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憎恶自己的父亲,可是在某些方面,他们极为相似。尤其是在心狠手辣,薄情寡义这一块,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了,你方才可追到云清,他如何?”一想到云清,她心里不是滋味。
红袖忧心,“云大人瞧着很难过,陛下方才的举动伤了他的心。”
秦姒只觉得国事再繁琐,也不如这些事情叫人为难。
她一脸怅然,“不怕姐姐笑话,朕现在怕极了他……”
只要云清在,齐云楚一个眼神扫过来,她腿都软了。
红袖一向爱操她跟十一的心,蹙眉,“这样下去,云大人该如何是好?”
秦姒瞧了一眼那只正在拼命往外爬的小乌龟,面有踌躇,“要不,朕今晚与他谈谈?”
第88章 云清: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齐云楚自皇宫回来便回了燕京城城西修德坊的一处宅子。
宅子是老宅子,从前某位郡王的府邸,现在临时改制成他的府邸。地处比较偏僻,十分的安静。
齐云楚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丢给身后的齐三,直奔自己所在的院子。
谁知他才一进院门,一道白影突然自门后闪了出来。
齐云楚本能出手,一把遏制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一尺的距离。
“疼——”只见被提起的是一个生的唇红齿白的十五六岁少年,细白面皮涨得通红。
他一身牙白色衣袍,满头青丝编成细小的发辫,尾短坠了珍珠,全部拢在脑后绑成高高的马尾,十分的招摇。
“怎么是你?”
齐云楚立刻松了手。
那少年跌落在地,抱着被他差点掐断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碧绿清澄的眼眸沁出泪光,摄人心魂。
“差点被哥哥掐死!”
齐云楚上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皱眉,“你怎么还没回云都?””
那少年直起腰,个子勉强到他耳朵,眼波流转,笑起来露出两边的酒窝,一派天真,“阿星这不是在燕京城替哥哥看着她。否则的话,你如何放心。”
齐云楚闻言一脸阴沉。
自称阿星的少年瞧他的脸色,敛起笑容,“她又欺负哥哥了?哥哥莫要犹豫了,时间一到,那东西便再也无用处,往后即便是哥哥后悔,也没了办法。”
齐云楚一边往里走,一边沉声道:“你确定那东西对她无害?”
阿星连忙追了上去,“自然不会,只是不能够与旁人亲近,否则便会产生噬心的痛苦。若是与旁人发生……会吐血不止。”
“再说吧,”齐云楚进了屋子,神色凝重,“你即刻出城回云都。”
“我不回!燕京城这么好玩,我还没玩够,哪儿都不去。”他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两粒黄金制成的色子在那儿扔着玩。
齐云楚睨了他一眼,“赫连炔来燕京城了。他知道我叫人救了你,此次必定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他知道你是个男的,如此戏耍他,必定剥了你的皮!”
阿星丝毫不在意,“他只知道我不是我姐姐,又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现在天山又不归属姑墨,他能奈何得了我。况且,我眼下在燕京,他若是敢动我,我必定弄死他。”
“不行,他若是死在燕京,会给她带来麻烦!”
阿星托腮,嬉笑,“哥哥总是事事为她着想。”
齐云楚知道他向来贪玩,也不勉强他,嘱咐道:“总之你好自为之,这段日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不要乱走,免得被他瞧见。”
“阿星知道了。”
齐云楚点点头,看了一眼刚好进来的齐三,“你去将谢毓请来,就说我回来了,找他一叙。”
他性子孤僻,在人生地不熟的燕京城除了她,就只有谢毓一个熟识的朋友。
他心中实在疲累,想要与他饮酒。
齐三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正要走,阿星立刻追了上去,搭着他的肩膀,“我跟你一起去!”
