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晚又忍不住自嘲,什么现在唯一能靠的,她不是从一开始就只能靠位面意识么,在另一个世界她已经死了,现在这条命也是位面意识给的……
林晚摇摇头,将这种在逆境中自暴自弃我pua我自己的负面想法甩开,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靠近这个房间的大门,听外面的声音。
她刚刚被从金檀台的密室小黑屋放出来,现在在一条正在极速行驶的灵舟上,灵舟去往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另一间小黑屋。
想到这件事,林晚不禁悲从中来。
几天前,她激情诈尸,被纪寒声大号小号一起抓了个正着,没办法,林晚只能当场声泪泣下地编就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为师内心深处一直很关爱你,为师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你看我是都是为了帮你才一边想弄死你一边特意建小号来救你”的故事。
她不知道纪寒声是不是相信了自己的“苦衷”,总之她自己是越说越心虚,越说越觉得对不起良心。
说到最后,眼看着纪寒声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模样,林晚终于认命地躺平,破罐子破摔地结尾: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你也看出来我没修为了吧,以前的确是我对不住你,我都认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
到了这地步,林晚其实也心知肚明,不管自己找多少苦衷,程雪意曾经对纪寒声造成的伤害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他身上每一道痛苦的伤痕之下,都刻着一个叫程雪意的名字,无法割舍,无法隐藏。
纪寒声不可能放过她。
再回想自己刚刚惊慌失措下竟然妄想着趁纪寒声不注意逃跑的行为,林晚觉得自己当时简直像渴死前试图从沙子里刨出泉眼的沙漠旅人一样可笑——
都不过是愚者在绝望下的自欺欺人罢了。
林晚抬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纪寒声已经如鬼魅般站在了她面前。
从纪寒声身上传来的寒意冰凉刺骨,这次,林晚没有再闪躲。
她坦然地直视着他,看着纪寒声的眼角一点点变成冷酷的猩红,看着他的手掌一点点捏上自己的脖子。
那一刻,纪寒声眼里的杀意是那么清晰。
就这样吧。林晚对自己说,不管是什么理由,程雪意的确对不起纪寒声。
错了,就是错了。
她既然继承了程雪意的人生,享受了再世为人的好处,也应当一并继承她的因果恶业。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好事,光是得到而不需要付出的呢?
程雪意曾经欠下纪寒声的,她赔。
不就是一条命,她本来就是已经死了的人,能多活几年就已经赚了。
更何况,这几年,她真的过得很开心。
林晚像自己印象中英勇赴死的义士那样决绝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耳边甚至忍不住自动回响起了背景音乐。
林晚觉得那一定会是电视剧里的白月光配角领盒饭时那种凄美悲壮的配乐,比如“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什么的。
倔强青铜林晚回想了一遍自己短暂的人生,觉得自己这次虽然死得冤,但是也并没有什么可怨,她看开了,她释然了,她圆满了。
这一刻,林晚心中热泪盈眶,她觉得自己的心灵已经到达了新的境界,等被纪寒声掐死了拿去烧一烧,也许就能出几颗舍利子。
然而等林晚已经在心里单曲循环完了两遍,也没有被纪寒声掐断脖子。
再大慈大悲的咒,再凄美迷离的歌,也耐不住单曲循环。
林晚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却正对上了纪寒声冷漠的视线。
下一瞬,她落入纪寒声漆黑如深渊般的眼眸里,那里死寂空旷如浩大宇宙,浮浮沉沉的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唯有瞳孔最中央的那一点亮光里,她猝不及防看见了里面倒映着的小小的她自己,只有她自己。
林晚的心脏骤然慢了半拍,心底最深处仿佛有一只小小的种子熬过了一个无比漫长又寒冷的冬夜,终于赶在天光大亮前顶开了厚厚的土层。
在带着寒意的潮湿的春风里,它哆嗦着,不合时宜,却迫不及待地舒展开了嫩嫩的叶。
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那嫩芽舒展时发出让人心慌的一声 “啪”。
那一声轻轻回响在灵魂不可触摸之处,带来持久的激荡,久久不息。
好奇怪,变得不像她自己了。林晚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转开了眼。
纪寒声却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我很可怕吗?”他俯身下来,寒意一瞬间逼近了林晚的脸,凛冽的气势挤压着无形的空间,让人头皮发麻,仿佛连皮肤都刺痛起来。
林晚不知道自己应该配合地抖做一团眼泪汪汪喊爸爸呢,还是满脸甜笑谄媚地说一句“哪里哪里您最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让人一见就想喊妈妈”。
但是在失却了让人可以尽情发挥角色扮演的面具后,她在纪寒声就只剩下那个赤/裸真实的自我,一下子就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我应该好好说话的,她想。纪寒声还愿意听她说话,那就代表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应该想尽办法争取他的好感。
但是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林晚心里暗暗地说:认清现实吧,别挣扎了,纪寒声不可能不恨你,你越挣扎越显得自己丑陋可笑,还不如坦荡点,利索地死了,好给自己留点体面。
她就这样在卑微地求生和体面地去死之间挣扎着,心里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恐怕程雪意一生之中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这大概就是纪寒声留着她迟迟不杀的原因吧,还有什么比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地欺压自己的强者狼狈地在自己手下凄惶挣扎更让人高兴呢?
