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方年年拍拍手,“那你来吧,我去后厨包月饼。”
  看着方年年细细白白的手,沈宥豫晃了一下神,竟然情不自禁地去干活了,干完了才反应过来,生闷气到内伤!
  “年丫头今年怎么不做那种月饼了,我还想吃板栗馅的,里面塞的蛋黄真好吃。”隔壁李婶过来买鲜肉月饼,她家大业大特豪爽,一锅月饼要走了大半。
  其它闻讯而来的人嘟囔着,李婶一个一个瞪了回去,没有一个敢和李婶正面刚。此地有名的母老虎,名不虚传啊。
  为了能买到月饼,有些人索性不走了,就守在这儿,要上一杯清茶,一碟胡豆或者瓜子儿、蜜饯,聊聊天、磕磕牙快乐地消磨时间。
  在客栈里说书的刘大嘴见此情景,果断把自己的一套家伙事儿搬了过来,说起了那武林盟主丢失珍宝的事儿。
  以陈家的视角来说的,声音抑扬顿挫、故事跌宕起伏,细节、人物、前因后果都有了,仿佛他蹲在淮南陈家夫妻的床底下围观了全场。
  吃茶等月饼的人听了进去,喧闹声渐渐没了踪影。
  故事不管真假,挺好听的就是了,方年年也放了一些心思在上头,顺便回答李婶的问题,“那种月饼以后就不做了,这种月饼不是更好吃嘛!甜的咸的都有,还现做现吃呢,放几天也没事儿,肉馅儿的放在锅里面稍微热一热,吃着和新鲜的一样。”
  笑着的方年年眼中有些丧气,还没有深入就被她赶了出去,笑容重新蔓延在眼角眉梢,开开心心的。
  端来一锅新做好的饼胚的女人听到了方年年话,脚步迟疑了下,挣扎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一个过来帮工的,参合太多,不好吧……
  李婶点点头,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提着打包好的鲜肉月饼走,临走时和塔娜说,甜的也要给她各留三十个。
  扭着饱满的屁股,李婶走得飞快,今天是中秋过节的正日子,节礼是早就送了的,往年都是送方家做的月饼,今年方家没做,就在镇子上买了别的送去了娘家、舅家,她娘还抓住她的手问,今年的月饼怎么不同了,吃着味道不行啊。
  方家没做,李婶心里焦急也没法子,总不好逼着人动手吧。
  现在好了,花样翻新、味道绝好的鲜肉月饼新鲜出炉,她要赶回去让家里那口子赶紧套车,立刻送去娘家,让爹娘尝个鲜。
  “当家的,快套车,我买了鲜肉月饼。”李婶踏进自家铺子里就大声地吩咐着,看到柜台上一盒月饼,她咦了一声,“这是哪家送来的,瞧盒子和年丫头去年装月饼的差不多。”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送来的,说是镇上出的月饼,吃着和我们年年送的差不多,价格还便宜。”
  李婶哼了一声,“龟怂,感情来炫耀的啊。我瞅瞅,是差不离。”
  她拿起了一个掰开尝了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味儿差不多……”
  “差不多个啥啊,我吃了一口,甜的我喝了三杯茶了。”李婶丈夫嫌弃地歪歪嘴,“估计是哪个黑心烂肝的学了方家的做法,又学的不到位。方家今年没有月饼,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让我看看你带回来的。”
  李婶扔掉了吃了一口的月饼,让当家的那么一说,她也觉的齁甜,完全没有年丫头把着味道的好吃。她拆了一袋鲜肉做饼,露出里面尚冒着热气的圆形饼子,一个个玲珑可爱,“快尝尝,我吃了一个别提多好吃了,这才买了这许多。这是肉馅的,还有甜心的我让塔娜给我留了,回来去拿。”
  “月饼还有咸的?”李婶丈夫拧了眉头。
  “你就当馅饼,快吃。”
  李婶丈夫迟疑地吃了一口,皱紧的眉头立马松开,眉飞色舞地说,“好吃,好吃。”
  “哼,我说的没错吧。”
  夫妻两个就着茶水吃了半包,看时间不早了,意犹未尽地套车往李婶娘家去。提前落了门锁,晚上就在老丈人家吃了,李婶丈夫并不想见到自己那个倒霉弟弟。
  那边厢忙着,方年年这儿更忙,月饼一锅一锅地出,压根赶不上大家伙儿的购买速度,排队等候的人越来越多,方年年甚至有冲动把自家的茶馆改成月饼店。
  那是不可能的,想想而已啦。
  哒哒哒。
  马蹄落地的声音放缓,一挎着长剑的男人下马走进了小茶馆,环顾一周后在空位上坐下。
  招待客人是沈宥豫的工作,哪怕他不想,也不得不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宥豫不干活抹不下面子。
  过来买月饼的根本就不畏惧沈宥豫的冷脸,还不时喊着添一壶热茶、拿一碟点心、买一瓶秋梨膏,胆子贼大的婶娘们眼神放肆地看着沈宥豫,恨不得拉着他问:家里几口人呀、祖辈干什么的。
  那眼神,恨不得把沈宥豫扒光。
  沈宥豫落荒而逃,内伤加重!