……
秦姒最终没有去找齐云楚谈有关云清的事情。
她处理完政务之后想起云清走时候的模样,心里实在是不舒服,便换了便服带着红袖与十一出了皇宫直奔云清的太傅府去了。
太傅府在燕京城东城。
秦姒路过谢毓的糖果铺子,突然想进去看看,谁知还没到门口,便瞧见齐三远远骑着马过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漂亮少年,正兴高采烈的同他说话,一向少话的齐三不时冲他笑笑,如同从前一样笑得憨傻。
秦姒盯着那少年碧色眼眸片刻,眼神在他胸前打了个转,只见那处与一般男子无疑,十分的平坦。
齐三这时也瞧见她来,不情不愿的上前向她行了一礼。
秦姒微微颔首,盯着那漂亮少年的碧色眼眸,淡淡道:“这位是?”
那少年声音清亮,上前咧嘴一笑,露出两边的酒窝,“我叫南星,见过……”
他声音拉得很长,眼珠子咕噜一转,狡黠的眼神在秦姒三人身上飘过,看向齐三,似在询问她是谁。
齐三还未说话,秦姒突然道:“你官话说得极好。”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我也这样想。”
秦姒收回视线,遂不再与他言语,改了主意直接打马朝着云清府上去了。
行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得漂亮的少年不知跟齐三说了什么,齐三皱眉,似有迟疑。那少年拍拍他的肩膀,冲他讨好的笑笑,不等他说话,转身朝着东街方向去了。
“你去跟着他看看,莫要打草惊蛇。”
十一点头,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两刻钟的功夫,秦姒与红袖便到了云清的太傅府。
她时常到太傅府,这里的门房都识得她,一脸激动,连忙上前想要跪拜,秦姒制止了他,大步走了进去。
正在这时云清的随从云方出门,瞧见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上前默不作声向她行了一礼,引着她往主子所在的院落去了。
秦姒见他走得飞快,平日里话不多的人,今日格外的多话,且嗓门高亢,似要通知什么人。
她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不必跟着了。”
云方似有难色,却不敢再跟上去。
秦姒心道今日出门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就连云清府里也是。她心中猜测一向清心寡欲的太傅在院子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她不可见的人。
其实他若是心里真有旁人,大可以跟她直说。他不同齐云楚,在她心里亦师亦友,他只要说出来,她未必不能成全他,又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秦姒心中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脚下步子生风走得飞快,将红袖也远远甩在身后。
可等她到了云清的院子,看着院子里那株开得极盛的海棠树下,与一身家常服饰,头发未束,用雪白缎带束在身后的云清饮酒的人时,一时征住。
他们两人看见她也是十分惊讶的模样,疑惑她气势汹汹所为何来。
秦姒颇有些尴尬,收敛方才有些躁动的心神,神色淡淡。
“你怎么在这儿?”
一身官服,越发英武的宁朝起身向她行了一礼,神情如同从前一样别扭,“来饮酒。”
秦姒觉得他二人之间有些奇怪,又见云清手里还捏着酒杯,大步走上前,皱眉,“胡闹,他身子不好,你怎可与他饮酒?”
宁朝瞥她一眼,“陛下日日关心这个,关心那个,不累吗?”
秦姒一时气结,又找不出旁的话来堵他,只得道:“你如今已经是宫中指挥同知,说话怎还似从前?”
宁朝一时讪讪,“那微臣先回去了。”
他向二人告辞,行至秦姒身旁,低声道:“陛下总有一日会后悔!”
他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秦姒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他脾气一向如此,没有放在心上。
她径直坐到云清旁边,从他手中夺过酒杯,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灼热的暖流滑入喉咙,整个人多了几分暖意。
云清的眼神自她手中的杯子滑过,喉结微微滑动,“陛下这么晚怎么来了?”
