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才落,她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
齐三看着她飞速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她怕是个武功高手……”
他总觉得要出大事,脑子终于聪明了一会儿,决定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义父知道。
小七一口气跑到了齐云楚所在的院子,门外守着的人告诉她世子妃正在里头沐浴,请她来了可以直接进去。
十一瞧着紧闭的屋门,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小心推门进去后。
屋里暗香浮动,伴着药香萦绕在她鼻尖,浅色黛色轻纱幔后有水声响起。
十一站在外间隔着,心中不知为何一时有些紧张。
里面正在沐浴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声音有些慵懒低沉:“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果然是殿下的声音。
听着声音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十一虽觉得奇怪,可还是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里间隔着层层薄纱,随微风清扬。她隔着轻薄的纱缦似是瞧见一个曼妙的身影在里面。
十一屏息伸手撩开纱缦,入眼的是用药材鲜花浸泡出来的浴桶里一个线条紧致,略微有些削弱纤细的背部。
与其他部位似雪的肌肤不同的是,她背部自左腰处往上刺着一只浴血重生,美轮美奂的凤凰。
十一比谁都熟悉这只凤凰。
幼时殿下替她挡鞭子的时候,背上留下了疤痕。殿下爱美,十分不喜欢,可去疤痕的药用了许多,那些比着旁边的白皙还是显得略微红了些。恰好宫里有个绣娘,一手袖针使得出神入化,不仅女工一流,还特别善于在人体上刺青。于是殿下便叫那绣娘在她背后刺了这么一副图。
那个绣娘叫红袖。后来,与她们相依为命。
十一眼下看着这幅凤凰图腾热泪盈眶。
她没能照顾好殿下。她让殿下受委屈了。若是红袖在,殿下一定不会被那个合该千刀万剐的狗世子给骗了感情。
她上前单膝跪在地上,眼眶里的泪水砸在厚厚的地毯之上。
“属下见过殿下。”
水里的女子好久才转过头来,却没有叫她起来,只眼瞧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纪淮安的尸首送回纪家了吗?”
“没有——”
十一突然愣住了,浅色如琉璃珠一样的眼睛蓦地睁大。
为了避免殿下伤心,她从未跟殿下提过纪淮安的事情。
桶里的凤凰起了身,伸手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帛将自己曲线有致,湿漉漉的身体包裹起来。
她缓缓上前将十一拉起来,轻轻拍拍她的手,用她惯有的有些懒散的声调开了口。
“十一啊,这段时间苦了你。”
十一激动哽咽,“殿下……”
她的殿下终于回来了!
秦姒却很平静,也没有叙旧的打算,话锋一转,神色有些凝重,“与牧羊阁的事宜安排妥当了吗?本宫明日要见他们。”
十一点点头,“牧羊阁的人随时恭候殿下。”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敢这个时候敲门的,不用开口也知道是谁。
十一瞬间暴怒,眼里杀意尽现,“属下去杀了他!”
秦姒淡淡扫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十一愤愤不平,“他如此待殿下,殿下为何还要心软?”
秦姒笑了。她一笑,杏眼眼光流彩,摄人心魂。
“十一,你知道什么是失去吗?”她抬起双臂,瞥了一眼旁边放置的华丽绯红衣袍。
那是她最爱的颜色,张扬到了极致。
十一摇头,收了佩剑,动作娴熟的上前替她更衣。
秦姒一点儿也不理会屋外的敲门声,任由她慢条斯理的替自己穿好衣裳,理好如瀑似的发丝,漫不经心道:“齐王一心沉迷亡妻的悲痛,不善教子。就连二十年前名闻天下的山月先生言溯也不过如此。将一个好好的坐拥西北二十三城的未来之主,教导的如此儿女情长。这齐王世子人生受挫的第一课,本宫来亲自教导一二,不枉他这段时日对本宫的照顾 。”
第38章 属下只盼殿下不要被美色……
齐云楚敲了两次门都不见有人开门,也没听见声音,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小七病才刚刚好,身子还虚弱的很,一个人在里面若是晕倒可就麻烦了。
他看了一旁守着的侍女,“世子妃可是一个人在里面?”
