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一个激灵,赶忙起身推他。但不好直接赶人,她蹭了蹭他冒出胡茬的下颌,被他摁住亲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清不愿的起身,捡起四周散落的衣裳穿妥,先一步出门。
一推门,守在外面的赤月见是他出来,差点没提起一口气。
“小五?”赤月下意识的唤出他在公主府的代号。
孟西洲面色如常的迈出,停在三人面前。
娇云娇玉自是早早就知晓,她们垂眸站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孟西洲忽略掉赤月惊诧的眼色,提了下唇角,吩咐道:“回金元时你们两个也跟去吧,小心伺候着。”
娇云娇玉顿时喜上眉梢,颔首道:“是,奴婢谨遵圣命。”
远远听院外来了人,孟西洲一声不吭的往另一侧翻.墙走了。
赤月眼睛瞪圆,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子高声道:“你们南璃陛下翻.墙头的本事可真熟练呐!”
她很确定,墙头另一侧的人,一定能听见。
当然屋里的人也听见了。
说着,三人进了屋,见到了小脸羞红的沈青青。
她抬起鹿眼巴巴的瞧向赤月,这几日一直瞒着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赤月敛起怒意,垂首温声道:“奴婢来伺候殿下更衣,四殿下就往咱们这儿走了。”
“嗯,我也没什么东西,娇云娇玉来帮忙整理就好。”
待贺兰凌见到小妹时,妆容妥当,天知道赤月用了多少粉才盖住她颈上的红痕。当然,暗中少不了一顿对孟西洲的编排。
二人刚去前厅用膳,孟西洲身着常服,从大门进来,贺兰凌欲起身行礼,被他挥罢。
贺兰凌见孟西洲盯着小妹打量,起身移一步挡在她身前,“陛下可是用过早膳?”
这时辰也就小妹拖着没用膳了。
一句客套话,不想引狼入室。
贺兰凌死盯着孟西洲,看他不紧不慢的喝着粥,一小口一小口的,跟个娘们儿差不多了。
“九殿下不多用些么,是不是不可口?”放下筷子的孟西洲看沈青青的碗里还剩着小半碗。
“吃不下了。”她擦了擦嘴角。
“近日水患连连,百姓流离失所,朕委实难忍食物浪费,还请九殿下不要介意。”
说着,孟西洲伸手将她的碗端到面前,舀了一勺,继续吃了。
贺兰凌顿时石化在原地。
若说粮食紧缺,去年图尔苏部闹灾时,宫内也一直这般节约,却也不见一国之君去吃个女子剩饭的呀。
这一举动,沈青青并不意外,三溪村两人日子过得还紧张时,阿洲总是故意给她多盛一些饭,剩下的他才会吃。
只是当着四哥的面这样,有些不太妥当。
沈青青的小手浅浅掐了他大腿一下,随不想被那人牢牢攥住。
赤月忍不住轻咳起来。
孟西洲不以为然,公然在桌下攥着小手轻轻摩挲,搞得沈青青心怦怦乱跳,却也依着他,直到用完桌面上的菜才把手抽回。
沈青青暗戳戳的瞪他一眼,兀自蹭了蹭发汗的小手。
贺兰凌怎么会瞧不出南璃皇帝的意思,故意轻咳两声,“陛下,时辰不早了,我同九妹准备启程,协定之事……”
孟西洲淡淡一笑,内官奉上一卷,低声道:“四殿下,这是昨日市舶司呈上的协定内容,他们连夜修改了细节,还请您过目。”
贺兰凌愣了下,接过卷纸细细看过,之前有争议的几点均已按照双方意愿修改妥当,的确可以定稿了。
“四殿下同九殿下此次长途跋涉,只可惜没来几日就要走,好在临行前,协定已经准备出来,四殿下也好回去呈给大君过目。”
事情办好,贺兰凌自然高兴,双方客套半晌,躬身行礼后,贺兰凌这头就准备往码头出发。
五月的汴京刚改变风向,此时正是码头最忙碌的时候。
可今日码头却分外冷清,贺兰卿去时,见皇帝亲卫在,倒也不意外了。
果不其然,孟西洲稍后出现,跟往日一样,未跟着皇帝仪驾,不过除了他,还有几人一同来了。
是显国公夫妇。
魏氏本想今日下帖请儿媳来府内小聚,听李炎说了,才知道青青要启程回金元,便跟老国公爷一起来码头送行。
贺兰凌不知对方为谁,听南璃皇帝介绍彼此身份后,他躬身行礼,却也疑惑为何显国公家的人会来给他们送行。
魏氏知道青青身份特殊,她其实是“过世”的世子妃的这件事,只能永远烂在肚子里。
故而在外人面前,老国公夫妇表现的不会太过亲昵。
