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世子云楚以下犯上,即日起不再担任怀化将军一职,无昭不得再踏入内宫一步!
此圣旨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皆是哗然。
不许踏入内宫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难见天颜,这是失宠了啊!
至于齐王世子到底做了什么以下犯上的大事惹怒了天颜,谁也不知道。
那晚齐云楚夜闯后宫的消息被封锁的死死的,半点消息也没流出来。
朝臣们本以为女帝对齐世子从前宠上了天,如今这样兴许不过是一时之怒。谁知他们冷眼瞧着过了春节之后,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未见到那个一向目中无人,叫人惧怕的齐世子出现过。
元宵夜宴这一日,因着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准备的格外热闹。夜宴之上,人们偷偷打量着空出来的齐世子的位置,又看了看一向与女帝暧昧不明的云太傅一如既往神色淡淡,好似天塌下来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位艳绝九州的美人世子确实是失了宠的,于是又暗戳戳的打算起自家子弟进宫的事宜来。
谁不想自己家的儿郎进宫服侍女帝,若是将来有了子嗣,那可是连带着全族都争光的大事情。
只是谁也不敢主动提及此事,生怕传到了那个一向小心眼的齐世子耳朵里惹来麻烦。毕竟齐世子家大业大,一个小小的怀化将军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谁人不知,他肯做这个将军,不过是给女帝一个面子。如今面子不用给了,他重新做起了他的世子,少了些约束,更加叫人害怕。
酒至正酣。宴会上户部吴侍郎也不知是给自己灌了多少酒,一时脑袋发昏,大着舌头多嘴提了一句册立后宫之事,坐在上首原本挂着浅浅笑意的的女帝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大殿之内原本热热闹闹的宴会一时之间静悄悄,众臣子连悄悄话都不敢说,各个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动静,眼角余光来回的向上瞄,心中暗道一声这吴侍郎平日里在钱财上那是最精明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在这种场合犯糊涂。
好好的一个宴会提起这事儿,这不是专门找人不痛快。这要是再小心眼一点儿,指不定的有多少小鞋等着吴侍郎那对大脚板子穿!
也有些一向与他不对付的,眼神里流露出兴奋之色,摩擦手掌等着上首已然变了颜色的女帝发落。
吴侍郎眼瞅着端坐在大殿之上的女帝变了脸,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腿一哆嗦,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连带着酒也醒了不少。
他连忙跪下来告罪,“微臣酒后失言,还请陛下宽恕!”
坐在上首的女帝捏着必酒杯半天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吴侍郎汗如雨下,背后的衣袍被汗水浸湿,贴在背脊背上十分难受。泪珠子顺着眼睫毛渗入到他本就不甚明亮的眼睛里,蛰的他眼睛生疼,看东西越发的模糊,却连擦都不敢擦。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上首的女帝突然轻笑出声,“怎么,都这么紧张做什么?吴大人说的是,朕年岁不小,确实该册立后宫了。不知吴大人可有适龄子弟?”
圣意一向最难揣测,尤其是上头这位,虽才登基不到一年的功夫,平日里瞧着跟你和和和气气,最是礼贤下士不过,可做起事情来,丝毫不留情,狠着呢。
他伏在地上一时不知她是何意,只得道:“老臣家中有一子,年二十。”
女帝点点头,“那吴侍郎明日就送画像进宫来。”
吴侍郎一时愣在那儿没反应过来,直到旁边有人推了推他,“吴大人还不快谢恩。”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叩谢皇恩。
在座家中有适龄儿郎的官员们原本还以为他要遭难,不曾想就得了这种福气,暗恨自己为何不主动先开这个口,酸得眼睛都红了,嘴上还在那儿乐呵呵的奉承,“吴侍郎好福气啊。”
谁知上头的女帝又言,“朕后宫空虚,各位大臣家中若是有适龄儿郎,皆可一并送了画像进来。只一点,朕要的是心甘情愿,切莫勉强。”
众人一听,一脸的喜色,喝酒更加的畅快,相互之间心照不宣的向对方道喜,暗地里却憋着劲儿的较劲,想把对方比了下去。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越发高涨,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范与坐在那儿始终一言不发,瞧着上首的女帝怎么瞧都觉得不对劲,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他下首的云太傅。
云太傅朝他微微颔首,神色如常,仿佛这事儿与自己也没关系。
这时候不知谁大着舌头朗声道:“范左相家中不是也有一位在燕京城出了名的光风霁月的公子,不如一并送了画像进来。”
范与收回神色,冲那位大臣笑笑 ,“家中小儿已有婚约。”
秦姒这时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俨然已经有了醉意,“侍郎说的对,不若拿来给朕瞧瞧也好。”
范与一时不知她的是真是假,只得应承下来。
宴会结束在子时。
朝臣们来的时候各个峨冠博带,端得上名士之风。走的时候各个面红耳赤,脚下发虚,红着脸膛大着舌头叫人搀扶着回去,与市井之间那些醉了酒的男子并无不同。
秦姒始终坐在上首,瞧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宫殿,染了醉意的眼神看着坐在下方神姿高彻的男子。只见他玉冠束发,衣衫整洁,半点没有沾染这世间俗气。
她托腮坐在那儿,微微眯眯眼睛,看人似乎也有些重影,“先生为何不走?”
