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这地儿开酒吧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即便她打了也不一定有人管。
退出手机,唐晚背靠在墙上一时没了主意。
另一包间,傅津南听着祝政打电话问那句“人死没”皱了下眉,睨了眼眉间满是烦躁的祝政,傅津南问:“还弄出人命了?”
“人送医院了,我去瞧瞧。”
祝政挂断电话,捡起车钥匙便往外走。
傅津南坐了几秒也没坐住,弯腰捞起桌上的烟盒就往门口走。
刚走两步就瞧见楼梯口坐着一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傅津南脚步一顿,多看了两眼。
正准备走,就见人回了头。
见他的那瞬,小姑娘当场愣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跟丢了魂儿似的。
那双眼睛倒是生得好看,跟浸了水似的,水汪汪的一片。
唐晚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傅津南,神色有些慌,默默搂紧怀里的书试图挡住他穿透性极强的目光。
明明一句话没说,唐晚却觉他俩已经过了好几个回合。
好半晌唐晚才听到傅津南的声音,却没听清他说什么。
唐晚对上傅津南似笑非笑的眼,心一滞,手指着自己问:“你在跟我说话?”
“这儿还有谁?”傅津南嗤问。
“啊?”唐晚愣着回。
傅津南被唐晚的表情逗乐,笑得肩膀直颤。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皮起了两道褶子,连眼尾都染了几分笑意,跟个大男孩一样。
看着很好接触,跟校庆上那个满不耐烦、周身疏离的傅津南不一样。
似是察觉到唐晚的打量,傅津南很快收了笑,又恢复那寡淡的模样,连眉眼都淡了下来,理了理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隐隐绰绰的灯光下,男人的背影挺括却带着一两分孤独。
也不是孤独,那种感觉唐晚形容不出来。
就好像一个常年待在高处的人突然走入俗世,瞧着不是滋味。
眼见傅津南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唐晚鬼使神差问:“您认识酒吧老板吗?”
傅津南眼皮一抬,刚好瞥见唐晚裸在外面那小半截手腕——白,白得反光,比她怀里的白皮书还白。
“怎么?”傅津南停下脚步,问。
“我想找个人,之前在酒吧驻唱,刚被人打了。我想知道她人在哪儿。要出什么事了,老板总得负责吧。”
唐晚这话算大胆,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往前奔。
傅津南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唐晚,问:“你找的人叫关洁?”
唐晚脸色大变,急声问:“您认识?”
“巧了,今儿刚认识。”
“能带我见见她吗?”
唐晚知道这请求太过蛮横不讲理,可现在她多耽误一秒,关洁就——
她总不能真给她收尸吧。
“我跟观世音菩萨是亲戚?”傅津南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边找打火机一边问。
只这轻描淡写、毫无重量的一句疑问,唐晚就意识到今夜压错了人。
眼波流转间,唐晚朝人轻声呢了半句打扰,便低着脑袋匆乱离开现场。
第2章 剩下的路就不让我送了?……
夜越来越深,三里屯的热闹才刚开始。
唐晚从DEMON出来才发现她之前走的后门,正门在前面那条街,这会正是酒吧营业的好时间。
望着各色各样的人走进走出那道印着荧光的玻璃门,唐晚不禁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怀疑,怀疑关洁被打这事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有没有人发现今夜酒吧的驻唱歌手不见了?
这个夜晚好像只有唐晚一个人知道关洁是谁,知道关洁被打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她,也只有她还在为关洁的突然失踪不安、担心。
想到这,唐晚心不在焉收回视线、抱紧手上的书本规规矩矩站在路口等出租车。
时不时有一辆车从唐晚身前滑过,每路过一辆唐晚便抬头瞧一眼,抬了不下四五次头都没等到一辆空车。
等得久了,唐晚翻出手机又给关洁打了个电话。
这次终于打通。
“唐晚?”关洁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宛如破鼓敲出来的,又哑又涩。
得到关洁回应,唐晚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以防万一,还是稳妥地问了句:“你没出什么事吧?”
