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颈之上,鲜红可辨的吻痕,几乎要连成了片,甚至还有两处牙印……
是谁?会是谁?
他昨夜丢她同苏冉在雅间独坐,他又喝酒直至深夜。
沈娘子即便离开涠洲渔馆也不会太早,她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印子?
难不成是被人在路上欺负了?
不可能,沈娘子面色从容,不像是被迫的。
可又会是谁呢?
他想不通,这件事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折腾,像是有把刀,一下下割在他心口。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心疼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颖儿离世时。
那时他以为,自己这颗心,不会再为任何人而疼了。
直到他遇上了沈青青。
陆成玉不甘心,决心将此事查明,想着,便折身去找李炎。
李炎是昨夜在场唯一一个没有沾酒的人,最后也是他负责将各位大人送回府苑的。
所以他一定知道,沈青青是跟谁一起回来的。
陆成玉失魂落魄的在民宅里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
他不知道,他一心要找的李炎,此时此刻正跪在正厅内,满心委屈地端着茶盏受罚。
没找到人的陆成玉只好作罢离府,一出门,遇到了正好赶来的霍段。
霍段见挚友面色惨白,眸色黯然,他赶忙迎上去,问,“陆兄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这副模样?”
陆成玉心中悲切,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再动凡心,却遇到这样的事,就忍不住难过,他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给霍段,提到红痕时,脑海倏地冒出个今日的场景。
陆成玉来时,见孟西洲脖颈上露着三道抓痕,还沁着血珠子,他特地问过是怎么弄的。
孟西洲当时只是浅笑,淡然地回了句,“猫儿被逗急了,抓的。”
民宅里何时养过猫了?
他们来之前,陆成玉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找认打扫过,别说猫了,连个老鼠都没有。
事情一旦联想到了一起,诸多蛛丝马迹便从脑海中抽丝剥茧而来。
方才孟西洲在正厅里对他讲过的那番话,此时再思索起来,婉转提醒的意思明显大过支持。
是他……脑子被萌生出的情意扰乱了心智,忽略了孟西洲本来的态度。
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
陆成玉兀自苦笑,扭头对霍段道:“霍兄一会儿可有事情要做?”
“并无事情,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问问案情可有进展?”
“目前进展缓慢,既然霍兄没事,不如就同我喝上几杯吧。”
霍段见他心情不佳,自然不会拒绝,同陆成玉乘上一辆马车,离开了民宅。
是夜,涠洲的傍晚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沈青青用过晚膳后,倚在窗边,听着细雨打窗,脑海中一直想着昨夜的荒唐。
对于昨夜的事,她并不后悔,也不觉得有什么。
一时忘情,做了就是做了。
他们是夫妻。
这件事……毕竟也是之前常做的事,兴许他能因此想起些什么也未可说。
沈青青自顾自的洗脑安抚着自己,突然,窗外空悠悠地飘来一声“青青姐。”
沈青青赶忙起身,推开窗棂向外一瞧,竟是苏冉站在窗外。
她穿着件粉红襦裙,戴着昨日他们在摊子上买的红狐面具,孤零零的站在回廊之中。
寒风顺着窗棂灌入屋中,沈青青蓦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冉冉,你怎么会在这里?平日伺候你的老嬷呢?”
“我想青青姐了。”
看样子是她偷跑出来的,可知州府同民宅不近不远,走过来也要好一会儿的。
“外面下着雨,你怎么过来的?打伞了吗?”沈青青招呼她进屋,可苏冉似乎不愿意,就隔着半边墙,同她讲着。
“打伞过来的。”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老嬷嬷找不到了会担心的,我把你送回去吧,今夜太晚了,等明日,青青姐去府衙找你玩好不好?”
苏冉圆眼轻眨,笑着点了点头,“那青青姐能不能不把我偷跑出来的事告诉别人呐,我怕他们以后就关着我,不让我出来了。”
“不会的,陆大人不是待你很好么,什么时候关着你了。”沈青青披了件外衣,从屋内拿起把伞,又给娇云留了个字条,这才出屋。
苏冉很听话,见她来了,自顾自的走上前,轻轻捏上她的手。
“手怎么这样的凉?是不是出来的时候穿太少了。你等我去给你拿个小夹袄……”沈青青说着,又折回去拿了个小袄给她,沈青青骨架子小,给苏冉披上,也没有大太多。
“走吧。”苏冉拉上她,往院外走去。
出院儿没多久,沈青青发现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向宅院外的,她疑惑道:“咱们这是往哪儿去?”
