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她现在还肯哄它,真的戳穿了,她哄都不会哄它了,该怎样还怎样。
“谁教你的?”裴九凤绕着涂鸦转了一圈,新鲜感和刺激感令他情绪不错,没有立刻将韶音拉出去砍了。
韶音柔顺地答:“我自己想的。为了讨皇上欢心,我学了很久很久。”
裴九凤不反感别人讨好他。
或者说,没反感到要杀人的地步。
只要不是爬床,别的都可以忍。
他想到什么,眼睛微微发亮:“跟孤来。”
大步往外走去。
韶音小步跟上:“皇上,要去哪儿?”
“去宣明殿,孤要你在天亮前再画一幅。”裴九凤说着,唇角弯起来。
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让他自己看呢?
那些庸臣们也该看看才是。
韶音脚步一顿,说道:“皇上稍等,我去取颜料。”
让灰灰将颜料放在床后不起眼的地方,自己跑去取了过来。
并依依不舍地将被子放下了。
裴九凤未察觉,站在寝宫外等她。
韶音着了薄薄纱衣,拎着几只小桶跑来。
夜风吹来,纱衣拂动,曼妙身躯显露出来。
青丝飞扬,衬托出如玉容颜。
乃是世间不可多见的佳人。
然而裴九凤毫不动容。
世间红颜在他眼中皆是枯骨。
甚至想道,她穿得这么少,不怪他误会她是爬床的!
第51章 暴君的花瓶3 以其人之道。
夜色中的陈国皇宫, 肃穆而寂寥。
一座座巍峨宫殿蹲伏于暗色中,犹如一头头沉睡的远古凶兽,一旦被人吵醒,便会睁开硕大眼瞳, 张开巨口将人吞吃入腹。
然而皇宫的主人丝毫没有这种担忧。大步如风, 穿破浓浓的夜色, 衣摆飞扬,长靴踩出肆意而兴奋的节奏。
韶音提着几只小桶, 紧跟在裴九凤的身后。
宫人们都歇下了,长长的宫道上缺少了一道道忙碌的身影,显得空旷而沉寂。
只有裴九凤身边伺候的宫人, 挑灯相随左右,顾忌裴九凤的心情, 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脚步声都放得轻之又轻。
秋风卷过落叶, 滚过空旷狭长的宫道, 发出簌簌的声响。
韶音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肩膀。
她穿来的时机不凑巧, 原主前来邀宠, 穿得少之又少。深秋夜里,只披了两层薄纱, 实在不够。
好在一路去往宣明殿,裴九凤兴奋之下步履极快, 韶音没他腿长, 不得不加快步频,倒也走得身上渐渐热气腾腾起来。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宣明殿前。
这是天子与朝臣们进行朝会的地方, 恢弘的宫殿建造在一层层台阶之上,愈发显得巍峨肃穆,不容亵渎。
“就在这里。”抵达宣明殿门口,裴九凤在一旁站定,指着一片区域,眸光闪烁,“画吧!”
韶音瞧了瞧,嚯!
是他寝宫那块地方的十倍。
这下可不怕冷了。
画完这些,她还得额头冒汗。
“是。”韶音应了一声,随即将调料小桶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拿起刷子,弯腰在地上描绘起来。
裴九凤颇为感兴趣,负手站在一旁,瞧着她的举动。
宫人们很有眼色地一字排开,用灯笼将这片区域照亮,免得韶音看不清楚,画出纰漏。
一旦惹了裴九凤不开心,不仅韶音要死,他们这些思虑不周的宫人们也要陪葬。
殿前空旷,月辉从容洒落,加之灯笼映出的光芒,足以让韶音看得清楚。
小桶内的颜料不够用,韶音暗中吩咐灰灰加料。裴九凤这会儿兴奋着,倒没注意颜料够不够用的问题,而且灰灰不是一次性加足,而是用一点加一点,并不起眼。
画了大半夜,终于将一幅深渊涂鸦完毕。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再过不久,朝臣们就要前来了。
韶音将笔刷放进枯竭的小桶内,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望向裴九凤道:“皇上,幸不辱命。”
裴九凤已经站得远了。
自从深渊初现雏形之后,那漆黑的、仿佛吞噬人魂魄的画景,让他明知道是假的,也不再靠近。
此刻,借着微微天光,望着那精致恢弘的巨型涂鸦,少年眼底灼灼明亮。
“好。”一夜未眠,他清澈的音质变得干哑,“孤很满意。”
韶音柔顺地低头,躬身站立在一旁。
“下去吧。”裴九凤观赏着深渊涂鸦,头也不抬地对她挥挥手。
“是。”韶音柔顺地道,提着小桶离去,打算补个觉。
而裴九凤不仅将韶音撵走了,连贴身服侍的宫人们也撵走了。
他自己站在殿前,害怕又喜欢地看着那幅深渊涂鸦,眼底闪烁着。
不多时,有臣子出现在殿前的广场上,裴九凤这才收回视线,隐身在一根廊柱后面。
朝臣们前来的时辰差不多。
近乎八成臣子都是同一时间来的。
百余人出现在殿前的广场上,犹如分散在白纸上的芝麻粒,并不起眼。
直到他们渐渐走上台阶,来到宣明殿前,才显出拥挤来。
“这,这是什么?!”
