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阮有她家的钥匙,买菜做好了饭,等她下课。
李月明早就累瘫了,一进来就倒在床上:“太累了,这辈子都不想拉练了。”
乔阮给她盛了一碗汤端出来:“饭还有五分钟好,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李月明一边喝汤一边问她:“你回家了没?”
“嗯,在我妈那边住了两天,明天的机票。”
李月明遗憾:“这么快啊。”
“明天要帮教授打下手。”
“看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是体力活,你是脑力活。”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月明和她聊了很多,聊从前,聊现在,聊未来。
然后聊到了沈负。
这个名字好像成为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他彻底和他们失了联系,生死不明。
李月明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沈负不是沈叔叔的儿子。
她问乔阮:“你说,沈负以前那么爱笑,可他是真的开心吗?”
开心吗。
他甚至连开心应该是怎样的都不太清楚。
乔阮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了沈负,可是再听到别人提起这个名字时,还是莫名的会难过。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把他推进地狱的元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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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的时间过的无比缓慢,乔阮每天往返于实验室和宿舍。
马未希都要上五年级了。
夏依然每周都会给她打电话,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末了,还不忘意有所指的说一句:“楼下阿姨那个二十一岁的小女儿前几天结婚了,去喝喜酒的时候她还问起你了。”
乔阮就知道。
可能是觉得她即将迈入三十岁的大坎,夏依然最近特别着急。
一有空闲就给她发照片。
说是谁谁谁的亲戚,或是谁谁谁的儿子。
乔阮都敷衍的应付过去了。
长期泡在实验室里,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甚至连李月明和蒋安安都说她,比直男还要直,白瞎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乔阮每次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驳。
她对结婚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也不至于反感,碰到合适的她也会考虑。
实验室来了个小学弟,二十刚出头,很有天分。
带他的导师就是乔阮之前的导师。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小学弟平时都叫她师姐。
教授让乔阮平时多带带他:“你做实验的时候可以让他帮你打打下手,学习一下。”
乔阮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的小学弟,还太青涩,估计是对新环境不适应。
她点了点头:“好。”
教授走了,小学弟被单独留下。
他看到乔阮了,又很快的移开视线,最后磕磕绊绊的喊出一声:“师......师姐。”
虽然看上去好像脑子不太灵光,但好在听话,乔阮在实验室里待多久,他也陪着一起待多久。
从来没喊过累。
她熬夜熬习惯了,但小学弟刚从校园出来,肯定还没有很快脱离那个舒适圈。
乔阮见他一直打着哈欠,让他先去休息。
他一秒打起精神:“不用,我不累的。”
她眉头一皱:“不听师姐的话了?”
林盏抿了抿唇,委屈的点头:“听的。”
他磨磨蹭蹭的脱下实验服,开了门出去。
教授特地把他交给乔阮就是因为知道他的年纪小,没经验。
乔阮有耐心脾气也好,跟着她也能学到更多东西。
十多个小时的实验下来,乔阮早就累的没多少力气了。
她喝着补充体力的葡萄糖,盯着腕表上的分针发呆。
其他几位师兄师姐说说笑笑的进来,看到累瘫的乔阮,纷纷打趣笑道:“看来今年的新生不太行啊。”
乔阮没有力气开玩笑,把口罩往上拉,挡住眼睛。
“我眯一会,你们动静小点。”
“行,不打扰你。”
他们笑嘻嘻的应着,音量也果然降了下来。
乔阮说完话以后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醒的时候身边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她把口罩摘了,室内没光,室外也黑了。
洗衣机里还有一大堆衣服放着没洗,今天就不做饭了吧,去隔壁饭馆随便吃点。
她把口罩扔进垃圾桶里,想着这些站起身,然后被站在一旁的林盏吓了一跳。
“你还没回去啊?”
林盏点头:“刚选好了课题从教授那过来。”
乔阮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脖子,随口问了句:“吃了吗?”
他一愣,有些许紧张的摇头:“还......还没。”
看向乔阮的眼神却带着些许期待。
乔阮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年轻就是好啊。”
居然可以不吃晚饭。
乔阮因为长期泡在实验室里,饿一顿饱一顿的,肠胃出了问题。
不吃饭就容易胃疼。
她走了,留下小学弟在原地凌乱。
所以......不是想和他一起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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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每年都会组织一次全身体检,今年的实习生到了,又到了体检的日子。
乔阮很怕疼,也怕抽血。
但没办法,不想检查也得检查,这是教授定下来的硬性规定,每个人都得遵守。
今年还多加了一项。
心理健康。
医院的护士看到乔阮手里的挂号单:“周医生出差去了,不在医院。”
这样啊,乔阮问她:“那我什么时候过来?”
护士让她等一下,她跑去和另外一个护士讲了几句,然后拿着登记本过来:“您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姓名年龄,还有电话号码,我给您安排另外一个医生。”
乔阮拿着笔,在上面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护士说:“还是你运气好,沈医生的号很难挂的,平时都得提前好久预约才行,今天正好他有空。”
见她一副提到自己心上人的娇羞笑容,乔阮也没有太过打扰,道完谢以后就拿着病历本进去了。
很长的一条走廊,她走到尽头,看着门外显示器上的资料。
主任医生:沈随便,江北医科大学毕业,博士生导师。
乔阮疑惑的微抬眼睫,沈随便?