云清起身,缓缓走上大殿,伸手替她抹去嘴角一滴酒渍,“陛下今晚醉了。”
秦姒笑笑,眼神里似荡尽了外面的月光,轻声道:“醉了也好,醉了朕心中高兴。朕心中高兴,你瞧瞧方才坐在大殿里的臣子们有多高兴。”
“陛下真的高兴吗?”云清眼中的怜惜都要流出来了。
秦姒敛起了笑容,想要去握他的手,心口中又开始疼痛。
她忍不住怒上心头,一把拂去满桌子的酒菜。
顿时桌子上摆放的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酒壶晃了一会儿“嘭”一声倒地,里面的酒水顺着台阶一路流到殿中,形成一道蜿蜒曲折的小溪流。
云清连忙上前揽住她,才使得她免于跌倒在地。
秦姒勉力站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旁,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对不起你云清。”
事到如今,她从前许诺云清的又如何作得了数。
云清并不知齐云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也不明白那晚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没关系。”
秦姒嘴巴张了张最终抵住不了心口的疼痛与他告别,一路朝着长街走去。
红袖也不知齐世子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只瞧着她就这么恨上了齐世子,就连之前好了的失眠症也开始复发,心中不免担忧。只是她不肯说,她也不好问。
两人在长街上走了一会儿,秦姒只觉得心底涌出一股燥意,叫她心烦意乱。她道:“你去叫太医院给朕开点止疼药,就说朕心口疼的厉害。”
“不如奴婢先将陛下送回寝殿再去?”
秦姒瞧着空荡荡的长街尽头黑漆漆一片,两旁的高墙在地上晃出光怪陆离的影子,心里一时也有些害怕,点点头,正要走,只见前面轻飘飘落下一个身材颀长,一身玄衣融入黑夜,面容晦暗不明的男子。
秦姒定了定神,眼神跟着他左耳处的红宝石耳坠晃了晃,想起来人是谁,恨得牙根痒痒,在那儿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就走。
她就不信,她辈子都会受制于他!
次日一早,秦姒酒醒后才想起,她早已经禁止他入宫,怎么会在宫里见到他?
顿时,她气不打一处来,将昨夜巡守的羽林郎统领左思言叫了来。
“朕瞧你如今这份差事当得越发好了,居然如此玩忽职守,叫他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宫,岂不是将朕的脑袋送到了他手上!”
左思言自觉失职,跪在地上伏在地上半点未敢抬起头来,出去的时候,脸都青了。
红袖见她今日十分焦躁,叫人煮了降火气的茶汤来。秦姒瞧着案上的茶汤,默默看了一会儿红袖,满腔的怒气一下子被这碗茶汤给抚平了。
她叹息,“是朕刚才失态,只是禁军替朕守着皇宫,而他却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红袖见她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从前被齐世子精心喂养回来的脸颊的那点儿肉全没了,忍不住问道:“齐世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陛下如此不快?”
秦姒坐在那儿沉默良久,这时身体越发壮硕,已有三四岁孩童般大小的花朵扭着屁股钻进屋子,晃着尾巴又去扒着塌去捉弄躲在自家宅院的那只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的小乌龟,只觉得它十分得瑟的样子像极了齐云楚,怒道:“越发嚣张!”
红袖看了看闻声立刻趴在地上装死,一脸无辜的花朵,心道也不知陛下是骂一条狗,还是骂齐世子。
这时小连子抱了一堆的画轴进来,还没开口,瞧着临近春日里,天气一日比一日暖,面色却一日比一日难堪的陛下今日里的一张脸格外的不好看,愣在那儿求助似的看着红袖。
秦姒头也未抬将一份批好的奏疏放到一边,“何事?”