有人看到宣明殿前的涂鸦,颤抖地指着问道。
“什么?”
“啊!宣明殿出事了!”
“这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涂鸦画得栩栩如生,令人犹如身临其境,大臣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假的。
等到人多了些,有那擅长丹青的,看出几分苗头,脱了朝靴往前一丢!
“砰!”
朝靴落在实地上。
沉默。
寂静。
“竟,竟是画出来的?”有人吃惊道。
“这是何人所画?”
“此人好大的胆子!”
众人激动之时,隐身在廊柱后面的裴九凤现身出来。
素来阴鸷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他本就生得绝色,此番心情甚好,笑容冲散了阴霾,加之曦光相衬,更令他绝色无双。
朝臣们不禁看得呆了。
更有几人目露痴迷之色。
这是裴九凤的人设之一。
他长得很美。
但他有多美,就有多痛恨自己的美。
剧本中,女主对他毫无痴迷,看他的眼神只有欣赏,眸光澄净明澈,令他高看一眼。
那么相应的,朝臣们的痴迷神色,就惹怒了他。
笑容陡然敛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阴鸷与暴戾,甚至眸中血光涌动。
缓缓走向那几名大臣,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子:“爱卿觉得孤生得如何?”
几名大臣瑟瑟发抖。
谁不知道皇上露出这副表情,就是想杀人?
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甚,甚佳?”
“孤这副容颜,竟只配‘甚佳’二字?”裴九凤陡然沉下脸,戾气地道:“有眼无珠!要之何用!”
那名大臣心头一紧!
紧接着,就听裴九凤喝道:“来人!将晋阳侯的眼睛挖了!”
“皇上饶命!”晋阳侯大喊。
其他人也求情,但是没有用,暴君从不听劝。
他又看向另一位大臣:“武安侯,孤生得如何?”
武安侯颤颤巍巍,声音抖得厉害:“集天下之色!聚万象之辉!无人能及,言语不能描述万一!”
“巧舌如簧。”裴九凤淡淡地说,“孤不喜人巧辩。来人,将武安侯的舌头拔了!”
武安侯脑子里嗡的一声,连忙跪下哀泣:“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裴九凤看都不看他一眼,紧接着望向另一名臣子。
那名大臣脸上汗珠如瀑,哪敢说什么,只见魔鬼红着眼珠朝自己走来,当即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嗤!”裴九凤轻蔑一笑,“如此胆量,也配做我陈国之臣?”
神情一厉,喝道:“来人!将这个酒囊饭袋之徒拉下去斩首!”
那位大人不是装晕,是真的吓晕了。
就这么无知无觉被拖下去斩了首。
其他臣子求情,根本没用。
一个个悲愤又绝望。
而上朝之时,有几名臣子劝谏,不可继续征兵了,国内青壮年留存很少,田地都没有人耕种了,经济发展不起来,国库空虚,陈国将衰,被裴九凤命人拖出去打板子。
他本来想杀人的。
但是他今天已经挖了一人的眼睛,割了一人的舌头,又斩了一人的脑袋,再杀人的话,朝堂上就没人了。
他就像圈养猎物的老虎,盘算着如何咬死自己的猎物。
韶音补觉到中午,才起来了。
刚一醒来,就听灰灰尖声道:“出事了!出事了!”