“这是去知州府的近路,之前陆大人带我走过一次,刚刚冉冉就是从这里过来的。”女孩眨了眨眼就,声音娇娇弱弱的,听不出什么语气。
沈青青没多想,同她一路向东北走,少时,一个小门映入眼帘。
还真是有个出口。
她牵着苏冉出了小门,两侧是昏暗无光的青石小路,此时天上依旧飘着细雨,低声有些湿滑,沈青青有点后悔没拎个灯笼出来了。
“这么黑,冉冉方才从这里过来的?”沈青青有些迟疑。
“是啊,沿着墙根走,就不会错了,往前走,一转弯,就是知州府门口那条路了。”
“好。”二人手拉着手,几乎是摸黑,走在小巷之中。
沈青青心底有些发毛,她其实是最怕黑的,可当着苏冉的面,她总得拿出大人的样子。
少时,不远处泛起了主路的光亮,沈青青的胆子稍稍大了些,她停下步脚,松开苏冉的手,将手心的汗,往衣服上蹭了蹭。
再顺着记忆去拉苏冉的手时,人已经不见了。
“冉冉?”沈青青蓦地一惊,赶紧喊人。
倏地,苏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青青姐,其实我今天找你,是因为我想起了那个杀我阿娘阿爹的人长什么模样了。”
“冉冉,你在哪?不要乱跑,先过来。”
沈青青有些慌乱,细雨溅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密密麻麻的,惹人心慌。
“青青姐不是想给那个人画画像吗?我可以告诉青青姐的。”苏冉的声音依旧不近不远,带着些许笑意道。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我的画具没有带着。”
沈青青此时已经恐惧到极致。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苏冉她不对劲!
漆黑一片的小巷深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不紧不慢。
那人左手持伞,遮得很低,右手拎着个昏暗的红纸灯笼,远远望去,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沈青青望向那人,容貌若隐若现,有些奇怪,但却有些眼熟。
恍恍中,她瞧着对方的脸,很白。
白的不像人的模样。
“冉冉,快过来,这样不好玩。”沈青青的话语严厉几分,此时巷子突然出现这么个高大魁梧的人,她的直觉是跑。
可她又不能丢下苏冉。
“姐姐,其实我早就告诉你对方长什么样子了,是你自己太笨,没有想到。不过这样挺好玩的啊,姐姐做了错事,就要承担,跟阿爹阿娘一样,去承担自己做错的事。”
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黑巷之中,沈青青听得一头雾水,却又毛骨悚然。
待看清对方模样的一瞬,沈青青将手中的伞奋力丢了过去,向着身后的光源疾步跑去!
那人……原是戴着一只纯白的素女面具!
“啪嗒”一声。
几步外,不知是什么坠落在地。
倏地,沈青青眼前的光亮骤然消失。
巷子再次暗了下去。
第28章 028
民宅, 正厅。
窗外暴雨骤降,吹得半支的木窗叩叩作响。
李炎守在门口,疾雨嘈杂,他还是在这声音中分辨出了屋内阵阵脚步。
爷已经如此来回踱步许久了。
怕是涠洲命案不容易, 爷思虑过重。
李炎思索着要不要去给爷弄点夜宵来, 毕竟这一日, 爷都没怎么好好用膳。
孟西洲此时,的确思虑过重。
只不过, 不是在为案情的事。
涠洲命案看似扑朔离奇,实则清晰明了,一但确认哪日案发, 再对比往日有关联的命案,凶手自然而然浮出水面。
其实来后的第二日, 他便通过尸身情况大抵推断出真凶为谁。
只是对方身份特别, 又与陆成玉关系密切, 他并不急着将人抓捕归案。
故意拖延不过是为了试一试陆成玉为人罢了。
他来涠洲, 本就意并不在于破案,而是冲着陆成玉来的。
如今他所愿之事, 也已逐渐明朗起来。
如此一来, 孟西洲计划着涠洲之案,不出三日, 他就会收尾。
可唯有一事,完全出乎了孟西洲的意料算计。
昨夜, 春帐旖旎, 佳人在侧。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碰了沈青青。
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竟仗着酒意, 将她强行留下,又一寸寸的将她剥开吞下。