那侍女忙道:“十一在里面伺候。”
十一?
齐云楚皱眉。他想起来了,是那个看起来一身煞气的侍女。他这几日光顾着照顾秦姒,根本没将其他事情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这个侍女哪里都透着奇怪。
他低声吩咐,“你待会儿叫管家去书房等我。”
“是。”
齐云楚站在院中等了一会儿,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连忙走上前去,才往里面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心又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小七自从醒来后有什么不同,可又瞧不出哪里不同。
比如现在,她穿着曳地的绯色长袍,领口遮的不那么严实,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她就这么赤足散发的站在厚厚的地毯铺就的地面上,依靠在门边,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慵懒,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她已经完全没了这几日的颓废低迷,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她是将那日的事情忘了吗?
她越是这样,齐云楚心里越是不安。
“你先下去吧。”她瞧了一眼旁边低垂着眼睫的侍女。
侍女点头,看也未看他一眼便退了出去。
齐云楚现在也无心计较她的态度,一门心思只在眼前的小七身上。
“今日天气极好。”秦姒抬眸看向屋外碧空如洗的天空。
齐云楚站在门口呆呆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她的话好。
“我的东西呢?”秦姒转过眼问他,神情淡然。
“什么?”齐云楚回过神来,见外面风大,生怕她着凉受冻,上前本能的牵着她的手,将她牵回了屋子里的榻上,拿一块薄薄的锦被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找什么?我去找。”齐云楚见她既没有拒绝自己也没有不高兴,伸手替她理好柔顺的发丝。
“我身上带着的那块鸡血石,还有你送我的玉簪。怎么,你后悔了吗?”她转过头来看他,眉眼弯弯,眼似星辰。
“不,我怎会后悔!”齐云楚拿着湿漉漉的眼神瞧着她,似是期待,似是不敢相信,“我,我立刻找给你。”
他不待秦姒说话,立刻起身出了房门。没一会儿的功夫手里捧着一个乌色质朴的暗纹小匣子回来了。
他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好好的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他送给她的玉簪,一样是她打算送给他的加冠之礼。
如今瞧见这两样东西,仿佛昨日之事已经隔了数年时光,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是齐云楚心中明白,就是变了。
他现在无比怀念会对自己撒娇耍痴的小七。
齐云楚在不安中看着怀里低垂着眼睫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的秦姒,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小心翼翼,“你,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秦姒这时抬起头来看他。
她没有说话。
她敛起神色,眼里连笑意没了,一对杏眼深不见底,谁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开了口,淡淡道:“好啊。”
她心想,但愿你以后也愿意原谅我。
齐云楚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一颗心更加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才好。
他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她只用了一些粥,连忙叫人送了饭菜进来。
两人用了饭,齐云楚又服侍她吃了药,扶她躺下休息。
秦姒临睡前突然问他,“我那日身上的衣裳是你脱的,澡也是你洗的?”
原本只是不安的齐云楚闻言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耳尖红的滴出血来,解释道:“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当时太着急了,我,我什么也没看!”
秦姒见他如此,幽幽叹息,“看来,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没有诱惑力,脱光也没用……”
口不择言这一块,齐云楚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一句话说的他语塞,想要解释,可又总不能说自己起了反应如何,欲说还休的瞧她一眼,面红耳赤。
不过他见她还愿意与自己说笑,心里高兴的很。这比她说一百句原谅还有用。
齐云楚心中实在难过,吸吸鼻子,上前突然抱住她,一句话也不说。他现在只要这样抱着她,心中便无比的踏实。
秦姒也不拒绝,任由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齐云楚松开了她,亲亲她的额头,“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一些杂事,很快。”
秦姒点点头,“我等你。”
一句“等你”,齐云楚又忍不住揽她入怀,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可眼下堆积了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又抱了她一会儿,见她阖上了眼睛,替她盖好被子,又轻轻亲了一下她光洁冰凉的额头,才依依不舍的掩门出去了。
等到齐云楚走后,床上原本闭上眼睛的秦姒睁开了眼睛,起身重新坐到桌子上,找出她当时买回来的工具,开始打磨那块鸡血石。
……
书房内。
管家走后,齐云楚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瑟瑟发抖的侍女,眼里的寒意凝结成冰,哪里还有在秦姒面前总在不经意间眼里的情思就要溢出来的温柔模样。
那两个侍女不待他说话,主动交代,“都是表小姐交代奴婢做的,奴婢不敢不从!”