这名字取的确实挺随便的。
第23章 那十年,是乔阮的十年,于……
她推开门进去, 手里的病历本还没来得及放到桌面,视线就这么措手不及的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十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尚带青涩稚气的少年蜕变成成熟稳重的男人。
整洁干净到不见一丝褶皱的白大褂, 正整理病例的那双手,指骨分明, 皮肤白的甚至能清晰看见筋脉的走向。
大抵是听到动静了,他抬眸看向这边。
眼里的情绪被镜片过滤掉了大半, 看上去仍旧是风轻云淡的。
他变了许多, 身上有种成熟男性独特的魅力, 和莫名吸引人的荷尔蒙。
乔阮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护士提起他时的娇羞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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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阮沉默片刻,似乎还不能太快的承受这种重逢的冲击感。
她走进去,不打招呼显得有几分刻意, 打招呼的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算了,静观其变吧。
她拖出椅子坐下,把病例本递给沈负。
沈负接过时,手抖的厉害, 他用右手轻轻按住自己的手腕, 想先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好在乔阮并没有注意到。
他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场景。甚至还打算过,精心策划一场看上去不经意, 其实预谋许久的重逢。
可是没想到, 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
心理健康的检查都是一些最基础的, 用不了太多时间,沈负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 然后就让她去隔壁做个题。
乔阮接过病历本准备离开,沈负叫住她:“你,”
他顿了顿, “不记得我了吗?”
是带着试探的语气,同时又带着一些恐惧。
怕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毕竟是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
是十年。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她点头:“有点印象。”
乔阮走了,连叙旧都没有。
沈负却是满足的。
至少她能够记得自己,他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只是有点印象而已。
这些年,他从沛城到多伦多,最后又回到沛城,可他想去的地方一直只有一个。
那就是乔阮的身边。
他出国留学,一个月不到就回国了。
他没办法离开乔阮这么久。
他每周都会去乔阮的学校偷偷看她,有时候是每天。
后来干脆留在她的城市读书。
她每年的生日,沈负都会买一个蛋糕。
替她许愿。
祝他爱的人,长命百岁,无痛无灾。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未来会遭受的所有苦难都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替她承担。
他有一些自私,希望她永远不要谈恋爱。
那十年,是乔阮的十年,于沈负来说,却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他总是很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小心翼翼的爱意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开始拒绝了。
沈负好像没办法鼓起第二次勇气。
从她的学校离开,他自言自语:“沈负,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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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阮不想见到他,他就不让她见到。
但他没办法不去见她,所以他只能偷偷的见。
看到她认识了新的朋友,身边开始有异性追求,也看她谈过一段为期时间很短的恋爱。
下雨了,他会在她教室前放一把伞。
她经期不舒服,他会把糖水店里的所有糖水都买完。
然后请求店家去江北大学门口摆摊售卖。
这样乔阮就不用走这么远来买了。
沈负没有错过她的所有成长。
他亲眼看着他的阿阮,变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
有欣慰,也有难过,因为这一切他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的看。
像是一个偷窥狂一样。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沈负也说不清自己这十年是怎么度过的,他过的很艰难,光是乔阮谈恋爱,仿佛就要走了她半条命。
再到后来的治疗。
从病房出来后,乔阮的心里很乱,像是有一团麻线缠在一起,怎么解都解不开。
她拿出手机给李月明发了条信息。
乔阮:【我见到沈负了。】
消息发完后,她把手机锁屏,跟着护士进去。
里面放着几台台式的电脑,有个眼神涣散的女孩子坐在那里答题。
护士和乔阮最后确认了一次个人信息后,让她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去答题。
题目很多,等乔阮全部答完都过了十来分钟了。
她拿着打印好的结果又重新回到那个诊室,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伸出去的手收回,她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看自己的裤子,又看自己的衣服。
最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
和第一次在李月明家碰到沈负时一样。
那个时候的她也像今天这样,在意自己的形象。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成功戒掉对他的喜欢了,可能这些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下意识的举动。
她说服完自己以后,方才鼓起勇气把门推开。
“沈医生,结果出来了。”
她把检查结果递给他。
沈负很仔细的看了一遍,金色的细边眼镜,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被映衬出几分不近人情的清冷禁欲。
但此时却被他的温柔中和:“你最近睡眠不好?”
乔阮点头:“不怎么好,偶尔还会失眠。我的工作不稳定因素太多了,我经常在实验室待很久,作息很乱。”
沈负听完后神色严肃。
难怪他看她气色不太好。
他失眠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他不希望乔阮也去体会一般。
他语重心长的劝她:“这样长期下去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快调整过来。”
他不知道乔阮听进去了没有,她点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然后拿着病历本就要离开。
沈负的指腹抵着钢笔一侧,力道有点大。
喉结微滚,他叫住她:“乔阮。”
乔阮停下:“还有什么事吗?”
他笑着摇头:“想问你待会有没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
他故作从容的询问出这句话,手却抖的厉害。
电脑挡住了,乔阮没看见。
她点头:“嗯。”
医院附近有一家咖啡店,这么多年过去了,沈负的口味似乎也开始改变。
他学会在咖啡里加糖加奶。
加很多糖,很多奶。
乔阮看见了,问他:“你们医生不是很注重健康吗,摄入这么多糖分不怕得糖尿病?”
他但笑不语。
直到现在,他其实依旧不太习惯,喝这么甜的东西。
但思念一个人,似乎总会睹物思人,哪怕是连她喜欢的喝的咖啡,他也想一并尝试。
沈负的话仍旧算不上特别多,但看到乔阮以后,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和她讲。
真到要开口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