虽喝了不少酒,却也不至于完全失忆,甚至他品尝过每一处的滋味,都留于唇齿之间,久久含香。
那种纤腰盈握的感觉,他第一次尝,便知道自己有种要陷进去的趋势。
她身上的每一点,每一寸,他都觉得无比熟悉。
昨夜之后,孟西洲清楚,他同沈青青,的确是做过夫妻的。
昏暗中,她叠着颤音娇娇地唤他“阿洲、阿洲”时,他有过愤怒,是想停下来的,可又停不下来。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昨夜的他,到底是孟西洲,还是沈青青口中的阿洲。
那种混混沌沌被支配的感觉,让孟西洲抗拒无比。
也恐慌。
他从不是个温柔的人,听她带着哭腔小声求饶,也不曾有一丝怜惜,可那个人的情绪与意识,逐渐接管了他的身体,迫着他缓下,去轻柔对待身下娇小的人。
他第一次看到了藏匿在深潭之下,沈青青口中的阿洲。
虽只是波澜中的一瞥。
却也足够让孟西洲清楚,阿洲是他最痛深恶绝的那一类人。
既随和,又温柔。
这种人,不配做显国公世子,也不配他本应该有的身份。
事后沈青青没有睡着,他是知道的。
因为他没有在睡,他躺着,破天荒的犹豫起来要如何处理现在的沈青青。
醉酒后脑袋本就昏沉,她又在他耳边低泣了许久,未等他有了决断,里侧的人已兀自下床,悄无声息地将一切收拾干净。
沈青青的干脆利落,让孟西洲颇感意外。
他以为,她至少会仗着这一夜,同他求些什么。
比如,一个妾室的身份。
他虽无情,却也不至于如此。
现在虽然不是成家的时候,但他终有一日是要娶亲生子的,到候,他可以抬她个妾室,给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对她来说,算是麻雀变凤凰。
可她没有,她一声不吭的走了,像个落荒而逃的小兽。
倩影消失在房门口的那刻,心口又不可控制的痛了起来。
他想,他一定是染了什么心疾,又或者被这女人下了什么降头。
一碰到她,心疾就不可控地发作。
故此,孟西洲很是心烦意乱。
他心里,除了父亲、两位母亲,还有那个人外。
心几乎是空的。
自儿时起,他便是如此,学会用冰冷包裹自己,冷待旁人,用不带感情的双眼,去审视世间一切。
再后来,沙场上刀尖饮血的事见多了,心就更空了。
却不想,有一日,那会平白住进这么一个人。
赶都赶不走。
想罢,他扯出袖笼里的那一小条荷叶色碎布,还沾着淡淡桃香。
他兀自冷笑,正要顺在蜡烛上点燃,屋外忽而传来小而急切的哭喊。
似乎是娇云。
“李哥,我方才去给沈娘子送药,结果发现沈娘子不见了,就留下这么个画和信,我不识字,能不能找爷瞧瞧,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娇云拿着两封沾了水汽的信,慌慌张张对着李炎哭诉,话音刚落,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孟西洲铁着脸,冷若寒霜地扫过哭花脸的娇云,一把拿住她手中信函,匆匆扫过。
看到画中惟妙惟肖的小女孩时,孟西洲蓦地一惊,脑中闪过个荒唐却又更合理的念头。
“去,把守在霍家的秦恒给我找来!”
说罢,孟西洲大步流星地走进夜雨之中。
三月,雨季。
沈青青让屋外的暴雨砸窗声给弄醒了。
四目望去,眼前漆黑一片。
鼻息间丝毫没有涠洲的潮湿感,相反,很干燥。
沈青青感觉到此时双手双腿被束,被人吊在房梁之上。
宽大的袖口顺着胳膊滑落,昏暗中,到那对儿纤细的胳膊因重力而紧绷。
如今这副模样,像是只待宰的羔羊。
她很怕黑。
想到昏迷前细密而诡异笑声,沈青青便止不住的打颤,她绷着压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可惜,她不知道,吊在她脚踝上的绳索另一端,系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沉默在黑暗之中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你醒了,沈娘子。”
那人声音沉哑,但沈青青听出来,音线中暗藏的兴奋。
“霍公子。”
沈青青稳住心神,杏眼瞪圆,盯着屋内一角。
“哦?沈娘子果然聪慧,一猜便被你猜中。”霍段没再刻意改变声音,指尖缠绕着的绳索被他轻轻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