就如猫戏弄老鼠时放任老鼠在自己爪下逃窜一样,小小的老鼠又聋又瞎,任凭它怎么努力,又怎么可能逃得开死亡的降临呢。
她是努力想要扯出一个笑的,然而这一刻她的脸部肌肉忽然变得僵硬无比,嘴角无法自抑地抿下去,像是要哭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像往日演戏时一样自如地做出各种表情。
于是最后,她只能无措地垂眸盯着自己的鼻梁,含糊不清地给出一句:“唔,有点吧。”
纪寒声仿佛是被她敷衍一般的态度激怒了。
“满嘴谎话!你除了撒谎还会干什么!看着我!”他捏着林晚的下巴往上托,咬牙切齿地低声质问:“什么叫做有点吧?你也知道怕?你不是很理直气壮吗?看着我被骗得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一定很快乐吧?你也知道心虚?”
林晚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眼睛却拼命往左右躲,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如果真的看向他,她想她可能会忍不住哭出来吧?
毕竟她演的林晚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示弱——但是换做是现在的林晚在纪寒声面前做这些事情,不用纪寒声嘲笑,她自己就先一步羞愧而死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纪寒声却快要被她的逃避逼疯了。
“不敢看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我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一定要侮辱我折磨我玩弄我杀死我你才开心!”
他的眼里疯狂和愤怒交织着,看着近在眼前却连看自己一眼都不肯的人,心里仿佛有一把火。
“不管你是林晚还是程雪意,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没有!你只是把我当玩具一样戏弄!”他嘶哑地吼着,单手揪着林晚猛地拉近,将林晚从自己的思绪里拉扯出去。
那一刻,林晚几乎能感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仿佛只要自己一呼吸,就能将他呼的气流带入自己的肺里,这种想法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
纪寒声还在失控般低吼着,她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从外界转移到纪寒声的嘴唇上。
她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呈现殷红色的嘴上下开合着,像他当初带自己去吃过的樱桃冰饮的颜色,只有最甜蜜的樱桃,从会拥有那样漂亮的颜色。
她知道那副薄薄的唇里吐出的一定是淬了毒一般怨恨伤人的字眼,然而那声音随着呼吸声渐渐远去了。
她脑海里渐渐被一个大胆的想法占据——这想法吓了她一跳,但是很快就被她接受,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辛苦养成的果实,不咬一口就死掉,实在是不甘心。
反正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吧。
林晚踮起脚,如愿在那上面咬了一口。
第67章 067 欠程雪意的东西,你拿什么来还……
事后要林晚回忆强吻纪寒声有什么感想, 感想当然是没有啥感想。
强吻这种事情都讲一个契机。
只要契机对了,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
林晚在现代的时候广阅无数言情小甜文,深刻掌握了男主解决一来自女主的矛盾的办法——按在墙上亲。
只要对象生了气, 你就可以按在墙上亲。
换个地方换个性别, 林晚觉得应该也——咳咳,可以,吧?
虽然迫于条件,她没能把纪寒声按在墙上亲。
当纪寒声如同一个被恶霸浪荡子玷污了的良家妇女一样愤怒地瞪大眼睛并狠狠在她嘴上留下一个口子,然后捂着嘴落荒而逃的时候,林晚捂着自己火辣辣地疼的下嘴唇, 还是这样想的。
直到过了一会儿,纪寒声又杀了个回马枪。
在林晚反应过来之前, 纪寒声就一脸苦仇深恨地把她绑了, 搜身, 扔进了小黑屋。
等林晚摸着渐渐回神的脑袋,纪寒声已经残酷无情地背对着她缓缓关上了密室的门。
林晚被程雪意曾经用来在自己天魔之种发作的时候绑自己的大铁链子绑得严严实实,只能眼睁睁看着密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只把她留在了小黑屋里。
这一刻, 刚刚占完美人便宜还觉得美滋滋的大猪蹄子林晚终于忍不住在小黑屋里痛哭出声,悔不当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敢强吻你了!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啊!”