小连子立刻道:“这是朝中各位大臣们送上来的公子们的画像。”
秦姒从一堆奏疏中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他怀中的画轴,皱眉,“平日里叫他们做旁的事情,推三阻四,做这种事情反倒快得很。”
小连子忐忑,“那——”
“姐姐,你看着挑挑。”
红袖为难,“这,这奴婢怎么看着挑?”
秦姒这次头也未抬,“就按照朕的喜好挑!”
红袖心道:“那到底是按照兰大人的模样挑,或是云大人的模样挑,亦或是按照齐世子的模样挑?”
可陛下再没针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意见,红袖只得叫小连子将画像放到榻上,两人先是认真筛选了一遍,这才拿给她看。
谁知她二人精选挑选了一上午的画像,陛下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道:“瘦成这样,有什么好看。”
红袖又将陈将军家的小公子画像摊开。
“胖了!”
红袖与小连子对视一眼,又打开了一副画,只见画像里的公子生的玉树临风,模样虽不比云大人与齐世子,也算是上等。
秦姒懒洋洋瞥了一眼,“这是谁家公子?”
红袖看了看署名,“是范左相家的。”
“不是说已有婚约了吗?”
红袖:“……”
于是,朝中大臣们叫画师们精心画好的画像堆在了仓库里,直到上面蒙了一层灰,也没等到到底谁家公子被瞧上了。
这是早朝,翰林院那位最年轻有些缺心眼的翰林学士不知被谁怂恿着多嘴问了一句。
只见坐在上首,头戴冕冠,身着冕服的女帝那对沉静的叫人害怕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道:“赵学士今年贵庚?”
赵学士不知她何意,如实回答,“微臣今年三十有二。”
女帝点点头,突然道:“今年主管科举的是你吧?”
赵学士心中开始忐忑,“是云太傅与微臣一同负责。”
于是女帝接下来再未多说一句话,照常议事。
于是赵大学士窝在那儿一早上都惶恐得不得了,没明白天子说那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下了朝,他拦住了正要出宫的云清。
他上前作了一辑,哭着一张娃娃脸问道:“还望太傅告知,陛下方才是什么意思?”
云清往勤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道:“赵大学士今年不过三十有二,家中必定无适龄儿郎选入宫中,且现在已经是二月底,春闱正在如火如茶。”
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十分客气的冲赵大学士点点头,便飘飘然离去。
赵大学士立在原地楞了一会儿,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后脑上。
陛下这不是变着法的说他一颗心没放在正事上,操了不该操的心吗!
赵大学士回家后匆匆用了早饭,赶紧往衙门跑,接下来一颗心都扑在春闱上,再不敢乱操心。
朝堂上清静了,秦姒一心扑在公务上。再加上 左思言加强禁宫防守 ,齐云楚倒是没再来宫里。
他人没来,关于他的消息倒是传得沸沸扬扬。
无非是齐世子受了情伤转了性,一日日的不着家,宿在花街柳巷,今日与兰桂坊新来的花魁娘子成了知己,明日与平康坊的当家花旦有些暧昧,惹得两家魁首当街为了他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这话满燕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不知怎么传到了秦姒耳朵里。她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红袖见她面色极为难堪,忙道:“齐世子根本不是那种人!”
秦姒冷哼,“他是不是那种人关朕什么事儿!以后谁要是再在后宫论及此人,罚俸三个月!”
红袖瞧她一副厌极了齐世子的模样,哪里还敢多说话,赶紧嘱咐下去,不可在宫中胡言乱语,造谣生事。
这事儿大概过去三五日,某一天中午她午休起来在那儿坐了一会儿,突然冷冷道:“朝中某些大臣成日里眠花宿柳,成何体统!叫锦衣卫指挥使好好查一查,一经发现,即刻严处!”
红袖不知她好端端怎么说了这句话,也没好多问,连忙着人通知了花蔷。
花蔷接到口信的时候正巧与齐云楚在谢毓的后院切磋武艺。
她瞥了一眼空旷的院中那棵百年大树下一身劲装,浑身大汗淋漓,发丝凌乱的男子,只见透过枝繁叶茂的枝叶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得他容颜愈发俊美,笑道:“我怎么瞧着,她这道旨意都好像是在针对你?”
齐云楚不搭她的话,拔了插入地上的剑,“再来!”
……
二月,立春,万物复苏。
今年新帝登基,有意选拔人才,对今年的科举十分的重视,马上就到了会试时间,是以今年的燕京城格外的热闹。
尤其是今年的主考官乃是当朝太傅,天子恩师,是何等体面。
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会试过后,很快选出了贡士。
这一日,云清来勤政殿见秦姒,将贡士们的卷子搁到了她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