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窗外冰天雪地的景,想象着身体砸在上面的感觉,最终打了个哆嗦,认命的上前打开了门。
在她看清楚外面站着的人时,一脸的错愕。
居然是他!
齐云楚扫了一眼眼前画着浓妆,气质艳俗的女子差点没认出来。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在她身上再也难以寻出往日做贵妃时的半点尊贵。
秦妈妈一双描绘的精致无比的的眼睛打量着眼前通身气派,生得金质玉相,满燕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有他这般俊美的男子,十分不解他为何来找一个低等的姑娘,心中颇为遗憾。方才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姑娘眼红了,就连她自己都眼馋的厉害,恨不得亲自上阵。
她正还要再与他说说自家花魁娘子的好处,他冷冷扫了她一眼。
秦妈妈顿时腿一软,哪里还敢多话,立刻替他们关上门,陪着笑脸,“你们聊,你们聊……”
纪敏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世子,想起宫里那位如今已经荣登九五之尊的人眼里闪过浓浓的恨意。
明明她如此不知廉耻,到头来这世间优秀的男子都甘心留在她身边,就连这个容貌倾城,权势滔天的世子也不例外。
她不甘心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尽量的想要使自己端庄一些。可屋子里的气息以及她身上的痕迹无不彰显着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她越想越恨,咬牙切齿,“你来,是替她来看看我如今过的有多惨?”
眼前的人神情漠然,像是看她一眼都显得多余,开门见山,“兰景是谁?”
纪敏一听,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还不能止住。
齐云楚皱眉看着眼前疯疯颠颠的女人笑个不停,闻着屋子里低劣的熏香混合着一些腥齐几欲作呕,不耐烦道:“我再问你一遍,兰景是谁?”
纪敏这时止住了笑,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男人,道:“你终于发现了啊。”
她当然乐意告诉他兰景是谁,最好叫他对她死了这条心。
能叫她不痛快的事情,她向来不竭余力。
她想起那个男子,眼神里闪过一抹温柔,“他啊,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
皇宫,紫宸殿。
红袖匆匆进了殿,对正在批阅奏疏的秦姒说:“这几日听闻齐世子正在查询兰大人的事情。”
秦姒征了一下,“是吗?”
红袖点点头,有些担忧,“也不知齐世子知道了兰大人与陛下的事会不会生气?”
秦姒叹息,“当年我与他的事,除了你与红袖知道,他查无可查。”
“可是陛下别忘了,还有一人知道。”
“你是说纪敏?”
红袖点点头,“当初,她被妓院的人逼着接客,逃到大街上撞见了兰大人。是兰大人好心将她赎了身,还与殿下想尽了办法将她送回了纪家。兰大人那么好的人,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教她读书写字,读书做人的道理。到头来,她却因为喜欢兰大人被拒,为了一己之私,明知太上皇为了避免陛下耽于情爱,一旦出现与陛下亲近些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却还跑去告密。哎,可惜了兰大人这么好的人……”
一提及这些,秦姒心中的恨意便难以遏制,手中主笔应声而断。
“叫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死了,她那种人不配死!”
红袖忍不住担忧,“她那个人惯会装模作样扮可怜博取同情,奴婢担心齐世子听信了她的话,对陛下心生嫌隙。”
提起齐云楚,秦姒脸上的恨意消散,眼神柔和了些。
“他若是真听信她的话,便不配我喜欢……”
……
玉安坊。
纪敏看着眼前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子,眼里闪过一抹恨意,语气却委屈可怜:“明明兰景哥哥先喜欢的是我,她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兰景哥哥。这也就罢了,你不知她那个人有多么的薄情寡义,兰景哥哥如此为她,到头来死的时候她自始自终问都没问一句。最可笑的是,这些年,她喜欢的人都带着兰景哥哥的影子,包括你齐世子,笑起来的时候,跟他一模一样。齐世子,你千万莫要被她的甜言蜜语给骗了!”