回应她的是无情的锁门声。
从那天起,林晚就再也没有见过纪寒声。
纪寒声像是彻底把林晚从自己的白名单上划死了, 不管林晚怎么凄惨求饶, 都再也没有理会过她。
就在林晚以为自己要被活活饿死在自己的密室的时候, 一个浑身裹在黑衣的人打开了密室的门,再然后她就被蒙着脸绑着手出现在了这艘不知道要驶往哪里的灵船上。
黑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然而林晚知道他必然是纪寒声派来运送自己的手下。
因为对方虽然不说话,但是也不敢对自己有一点不尊重。
即使把自己绑在房间里不给自己踏出房门的自由, 可给她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林晚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还会尽力满足。
虽然在纪寒声面前已经丢尽了马甲,但是在外人面前,林晚还是试图重新捡起自己马甲精的尊严,努力扮演起了自己“天真可爱小师妹”“纪寒声最宠爱的小师妹”的角色,狐假虎威地暗戳戳和人套关系。
然后她就发现了,这家伙虽然不敢不尊重自己,但是也油盐不进。
不管自己怎么打听套话威逼利诱,对方愣是一句话不应。
竟然是个密不透风的棒槌。林晚死心了。
于是她就只能可劲儿抓着位面意识催了。
她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纪寒声扒了底朝天,现在她唯一能用来翻盘的底牌,就是来自程雪意的修为。
她之所以会一点反抗都做不到,不就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之身么?
但是林晚也庆幸自己之前还是凡人身。
不然纪寒声不会这么放心把自己交给别人看管。
林晚靠着船舱的门,默默等待着。
只要程雪意的修为和她磨合完毕,她就能逃出去了。
她只希望,纪寒声来得慢一点,慢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将自己想起来。
……
木十站在灵舟最前端默默注视着灵舟两侧的风景飞速倒退,心里计算着自己和主人的距离。
木十是魔尊驯养的一名死士。
半个月前,纪寒声出关前往仙界,魔尊将他和他这一批共五十人送到了纪寒声手里。
魔界做事讲究有一说一,处事硬朗,不喜欢谋私弄计,魔尊既然将这批人送到了纪寒声手里,那么他们从此唯一的主人也就只剩下纪寒声,纪寒声一声令下,要生要死,也决不犹豫。
所以主人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木十想。
他想起了纪寒声第一次召见他的那一天。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怪的指令。
那一天纪寒声将他叫到身边,先是给他种下了一份奴隶契约,接着就给他下了这样的指令:
他让木十带着林晚走,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他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买一处远离人迹但是绝对足够安全的地方将林晚关起来,给林晚准备好足够好的生活条件,找好人照顾她,然后自尽——做这一切越快越好。
在此之前,无论谁联系他,他都不能回应,而在他下一次再听到纪寒声的声音的时候,无论他已经做到了哪一步,他都要立刻自尽。
真是个奇怪的主人。木十这样腹诽着,将自己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他只知道,完成任务就是他的一切。
……
仙魔边界的天被黑白分割成等分的两半。
一半是黑压压的乌云压城城欲摧,另一半是晴空万里,碧天白云。
仙魔联盟的营帐群就建在这条等分线上。
纪寒声的营帐位于营帐群的最中央,统摄仙魔两界花了四十多天匆匆召集起来的仙魔大军。
仙魔大军一千两百里外的溧水河对岸再往东三十里,就是仙界南境第一大城,也是太初门宗门所在的城市:白云间。
白云间坐落在一处天高云淡的平原尽头,从溧水朝着北方走,看到的第一处风景便是浩瀚白云间拔地而起的高大城墙,仿佛承云而生的一座仙城,故名白云间。
然而现在这座城,是混沌天魔的地盘。
五天前,纪寒声出关,在柳成归和穆凡的引导下,仙魔两界再次会盟,召集天下宗门子弟前来,共抗大敌。
仙魔大军大军自南北各地纷纷而来,最后相约聚于溧水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