  方年年窃笑,在沈宥豫气成河豚爆炸前投喂一个月饼,甜的咸的他来者不拒,吃的时候举止优雅,似吃着琼浆玉液,而不是在简陋的小茶馆里吃简单的月饼。
  方年年发现了,只要给他吃东西,他就不好意思不干活。
  这招,屡试不爽。
  浑然不知自己被捏住脉门的沈宥豫站在桌边,抬抬下巴,示意新来的客人点单。
  客人,“……”
  客人打量了一番沈宥豫,心中纳罕,小小乡野茶馆里怎么有这般卓越的人当小二?
  又看到了守在炉子边的店家,照样出色,他不由愣了愣,难不成数年没有回京,京城地力越发养人,京畿附近成了钟灵毓秀之地?
  沈宥豫有些不耐烦,这客人脑子不好吗,坐下也不要茶水,眼神愣愣的不吭声。
  “一壶龙井。”终于,在沈宥豫耐心耗尽前,客人开口了。
  新一炉的豆馅月饼出锅,香甜的味道飘散,萦绕在所有人鼻尖。
  “那是什么?”客人情不自禁地问。
  沈宥豫对旁人可没有太大的耐心,“月饼。”
  “我要两个!”客人掷地有声地说。
  沈宥豫看向了方年年,方年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点了点头。
  沈宥豫冷漠的眼角温柔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稍等。”对客人,惜字如金。
  很快,沈宥豫去而复返,拿回了月饼,红豆绿豆各一个,就着茶水正合适。
  客人对这家店的小二算是服气了,他生性软和,也没生气,拿起月饼开始吃,眉头微动,没想到小小茶馆里不仅仅人出色,馅饼也如此好。
  清甜沙糯,记忆倏然回到了十几岁时,肆意不爱束缚的他和青梅说着日后要去闯荡江湖、放纵人生。青梅那时候什么表情?笑容中多了错愕和不解吧。
  他履行了对自己的承诺,却错过了最美的笑容。
  眼眶,不知不觉就酸涩了。
  ……
  方年年板着小脸,正在教训沈宥豫,“你对客人要客气点,多说几个字,别一个一个往外蹦!”
  沈宥豫哼,方年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方年年头疼,“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啊,落魄的大侠。”
  沈宥豫盯着方年年看,“我不是。”
  “你现在就是了!”方年年指了指屋顶,告诉沈宥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9章 清蒸螃蟹   不是老好人好吧
  两个对视,互不相让。
  眼神在空气中胶着,火花四射。
  “阿姐,我们回来啦。”隔了老远,方承意就大喊着。
  方年年眼睛微动,漂亮的杏眼,顾盼生辉。
  沈宥豫眼睛闪了闪,竟然有些失神。
  方年年瞪了沈宥豫一眼,刁蛮又娇俏,才不要讲道理。真要讲道理,还是沈宥豫理亏咧,谁大半夜□□,谁大半夜摸闺阁女儿的门!
  要不是沈宥豫还有用,第一个想把这家伙扭送到官府的肯定是方年年,然后是方家全家人,如果方小弟知道的话,肯定要砍人。
  方年年迎出去,看到小弟吭哧吭哧提着的木桶,惊讶地喊着,“哇,好多螃蟹呀。”
  看着方年年的背影,沈宥豫抿了抿唇,跟了出去。
  “本来有更多呢,爹爹说那么多吃不掉,就挑了大的留下,其它放了。”方承意一脑门的汗,发丝湿漉漉的,鼻尖沾着塘泥,身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双眼亮晶晶的,去湖边抓鱼抓螃蟹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沈宥豫。”方年年喊着。
  沈宥豫犹豫了一会儿走过去,“干嘛。”
  “把螃蟹提到厨房去。”方年年吩咐着,自己从怀中拿出帕子给小弟擦着脸,嫌弃地说,“脏小孩子,待会儿就煮热水,好好洗洗。”
  方承意支吾着不想,眼睛左右瞅着机会,希望能从阿姐手上逃出去,他想立刻到对面的驿站,和朋友分享自己抓螃蟹的经过呢,绝对让梁壮羡慕得嗷嗷叫。
  “不准不听话!”方年年拍了一下小弟的脑门,让他别想跑。“爹爹和大牛叔也是,待会儿都好好洗漱下。”
  方年年抬头,看向走来的两个男人,都提着鞋、赤着脚,糊了一脚的塘泥已经干透。
  老爹提着个大桶,里面青背白肚的大鲫鱼在水里面不断挣扎,鲜活得很,养在水缸里可以吃上好一阵子。
  大牛叔扛着一张湿答答的大网子,后背已经湿透,身上一股子鱼腥味。他手上提着两条鱼,一条花鲢、一条黑鱼,个个都有手臂长,黑鱼生命力旺盛,尾巴不断甩动,水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应了。老爹还有惊喜呢,他把方大牛背着的网子拿到前面,“年年看,还抓到一只团鱼。做了给你和你娘补补身子,这团鱼可灵活着呢。”
  “谢谢阿爹。”方年年脆生生地应了,虽然她对甲鱼没什么太大的喜好,但老爹的一番心意不能浪费,过两日红烧,裙边肥喃喃得粘嘴。
  在方年年身后,沈宥豫盯着那桶螃蟹看,仿佛能盯出一朵花。他生气也不表现在脸上,谁让他一直冷着脸,生不生气看不出来,气了半天气得内伤加重的是自己,方年年没有半点儿感觉的,最后认命地提了木桶去了后厨。
  一路走,一路想着臭丫头能把这些螃蟹做成什么好吃的?