她说完原以为齐云楚会因此愤怒,谁知他冷冷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
纪敏连忙追上去,伸手想要拉住他,却瞧见他看待蛆虫一般的眼神冷睨了她一眼。
她怯怯收回手,神情可怜,“看在我什么都说了的份上,求世子救救我出了这里,阿敏下半辈子给世子当牛做马!”
齐云楚看着眼前看似楚楚可怜,实则心肠歹毒的女子,除了关于那个叫兰景的男子的事情,其余的半个字也不相信。
他虽恨她如此三心二意,可是她那个人确实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亲倾心以待。
“齐世子!”纪敏见他要走,“扑通”一声跪到他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她心肠歹毒,将我送到这种地方来,我,我活着生不如死!若是世子不肯救我,那就求世子可怜可怜我,杀了我吧!”
齐云楚停下脚步。
纪敏心中燃起希望,连忙抹去眼里的泪,冲他挤出一抹乞怜的笑意。
她其实并不想死,只是不愿意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若是他肯救她逃出升天,便是再好不过。
谁知眼前的男人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嘴上却说着最是无情伤人的话。
“她那个人,天生对女子有着怜悯之心,从不这样折辱一个人。她如此待你,定是你对她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她心中恨极了你,却又偏不杀你,想叫你在这世上受尽折磨。她恨的人,我必也厌恶。所以,你不配死!”
……
齐云楚一连十日都没有去上朝,也没有出现在皇宫里。
这一日,秦姒傍晚用膳时看见桌子上摆了一道花菇鸭掌,想起这道菜他最是爱吃,顿时没了食欲,搁下了筷子。
“撤了吧。”
红袖瞧她神色不对,连忙叫人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撤了下去,又服侍她漱了口。
她捧着茶碗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独自一人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十一哪儿去了?去叫她将花蔷找来。”
半个时辰以后,花蔷也不知是从哪里的酒桌下来,进殿的时候身上的大氅裹着寒气与酒香。
看来,她自从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后过的十分滋润。
她皱眉,“他最近忙着做什么?可有,见什么人?”
他生成那副模样,成日里在燕京城晃悠,也不知有没有什么过分亲近的……
花蔷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明明想要问问是否有旁得女子亲近齐世子的女帝,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这个人行走江湖最是将义气,鉴于前些日子他们一起饮酒时齐云楚曾指点过自己,觉得自己应该投桃报李。
“他近日常去兰桂坊饮酒。”
果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帝王脸倏地一下绿了!
“放肆!”
他居然敢!
花蔷表情十分的遗憾,“陛下不晓得,齐世子一来,兰桂坊新来的花魁娘子眼睛都直了,顾不得半点矜持的上去献殷勤,且齐世子那个人,酒量实在差得很,要是——”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秦姒一眼,神情暧昧。
若是在平日里,秦姒自然能够瞧出来花蔷故意在激她,可她一听到齐云楚在兰桂坊整个人的火气就上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儿?”
“微臣刚来的时候,齐世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秦姒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叫来红袖替她更衣,阴沉着脸带着红袖与花蔷出了门。
二人到了地方之后,秦姒扫了一眼屋内,这才发现偌大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花魁娘子,甚至连个婢女都没有,只有眼神迷离的齐云楚正面皮绯红大着舌头侃侃奇谈的谢毓说话。
“听兄弟一句话,回云都吧,那个女子不值得……”
秦姒松了一口气,冷冷扫了一眼谢毓,眉梢都透着怒意,“怎么又是你!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带他来这种地方饮酒?还不快滚!”
都在这儿跟他胡说八道些什么!
谢毓喝昏了头,一瞧是花蔷,扶着桌子走到她旁边趴在她背上,眼神涣散的看了一眼秦姒,道;“花花,你可千万不能学那个薄情的女人!”