魏氏招了招手,香菱带着侍从送上锦盒,她对贺兰凌温声道:“此去金元路途遥远,除了一些吃食,还有丝绸与南璃特有的草药赠予大君,是国公府的一片心意,两位殿下莫要客气。”
香菱将礼单奉上,贺兰凌当时未看,但见那一车车的东西往船上送时,心中疑惑更深。纳闷显国公府即便再好客,也不该如此,更何况他们之前都没见过……
待官船开行出一段时间,贺兰凌闲来无事,打开礼单一瞧,顿时惊了。
前后数十页的丝绸珍宝不说,单单百年人参、鹿茸等珍稀草药,就有整整两页。
贺兰凌在鸿胪寺任闲职,不是没见过各国献礼时的礼单,但这般大方,又无缘无故送礼的,还是第一个。
待他拿着礼单找到小妹时,才瞅见她身侧那俩丫鬟有些眼熟。
“这不是跟你在青园侍候的么?”贺兰凌打量着。
“回四殿下的话,是陛下让我二人随行侍候九殿下的。”
贺兰凌点头,没再说其他,只拉着小妹去到外面单独谈话。
“你看看这礼单,一个国公府的赠礼,是不是太夸张了些,旁人若不知,还以为是聘礼呢。”贺兰凌指着草药那一页给小妹看。
沈青青扫了两眼,心头一热。
国公府的礼单,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这里有几味草药是之前霍羡给的方子里有,但又不好寻的。
“小妹觉得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显国公府也有儿子?”
沈青青点点头,“有。”
“一个国公世子也想……”贺兰凌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恍然道:“这南璃皇帝就是那个显国公世子啊!”
此刻,身旁的小姑娘被微风吹得青丝飘摇,耳边四哥的话语被风带到远处,真是一句话都没再听了,她侧首,望向天角若隐若现的汴京城,面庞带笑。
贺兰凌这才明白,这一船的赠礼的来由。
官船驾着东风,一路平安回到普尔图木。
下船的第一件事,南璃与金元皇室要联姻的消息便传入耳中。
第94章 094 大结局(上)
“今有南璃新帝孟子思, 数次请求与金元皇室联姻和亲。本君思虑再三,本着于南璃永结世代之好所想,将本君与大阏氏独女贺兰卿配于南璃新帝为后。”
“金元送亲礼队,由本君四子贺兰凌、八子贺兰煜一同领队送亲, 连同皇室亲备嫁妆, 于庆景三十九年六月十八前往南璃汴京, 待和亲大典完成,送亲队原路返回。望南璃新帝孟子思与睿和公主贺兰卿姻缘夙成, 琴瑟和鸣,共谱佳话。”
沈青青回普尔图木的当日,恰逢吉日。早朝宣诏时, 满朝臣子无不欢喜,唯有要大君贺兰睿眉头微蹙。
小公主虽备受百姓爱戴, 可谁不知道, 当今诸国中, 属南璃国力强盛, 物阜民丰,小公主嫁去为后, 不但可保两国永世之好, 日后南璃皇脉也会流着金元人的血,是福延万代之佳事。
这也是当初, 群臣反对大君取消之前和亲约定的原因。
说到底,嫁女儿的不是他们。
在汴京时, 孟西洲提到过他与大君商议过婚事, 沈青青知道这事会被定下,却没想婚期会这么早,但她清楚父皇这样做的原因。
领诏谢恩后, 沈青青去见了大阏氏。
母女再见,分别之日已定。
想着两国路途遥远,她嫁去邻国为后,再见不知何日。
大阏氏心中难过,却又不好当着女儿的面有何表现。
女子间的哭诉,一开了头,就止不住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只问她这次去汴京好不好,能不能习惯那的生活,见女儿眸中含泪的点了头,她才笑着说:“那母亲就放心了。”
可彼此都清楚,万水千山之隔,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随后,大阏氏命人领来个面善的嬷嬷,沈青青认出对方正是上次和亲前来教她规矩的老嬷嬷,便起身颔首,同刘嬷嬷打了个招呼。
“还是给你寻来了之前的刘嬷嬷,你出嫁前没剩几日,但这次要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了,这次同上次不同,此去南璃,你便是一国之后,心性要收敛沉稳,诸事要和顺才好,即便那南璃新帝再宠你,要你不用拘束,你也不可同以前一样,没规矩的乱疯。”
大阏氏说着,觉得似乎太严厉了些,软下些许道:“母亲不是逼你,只因你是咱们金元的女儿,去了南璃,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金元,懂吗?”