  螃蟹不登大雅之堂,哪怕高祖皇帝在世时年年在中秋都要吃上两只,依然不得上层人民的喜欢,味腥、性寒,吃起来麻烦,有碍形象。
  民间就更不喜螃蟹了,没肉。
  过年过节,大家更喜欢三指厚的大肥膘,吃得满嘴流油,大棒骨、猪下水都被嫌弃,哪个部位都没有大肉香。
  方年年已经想好了怎么做螃蟹,清蒸必不可少,蟹煲再来一个,今天中秋,螃蟹、月饼、花雕酒,一家人齐齐整整、团团圆圆。
  见了方奎他们带回来的鱼,不少人感兴趣,问着卖不卖,都被方奎一一拒绝了,这是留着自家吃的,挑的都是大鱼、好鱼。
  一众人遗憾地咂咂嘴,买了月饼陆陆续续离开。时间不早,该回家准备晚饭。
  就算是再穷苦的人家,今儿个也要吃上两个好菜,看一轮明月,闻着桂花香进入梦乡,梦想着自己改年也要过上大鱼大肉的日子。
  方家摆在外面的饼铛收了起来,留了几斤自家吃外,就是给李婶准备的。
  帮工的张家娘子一起收拾了东西,手脚没有往常的干净利落,磨磨蹭蹭地擦着桌子,她不时看向方年年,眉头收拢,心事重重。
  方年年打包着给张娘子的银钱和月饼,她看向张娘子,一双笑盈盈的杏眼仿佛会说话。
  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就等着张娘子说出口。张娘子的脸因为羞愧红了起来,她走到柜台那儿,低着头说,“姑娘,我不是摆弄口舌的人,但知道了这事儿想着应该告诉你。你们家待我们这些帮工的不薄,每年中秋在姑娘家干活,既能得到月饼,又能得到银钱,我家孩子能够过个好节。”
  方年年停下手上的事儿,拉起张娘子的手,坐到外头。随即,她倒了两杯清茶,其中一杯推到了张娘子跟前,氤氲的热气让忐忑的人渐渐放下了担忧。
  “婶娘,你做事麻利细致,每次帮忙后都帮着打扫,让我们轻松了许多。”方年年看向张娘子身后,娘亲塔娜走了过来。
  塔娜说:“张娘子做事,我们一向很放心的。你当家的送来炭都比别人家烧的好,用起来没有飞灰,给我们提供的分量实打实的。”
  方年年用力地点头,烧炭可不是轻松的活计,能够把炭烧好,更是考手艺,他们是用惯了张家的炭的,只要招呼一声就立刻送来,省了自家很多麻烦。
  张娘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拘谨地摸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很少被人夸奖,主家说的这些明明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她为自己的犹豫不决而惭愧,主家这么好,她怎么能够在听说了事情时没有第一个说呢,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娘子,姑娘,从你们家出来的那个伙计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糕饼店,专门卖的月饼,和家里卖的一模一样。他新聘的媳妇,就是以前来帮工的雀儿。”张娘子鼓足勇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我家那口子昨儿个去乌衣镇上送炭,看到他们家的生意可好了,打的还是您家的招牌,幌子上写着方呢。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胆小怕事,昨晚就应该来告诉你们的。但,但,我一直拖到现在。”
  张娘子低下了头,愧疚让她惨白了一张脸。
  已经做好了主家生气,拿不到工钱的准备了。
  方年年看了眼娘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塔娜无奈地点了点头。
  方年年拉住张娘子的手,粗糙的手指、干裂的掌心,这是一双为家、为生计操劳的手,早就没有了女儿家的娇嫩,岁月在手上雕琢出了许多沟壑,“婶娘,你愿意去做糕饼生意吗?”
  张娘子猛地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嘴唇抖动着赌咒发誓,“姑娘,我们不是那种黑心烂肝坏心肠的玩意儿,肯定没有那等下作的心思。”
  “婶娘想多了,我就是问你,愿意去做糕饼生意吗?不只是以往做的那些月饼,还有今儿个的这些。”方年年加重了握住张娘子手的力道,语言和软,眼神柔柔地看着张娘子,“今天做肉馅的豆馅的月饼,我带着婶娘从头到尾地做了一遍,你在家是老做饭的,一看就会,做好馅料无外乎用心、用料,琢磨琢磨就能够做出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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