将裴九凤残暴的行径对她说出来。
萌萌的电子音都带了颤抖:“他,他太暴戾了……”
韶音坐在床上,一时没动。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淡淡地说:“你还觉得男女主不讨厌吗?”
灰灰不说话。
它看剧本的时候,并没有正面描述暴君的内容。只用叙述的方式,说他残暴,百姓怕他,止小儿夜啼,爬床的女人都被他厌恶杀掉等等,大篇幅都在写他对女主的温柔与包容,那么宠,那么甜。
可是,现在剧情之外,没有被笔墨多加描述的真实环境中,裴九凤的一言一行,都让灰灰不适极了。
仿佛前面两个世界的男主,都不那么可恶了。
“打个商量吧。”韶音道,“今天晚上,你给裴九凤编织一个梦境。”
灰灰听她说完梦境的内容,忙摇头道:“不行不行!他是男主,我不能伤害他!”
曾经它对男主施加过幻境,那是韶音不想侍奉狗皇帝的时候,它让狗皇帝自己一个人搞。那种幻境无伤大雅,所以可行。
如果让裴九凤做噩梦,是对他的伤害,它没有权限。
“好吧。”韶音并不失望,淡淡地说:“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灰灰一愣,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韶音重复了一句:“我自己来。”
她自己来什么?
灰灰不敢想,但它庞大的程序集却不由自主地运算起来,顷刻间得出答案——她要自己对裴九凤施加幻境。
这怎么可能?
她有这种本事?
灰灰忍不住又去查她的灵魂值。这一看,心凉了。
灵魂值,10。
及格线是800。
想要做快穿者,进入一个个小世界,没有坚韧强大的灵魂是不行的。当初灰灰捡到韶音时,测量出的灵魂值是1200。
现在只剩10了?谁信啊?!
它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更加不敢想她的来历。想让她别乱搞,但是心里畏惧,又说不出话来。
白天很快过去。
夜晚降临,韶音宽衣上床,准备歇息。
闭上眼睛的一刻,她的灵魂值有所波动,但是很快稳定在10。
灰灰好奇她做了什么,但是人物的梦境是它监测不了的,心痒难耐又没办法,抱着自己的玩具团团转。
只等明天一早,好声问韶音。
裴九凤从不做梦。
他睡眠不好,多数时候都在失眠的状态,偶尔沉睡也是很快醒来。
因此,刚一做梦,他就意识到了。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没有惧怕,反而很是好奇。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晋阳侯。
“他”在宣明殿前,很没用地瑟瑟发抖,口中吐出:“甚,甚佳?”
而他对面,是容貌绝色,阴鸷狠戾的少年天子。
沉着脸,戾气地道:“孤这副容颜,竟只配‘甚佳’二字?”
“有眼无珠!要之何用!”
“来人!将晋阳侯的眼睛挖了!”
随即,有侍卫上前拽他。
裴九凤下意识地挣扎,这些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冒犯他!
“你对孤的决策不满?”那张他十分熟悉,又厌恶无比的脸庞,此刻戾气更浓,冰冷残暴地盯着他说:“来人!将晋阳侯的双臂一寸寸刮掉!”
裴九凤蓦地瞪大眼睛!
“大胆!”
然而他的挣扎换来毫不留情地压制。
他被人踢在膝弯,双膝沉沉磕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有人伸手过来,挖他的眼珠。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他怒声喝道。
但是这些挣扎都没有用,他被人挖了眼珠。虽然是在梦里,但是疼痛清晰呈现,那锐利又剧烈的疼痛,令他情不自禁地发出惨叫:“啊——”
“吵得孤心烦!”失去了双眼,他的世界猩红一片,只听到前方传来熟悉而冷酷的声音,“将他的舌头割了!”
裴九凤剧烈挣扎,但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捏住下颌,冰冷锐利的刀锋进入口中,割掉了他的舌头。
剧痛!
裴九凤痛得冷汗淋漓!
呜呜哀嚎着,几乎要满地打滚,他又惊又惧,对自己说道:“醒来!醒来!孤要醒来!”
梦境中的五感都是迟钝而模糊的,这是常识。在梦境中,不可能拥有激烈的疼痛。如果有,那么下一刻他就要醒了。这也是常识。
偏偏,裴九凤痛得几乎打滚,却醒不过来!
接下来,他双臂被人抻直,衣袖撩起,冰冷的刀锋令寒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