“是,儿臣明白,儿臣定会谨记母亲教诲,也会跟着刘嬷嬷好好学的。”
刘嬷嬷见小殿下细声细语,乖顺的垂首,跟印象里的出入不小,稍感意外。
大阏氏看她在那规矩立着,招招手道:“行了,当下在我这慈元宫就别拘束了,快同母亲讲讲此去见闻。”
一个时辰后,殿外细雨绵绵,内官禀报,大君贺诏所有皇子皇女进殿。
沈青青到时,殿内还立着数名重臣。她乖乖去到八哥身旁,打量了一遍,单是这样看着,八哥除了比往日瘦了许多,其他与常人无异。
只是不知道,骑马射箭这些还能不能恢复了。
霍大夫说过,像八哥食入墨仙碱这么久,还能恢复行走的,已是出乎意料。
兄妹几人依序立在一旁,听见父皇在殿后轻咳,不由得蹙起眉。
他们今日因何被召集,心里多少都有数。
父皇这是要立储了。
少时,金元大君病态难掩地走出,当着朝中重臣与子女的面,亲自宣诏立齐王贺兰明纾为左贤王。
嫡长子承天之殊渥,无人提出异议。
立储过后,六位皇子皇女起了身子,离开政殿,恭喜之余,几位皇子闹着二哥去包酒楼请客。
被哥哥们拥在人群中的沈青青,见到兄友弟恭,和睦温馨的一幕,庆幸当初她迫着系统送她回到金元。
原文中的国破家亡不再,政权顺利交接,金元迎来一个新的机会,她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贺兰家的未来,已在今日决定。
婚期将近,日子过得飞快,再一转眼,已到六月十七。
亥时三刻,前几日就搬回皇宫的沈青青就着月色,推开了慈元宫内殿的门。
暖黄色的烛火下,大阏氏半倚在榻上,捧着件小童的中衣看得出神。
“母亲。”她低声唤了句,将大阏氏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九?”大阏氏怔了下,见女儿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并不意外,笑问:“睡不着么?”
“嗯。”
明明不是第一次,可沈青青却分外紧张。
上一次,她对那人一无所知,只捧着一颗真心去了南璃。
这一次,同一个人,不同的身份、环境,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大阏氏招招手,沈青青褪下披风,钻上母亲的床榻,猫在她怀里撒娇。
大阏氏自是把女儿搂紧,温和道:“瞧瞧,这是你儿时穿过的,这般小呢。”
她用手比划了下,“还记得你刚生下来就这么大点,脸上有块青色胎记,当时吓得我抱着你父皇哭,说你这以后怎么嫁人……”
“奶妈讲了才知晓,有些婴孩生来带着,过不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但我还是怕,怕小九儿生的不漂亮,后来,就想着小九一生平安快乐就够了。”
大阏氏嘴角含笑,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发丝,心中无限感慨。
这种感觉,只有做了娘的才能明白。
“这次听刘嬷嬷说你肯用心学,母亲很是欣慰。”
沈青青乖巧的蹭了蹭,她这次可真是下功夫了。
像文玩字画、棋艺茶艺之类的,她已然精通,可女红、乐舞、制香插花之艺,刘嬷嬷虽教导过,但她那时玩心大,不愿意学。
这一回,她塌下心,刘嬷嬷手把手的教,挨个学了个遍。
日子虽短,但她学的上心,前两日刘嬷嬷已回禀大阏氏,小殿下出师了。
大阏氏想了想,捏了捏女儿耳垂,低语几句,问:“小九可是听明白了?”
闻言,沈青青小脸瞬间泛红,之前刘嬷嬷教导男女房.事时就很难堪,却不想母亲也来支招,而且这法子……
“傻丫头,学好了自能享得其中之妙,学不好,吃些苦不说,夫妻之间也会生出嫌隙,母亲教的一定要记住。”
沈青青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她羞得窝进大阏氏怀中,点头小声道:“母亲,这能行么?”
“自是行的,傻丫头。”她笑着,又言传身教一番。
听罢,沈青青无论如何再也继续不下去这话题了。
“小九可知南璃新帝向大君求娶你时,许诺一生只你一人?”
“嗯,儿臣知道。”
大阏氏看着女儿清澈见底的眼眸,暗叹口气,酝酿片刻,终是没说出来想说的话,只揉搓了把她小脸,像开玩笑似的问:“若他有一天负了你,小九要如何?”
大阏氏经历过情窦初开,琴瑟和鸣。日子久了,碍于帝君身份的添人,又或是归于平淡,人总会变的。
只有她自己清楚,他留宿在小阏氏寝宫时,那难熬的漫漫长夜,湿了一方又一方的枕巾。
纵使她是个过来人,看透了深宫之中女人的无奈与牺牲,但她还是不忍心毁掉女儿的期许。
这时,沈青青颇为严肃的回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