“以后不许喝酒,免得伤了身子。”她不答他的话,审视着他,“认识你三年,竟不知你也饮酒。”
云清清冷的眼起了涟漪,有几分怅然,“我从前也很喜欢饮酒。后来身体不好,便没有了。”
“那你今日——”秦姒瞧着他的神情,不待他回答,便自己住了口。
他为何饮酒,必定是因为今日之事自己做得过了。
她心中愧疚,情不自禁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今日之事,都是我不好。”
云清没有说话,神色一暗,“今日之事微臣不想再提。”
他一向甚少这样说话,秦姒往他身边坐了坐,“云清,你,你别生气了。”
她不知为何,哄齐云楚的话张口就来,可面对云清,她笨嘴拙舌,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口。
云清不说话,从她手中夺过杯子,不去看她难堪的神色,自顾自的在那儿饮酒。不多时,流露出醉态。
今夜的风有些大,凉风拂过,头顶上的海棠花洋洋洒洒的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秦姒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海棠,只见眼前海棠花一般的男子神色淡淡,眼神却越发的呆滞,却自始自终一句话也无。
她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面孔:墨发披肩,面白似玉,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眼下生了一颗妩媚的泪痣。不笑时清冷,笑起温柔,叫人如沐春风,偶尔却又肆意张扬。
他醉酒时也是这副模样也如同云清这般模样,叫人觉得他在发呆。
秦姒随即否定了自己。明明性情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怎么会这样想。
也许,这世上美好的事物总有相似。
秦姒瞧了眼前的男子一会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摸他嫣红的唇珠。
软软的,与他冰冷的外表完全相反。
她想,也许云清的内心也是这样柔软。
云清眼神微动,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有些冰凉的脸上,微微叹息。
“陛下非他不可吗?燕京城那么多的世家子弟,个个优秀,陛下为何非他不可?”
秦姒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
她看着也不知到底是醒着的还是醉了的男人,沉声道:“我认识先生三年,先生从来都是如此,说的话总这么叫人生气!”
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跟齐云楚待在一起的缘故,至少他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如今当她是什么,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喜欢的吗?
这一个个的,简直是叫她看了生气!
他这些年但凡对她热情一些,不那么端着,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齐云楚什么事儿了。
他们认识那么久,她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心里面不是没有对他动过念头,甚至多次暗示过他,邀他来东宫住。
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秦姒虽然喜欢皮相好看的男子,却从不强人所难,见他不肯,心思也就淡了。
后来他一直帮自己,她对他从男女之情多了一重赏识敬重。
甚至在她心里,只要他开口,即便是叫他做皇夫,她也是肯的。
毕竟论及家世人品相貌,他实在是最合适不过。
可是他从来对她从来都是若即若离。每当她心中对他有了些想法,他便躲得远远的,永远不回应自己。
若不是齐云楚来了燕京,恐怕他永远不会像这般生气。更加不会像现在这般吃醉了酒,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只觉得气急,正要走,谁知方才看着还好好的人突然倒在她肩膀上。
秦姒吓了一跳,以为他晕了过去,连忙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只觉得他脉搏跳动的十分的奇怪。
她又赶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睡着了。
此刻院子空无一人,她只得将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扶着他的腰将他扶回了屋子。他看着瘦,腰间肌肉却一点儿也不弱,且他与齐云楚一样高,醉了之后十分的沉重。
饶是秦姒是个习武之人,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扶回床上。
她累得气喘吁吁,替他掖好被子,正要走,他不知何时醒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不要走……”
眼前平日里待人总是透着疏离的男子,此刻眼里流露出一些孤寂,“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第89章 云清:云清嫉妒了
“阿毓,你说,她究竟想要什么?”
怀化将军府。
齐云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院子旁边那棵细碎的黄花落了满地的的桂树发呆。今晚天气阴沉,就连桂树投下的影也显得有些寂寥。
谢毓见他难掩哀伤,也很惆怅,“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你一杯我一杯,将所有的愁烦苦闷全部倾尽在酒杯里。
齐云楚不知饮了多少酒,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心中的烦闷讲给了谢毓听。
他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不能好好喜欢一个人。
难道这世间情爱,不应该如他父王母妃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两个人之间,如何能够容得下第三那个人?
他罕见的对着谢毓流露出迷惘:“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谢毓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见过他这样恍然无措,夹杂着一丝痛苦。他想起民间对今上的传言,说是今上无论是论起才能贤德还是风流,都远远超过了太上皇。
太上皇虽好色,却与风流半点沾不上边。
风月场上顾盼之间心照不宣的风流暧昧,今上将此做到了极致。
她虽未册立后宫,可谁人不知名满天下,名满天下博学多才的太傅与靠着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摘掉了以容颜冠绝九州的称号的齐王世子皆是女帝心尖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