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阮不笑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而后垂眸挑唇。
笑的淡。
“不受欢迎。”
林盏一愣:“啊?”
他显然不信,师姐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这要是在他们学校,铁定是万人追求的校花啊。
她像是在告诉他一个秘密:“师姐虽然是在沛城毕业的,但师姐是高二才转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被别人孤立,校园暴力,甚至一度想过自杀,也尝试过。”
她把手抬起来,露出细白的手腕:“在这个地方,划了一道。”
林盏的心揪起来了:“师姐......”
她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沈负的耳中。
他看了看乔阮,又抬头去看天。
好像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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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阮做完实验报告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多遍。
有同事和她打招呼:“乔阮,那我们先走了。”
她抬头:“路上小心点。”
同事笑了笑:“你也早点回去,待会下大了就不好打车了。”
乔阮叹了口气:“我估计还有一会儿。”
外面的天色越发阴沉,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乌云积压在一块,仿佛要把这天都给压塌了才罢休。
乔阮整理完了,按了保存。
然后靠着椅子上发了会呆。
这是她的习惯,让自己时刻处于紧绷下的脑子放松一下。
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下这么大的雨,菜市场应该去不了。
家里的冰箱好像也空了。
点外卖的话可能没有骑手接单。
算了,不吃了。
太麻烦。
她打着哈欠,把拉链拉开,在包里翻翻找找,没看到伞。
突然想起自己是忘了带。
明明出门前还在嘴里念叨记得拿伞。
猪脑子。
她看着瓢泼一般的大雨,叹了口气。
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淋雨了。
她刚把包顶在头顶,准备冲进这雨幕中时。
头顶的伞面在她身下投下一层阴影,男人身上带着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
乔阮抬眸,正好对上他往下看的视线。
沈负的瞳色偏浅,皮肤也白,整个人看上去有种飘渺的不真实感。
“别淋雨,会感冒的。”
他像是知道她不想和自己打一把伞,也不为难她。
伞柄交给她手里,他转身离开。
仿佛田螺姑娘一样。
做好事不留名。
他已经走下台阶,整个人暴露在雨幕中。
乔阮迟疑半晌,叫住他:“一起走吧。”
沈负抬眸,雨水顺着睫毛滴下。
乔阮想,他的睫毛可真长。
伞是沈负拿着的,因为下雨不好打车,所以乔阮多走了一会,到前面坐地铁。
等她进了地铁站,发现那么大的雨,自己身上几乎一点雨水都没淋到。
而沈负,肩膀全湿了。
他收了伞,去便利店给买了一碗姜汤。
拜托店员特地煮的。
“预防感冒。”
他这么和乔阮说的,乔阮觉得应该预防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她摇了摇头:“你喝吧。”
沈负没接话,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放着。
乔阮说:“我先下去了。”
沈负跟过去。
乔阮走,他走,乔阮停下,他停下。
最后是乔阮先妥协的,她喝了。
“现在可以了吗?”
沈负放心的点了点头:“回到家记得泡个脚再睡。”
第32章 “乔阮,我犯的不是死罪啊……
“谢谢, 我知道了。”
乔阮和他道谢,多谢他的提醒。
然后头也不回的刷卡进了地铁。
沈负也没急着走,而是目送着她离开。
他的阿软啊, 从始至终一次头也没回过。
直到她的身影随着自动扶梯的下滑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沈负才垂眸低笑。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被抛弃, 又被短暂的捡起,等他好不容易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 窥见一丝光明, 然后再次被抛弃。
其实早该习惯了的。
他不介意再被抛弃几次, 但前提是,乔阮愿意再捡起他。
流浪猫都有被收留的时候,他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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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 沈负泡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心理访谈的节目。
他消遣时间的方式少的可怜。
独居的人似乎都爱养只宠物,但他讨厌毛茸茸的动物。
也讨厌黏人的动物。
透明的蛇箱里蜷缩着一条黑色的墨西哥黑王蛇。当沈负走近时,它会把头翘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蛇这种东西是养不熟的, 除非它熟悉了你的气味, 认为你无害,才不会主动去攻击你。
可能因为自己也是冷血的, 沈负更喜欢这种养不熟的冷血动物。
他戴上手套, 丢了只小白鼠进去, 看着它蜷缩着身子,将白鼠一点一点的吞入腹中。
沈负安静的欣赏完这一整场遵从食物链的进食。
看小白鼠的挣扎, 看它被绞死后吞下。
看完这一切,他烦躁的心仍旧没办法平静下来。
他想去见乔阮,想抱她, 想她和自己在一起。
可太难了。
她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
人与人之间若也存在食物链,那么乔阮,是能够轻易将他绞死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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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阮洗完澡后看了会电视,小梨花窝在她旁边睡觉。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坐起身去看谁打来的。
手机屏幕上林盏两个字很显眼。
电话按下接通,开了扩音。
林盏说话的声音有些费劲,像是背了个重物:“师......师姐,您现在有空吗。”
乔阮在睡衣外面随便穿了件外套,打车去到林盏说的那个地址。
陈绛哭的难受:“当初可是她绿的我,现在要和那个男小三结婚了,还他妈给我发请帖,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喝的烂醉,话也说不利索,仿佛自创出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口音。
乔阮大致听出了内容。
他大学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当时是女方倒追的他,觉得他读的名校,专业也好,以后肯定大有前途。
陈绛在她身上也没少花钱,她喜欢名牌包包,陈绛就各种勤工俭学赚钱给她买。
临到毕业了,陈绛都开始计划着和她求婚,结果对方找到一个更高的高枝,就毫不犹豫的把陈绛给甩了。
江北本地的富二代,现在就能看到的富贵,不用等到以后。
林盏看到乔阮了,像看到救星一样:“师姐,陈师兄喝醉了。”
乔阮拧开手里的水瓶,递给陈绛。
看到林盏脖子上的红色划痕了,她皱眉:“陈绛弄的?”