齐云楚扫了一眼齐三,“将她带过来。”
齐三见他真的动气,哪里还敢多话,立刻出去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赵凝被带到他面前。
她自从那日知道自家表哥从城楼上跳下来之后,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一直坐立难安。此刻见他脸上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冰冷脸色,求饶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站在那里开始抹眼泪。
齐云楚努力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压了回去,这才开了口。
“若不是看在我母妃与舅舅的面子上,我一定杀了你!”
赵凝闻言连哭都忘了,瞪大了含泪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小到大,无论她犯什么错,他也从来不会真的惩罚自己。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给迷昏了头,变得如此可怕,居然对自己喊打喊杀起来。
齐云楚看也不看她的眼泪,冷声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再踏进云都半步。不然,我就亲自将你做下的事情写信告诉舅舅!”
赵凝哭的开始抽噎,“你如今被那个妖女迷瞎了眼,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她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齐云楚回过头来看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道:“逐出云都城,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那两个侍女听见他留了自己一命,连忙口头谢恩,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待人走后,齐云楚一脸的疲累。他看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娇嫩花瓣,眼神有些茫然,“齐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迁怒于人。”
齐三老老实实回答,“主子总有主子的道理。”
迁怒也好,惩罚也罢,她们始终怀了坏心思。若不是她们,或许主子有足够长的时间去慢慢跟小七解释妍小姐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几乎要了小七的半条命。主子整日混沌不安。
“你留意着她的动静,若是起来了,立刻告诉我。”
齐云楚开始坐在那儿处理积压了几日的庶务。
齐三瞧着他这几日为了照顾小七,几乎都没有怎么睡过觉,眼下一圈乌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想要劝几句,可他又不会说话,默默退了回去。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齐三又回来了。
他踌躇了一下,道:“方才小七出了府。”
齐云楚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立刻起身,一脸紧张,“几时出去的?”
还未待齐三回答,他已经出了书房,直接朝着府门去了。
他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瞧见秦姒跟十一正要出去,连忙追上去,故作轻松道:“你要去哪儿?”
秦姒示意十一先走。
十一一言不发的瞧了齐云楚一眼,翻身上马,朝着南街清河轩的方向去了。
齐云楚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一个小侍女的眼神,更何况,小七都说了喜欢她。他一向爱屋及乌。
他握着秦姒有些冰凉的手,“不若我送你去?”
秦姒伸手替他理理他方才走的太急,有些微乱的鬓发,“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齐云楚不说话,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委屈。仿佛眼前的女子,跨出了这个门槛,便不再回来了。若是换成从前,他必不会让她就这样出去,可眼下,他生怕自己多说一句便惹了她生气。
秦姒见他不舍得松手,也不着急,眨着眼睛仰头看他,“我会在亥时前赶回来。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齐云楚自然不会让人看着她。他不可能日日拘她在府中不让她出去。
良久,他伸手替她将额前的发拢到耳后,柔声道:“我等你回来。”
……
清河轩三楼茶室。
宁朝十分焦躁的看着窗外被暮色笼罩,雾气蒙蒙的江面,心中十分的焦躁。
已经快小半年的时间,他们至今仍然呆在云都这个地方。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整个朝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足以让一个足月的婴儿呱呱落地,成为政权中心的主导者。
可他效忠的主子仍然在儿女情长,一点儿也不着急。比如今日,说好了酉时三刻见面,时辰马上到了,她人还没有来。
宁朝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