秦姒看了一眼花蔷。
从未低过头的花蔷恨不得当场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动作粗鲁的领着谢毓的后衣领给拖了出去。
待人走后,秦姒关了门,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不知饮了多少酒的男子。只见他雪白面孔上透出绯红,浓黑的纤长的眼睫上也被酒意晕染的似要淌出泪来。
那对多情的眼眸明明伤心到了极点,却无端端生出一丝春情,惹人爱怜。
他似是才瞧见她,楞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你居然来找我?真是难得。”
秦姒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回去吧。”
齐云楚点点头,扶着桌子起来,声音怅然,“确实要回去了。”
他都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了。
秦姒见他站都站不稳,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垂下眼睫看她一眼,眼神里说不出的难过,只看得秦姒心中有些愧疚。
他伸出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她的眉眼,喉结不断滑动,声音低哑,“兰景是谁?”
“你醉了。”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扶着他想要将他扶到里边的床上休息一晚。
“是吗?”
他不肯走,环住她的腰,颈窝埋在她的颈窝,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声音委屈,“姒姒,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秦姒叹息,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发涩,“小齐哥哥没有不好,是我不好,对不住你。”
可她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对着一个与兰景生得一模一样,就连琴音也一模一样的人视而不见。
那是她年少时的求而不得。
亦是她心中最大的愧意。
可齐云楚又有什么错呢?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惯会三心二意,所有的人都舍不得。
眼下闹成这样的局面,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还有一事……
她见他醉得厉害,小心试探,“小齐哥哥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为何我总是会心口疼?”
齐云楚“嗯”了一声,“我给你吃了你一辈子只能爱我一个的药,姒姒怕不怕?”
这世上哪有这种毒药。
秦姒松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多心,摸摸他的脸,低声哄他,“小齐哥哥给的,即便是穿肠毒药我也心甘情愿。”
齐云楚从她颈窝抬起头来,捧着她的脸,眼神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了,“真的吗?我家姒姒真乖……”
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秦姒叹气一声,吃力的将他拖到了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不知梦见了什么,面上浮出浅浅的笑意,带着三分少年的脆弱与天真,不见平日里的半分霸道□□,叫人更加的心疼。
秦姒情不自禁的伸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嘴角浮现出连她也未可知的温柔笑意。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洇红的眼角水光潋滟:“小七,跟我回云都吧,我不喜欢燕京。”
第99章 云清已然动情
秦姒低下头亲亲他的眼,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实在抱歉,可是她一不想再骗他。
她怎么可能陪他回云都呢。
她在他床边一直坐到半夜,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找了十一过来守着他,自己便先回宫了。
等到十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次日晌午。她递给秦姒一封信,道:“齐世子给您的。”
秦姒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眼神瞥了一眼那封信,想要接过来,却最终没有,只是道:“读给朕听。”
十一拆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回云都过年,你多保重。
“他还说了旁的什么没有?”
十一摇摇头,“没有,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与平日里并无不同,走的时候就将这封信交给了属下。”
“那你怎么那么晚回来?”
“属下偷偷跟他回了府,看见他骑马回去后叫人送了水进屋沐浴,出来时便嘱咐齐三收拾东西。瞧着院子里的情景,好像早就准备好要回去了。”
秦姒听完,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十一只觉得她心思越发难测,忍不住问道:“可要属下去追他回来,或是派人跟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摇摇头,“不必,他会回来的。”
十一点点头,正要退出去,却被她叫住了。
“你去找一找兰溪,给他安排一处离皇宫很近,朕容易找得到的住处。”
十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研墨的红袖“……陛下难道就不觉得这个兰公子出现的太过巧合吗?可要属下查一查他的来历?”
陛下一向谨慎,不知为何对待这个人会这般没有防备,明明他一身的疑点。
秦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沉静,“朕不想知道他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他是谁。在朕心里,他就是兰景。只要他是兰景,那便足够了。”
十一见她如此执着,点点头,正要走,又被她叫住。
“一定不能够叫他知道,做的隐蔽些。”
不知道,他就不会难过。
无论是小七,还是秦姒,都不想一个叫齐云楚的男子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