林盏抿了抿唇,点头:“把我当成那个抢他女朋友的男人了。”
见他这副可怜样,乔阮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盏抬眸看她,样子委屈巴巴的。
乔阮强行正了神色,努力把嘴角的笑憋了回去:“待会记得涂点碘伏,别感染了。”
安顿好林盏,又开始安顿陈绛。
林盏不知道陈绛住在哪,他又一直哭,不肯走。
实在没办法了,林盏只得给乔阮打电话求助。
乔阮让林盏扶着他,去附近的酒店开了家房。
人扔在床上,乔阮把灯关了,和林盏一起出去:“让他一个人睡一觉,明天酒醒了就好了。”
林盏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窗户应该......应该上锁了吧?”
乔阮略微挑眉,笑道:“担心他跳楼?”
林盏抿唇不语。
乔阮让他放宽心:“你陈师兄可不是这么有骨气的人,会为了爱情自杀。”
听了乔阮的调侃,林盏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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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绛喝酒就断片,第二天上班,早就忘了昨天发生的那点惊心动魄的事情。
看到林盏脖子上的红痕时还有心情打趣他:“昨天晚上和女朋友约会了?”
林盏捂着脖子,欲言又止。
他不记得了,乔阮倒是不介意帮助他想起了。
于是在乔阮简略的三言两语中,陈绛也逐渐记起自己发生的那点糗事。
这个点,来的人不多。
乔阮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陈绛:“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陈绛笑不出来了,看着那块巧克力发呆。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开口,问乔阮:“你体会过这种感觉吗?”
他少有这么正经严肃的时候。
乔阮点头:“有吧。”
陈绛抬眸:“你也被甩过?”
乔阮摇头:“算不上被甩,我们压根就没在一起过。”
陈绛似乎突然想起些什么:“难不成是......沈医生?”
今天的天气不错,碧波如洗的。
乔阮透过那片方方正正的窗子,看头顶的天空。
一大片的湛蓝色。
印象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天气。
心情都会变好。
“以前喜欢过,后来就逼着自己不喜欢了。”
她就是自私啊,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哪怕知道沈负那个时候有病,但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那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似乎是失恋的人对失恋的人惺惺相惜,陈绛对沈负突然没有那种强烈的敌意了。
他在乔阮面前这么装,说不定也只是想让她回心转意罢了。
爱的更深的那方,在感情面前总是最卑微的。
沈负仍旧每天都会来。
就是时间不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是晚上。
“刚给学生上完课,所以来的晚了点。”
他把饭菜一一端出来,用保温桶装着,他自己做的。
“都是你爱吃的。”
乔阮说过很多次了,让他不用送饭,她饿了会自己点外卖的。
沈负每次都是口头上答应,下一次还是会来。
乔阮干脆直接把话说开:“你这样死缠烂打,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沈负给她递筷子的手因为她这句话停在半空。
死缠烂打。
他轻轻垂眸,唇角攀上一抹笑,眼底却有哀色:“我只是给你送饭,送完就走。”
乔阮觉得自己最后一点耐心也被他磨没了。
她连名带姓的喊他:“沈负,你放过我好吗?”
沈负觉得自己的喉咙颤了几下。
此刻的他是正在被绞杀的白鼠,他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异样。
可刚一开口,喉咙泄出的颤音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乔阮,我犯的不是死罪啊。”
“你最起码......给我一个刑满释放的机会。”
他一直都知道她介意的是什么,他也在尽力的弥补。
他能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的他,还能怎么办呢。
被抛弃的次数多了,他的心理出现了创伤,会下意识的在乎别人的看法,时刻想着讨好别人。
他爸当时是希望他未来和苏瑶月结婚的,他也很坦然的接受了。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上乔阮。
也确实是想和苏瑶月结婚的,他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但对他不重要。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他需要对她好。
什么七情六欲,人伦常理,在那个时候的沈负身上,是不生效的。
他是一具傀儡,满是疮痍的傀儡。
是在遇到乔阮之后,他开始试着学习这些正常的□□。
他是因为乔阮,才想要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
可他也知道,乔阮对这件事很在意。
她觉得他的感情脏了,蒙了灰。
可沈负的感情,是因为乔阮才开始萌发。
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乔阮。
也只要乔阮。
似乎是觉得现在气氛有些凝重,陈绛拿着烟盒,抖了一根出来递给他:“我们出去抽根烟,等情绪先平复下来再说。”
沈负拒绝了:“我不抽烟。”
陈绛看了看沈负,又看了看乔阮。
觉得这事挺难办的,两个人都倔。
都不肯退步。
这样下去只会是死局,时间越久越没法解开。
帮亲不帮理,陈绛只能先劝沈负:“乔阮的脾气你应该知道,就是一头倔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你要是一直这么纠缠也不是办法,只会惹她厌恶。”
“我要是不纠缠的话。”他笑容苦涩的看着乔阮,“她肯定会立刻忘了我。”
他声音轻,似是低喃:“她没有心的。”
沈负走了,东西没带走。
他还是希望乔阮能好好吃饭,她的肠胃经不住这种饱一餐饥一餐的折腾了。
经过这些天,陈绛对沈负的态度也从厌恶转变为了佩服。
那么优秀的天子骄子,年纪轻轻就成了主任医生,还是博士生导师。
这样一个人,却愿意在乔阮面前一再的卑躬屈膝,低下头颅。
“乔阮,我有时候也觉得你的心太狠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心狠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