关洁躺在医院,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被人安排在了高级病房,关洁眼一挑,龇牙咧嘴回:“被扇了几耳光,没什么大事。”
听到关洁的痛呼声,唐晚抿紧嘴唇,问:“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你出校门了?”关洁一惊。
唐晚抱紧书本,盯着对面的大屏幕,回:“我现在在三里屯。”
这下轮到关洁沉默了。
—
电话挂断,唐晚等到一辆出租车,上车就跟司机报了关洁发过来的地址。
这个点路上还算通畅,唐晚很快到达医院。
直到在病房见到关洁本人,唐晚吊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懈。
关洁的伤口看着严重,可大多都是擦伤,没断胳膊断腿,除了脸上的巴掌印有点骇人,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
看完伤口,病房陷入一阵诡异的气氛,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
唐晚最先反应过来,搓了搓手,表情不太自然:“你今晚——”
意识到有些话不适合说,唐晚表情尴尬地抿了下嘴唇,没再继续问。
关洁了然地扫一眼唐晚,主动接下唐晚没说完的话:“你想问我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唐晚不怎么问别人的私事,也不太听八卦,只是对关洁这样的女生,她多少有点好奇,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关洁是一个不受规则限制、也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她做的事在外人看来或许离经叛道,可她是活得最真实的一个。
唐晚羡慕关洁的真实,这是她身上最缺乏的东西。
没等到答案,关洁自个儿盘起腿、披着白被罩坐在病床上,顶着脸上红红的巴掌印主动跟唐晚讲起今晚的遭遇。
第一句话就是——他妈就一疯子,哪儿是什么名媛大小姐。
唐晚眼皮一跳,心惊胆战地听关洁讲接下来的遭遇。
“我想想——晚上九点多,我刚唱完一首,就听到风声说有人要打我。我本来没当回事,哪知道还真有。一来就三个大汉,为首的那个还是祝政的未婚妻。那我哪能跟人硬碰硬,自然是跑呗。”
“啧,这女人应该忌惮祝政,没敢下狠手。只扇了我几巴掌,又踢了几脚。反正这事跟祝政脱不了干系,这高级病房应该就他调的。有福啊,我还有机会享受这待遇。”
关洁说这话时满脸轻松,眉梢还带了抹得意,好似这场殴打不但没让她损失什么,还让她得了福。
唐晚诧异,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关洁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沉默片刻,关洁喉咙深处发出疑问:“不算了能怎么办,难不成跟那群人杠上?”
话毕,关洁摊了摊手,满脸无所谓:“我只是个小小的驻唱歌手。我连下一年的学费都得靠自己赚了才能交得起。你应该知道我名声有多差,就算这事我想追究,也没人信,你说是不是?”
唐晚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洁叹了口气,朝唐晚郑重其事地看了眼,说:“你别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虽然你今天管的是我的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这辈子都不要沾染这类人,你斗不过。”
“你性子太温顺,会吃亏。”关洁又说。
最后一句算是关洁的警告,唐晚猛然意识到这姑娘活得通透,看得也清楚。
可有时候命运的齿轮不是她想停就能停,也不是她想往哪走就能往哪走。
唐晚想,她这辈子应该是绕不开傅津南的。
他这种人只见一面就注定忘不掉。
关洁第三天才出院,唐晚中间去过医院几回,有次还碰到一个男人跟关洁在病房里大吵,好像是关洁那个有钱的男朋友。
不过因为那件事,他俩闹崩了。
关洁也不当回事,只轻描淡写说一句,老娘又单身了。
经过这事唐晚两人感情倒是好了不少,回到学校两人时不时约在一起吃饭。
关洁偶尔也跟唐晚说几句自己的事,唐晚则当个合格的听众,陪着关洁坐在无人的地方喝点酒、抽根烟。
—
这天,唐晚去学校附近的舞蹈室上最后一节舞蹈课。
刚换上舞蹈服,还没来得及穿舞鞋就听见角落里有人在哭。
唐晚没理,继续弯着腰穿舞鞋。
脚尖一抵,整只脚便伸进了软底足尖鞋,接着,唐晚捏起丝制鞋带绕了一圈脚脖捆了起来。
角落的人哭个不停,边哭边跟电话里的人讲:“他这种人我怎么敢死缠烂打啊。”
“我可不想放弃他,他这样的,就算我不图他钱图他身份,光那张脸我也爱啊。”
“我跟他就见过两面,只知道姓傅,其他什么都不清楚。不过他很大方,我那晚就替他喝了点酒就给了我二十万。”
“没发生关系,但我觉得他性.冷.淡,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听到姓傅两个字眼,唐晚下意识抬头望了眼角落里的女生。
这才发现女生就是那天晚上从傅津南车里走出来的那位。
原来,只见过两面啊。
还性.冷.淡?
换好鞋,唐晚穿着紧身开叉黑裙跳得格外认真。
舞姿轻盈、衬得身形曼妙、腰细腿长。随着动作幅度的变化,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被她展现出来。
练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唐晚终于停下。
女生早已不见,舞室只剩她一个人。
唐晚换衣服才发现后背湿透,身上满是汗味,简单擦了下汗水,又往脖子上喷了点香水才提着包离开舞蹈室。
走出去才发现天早黑了。
离学校虽然不远,可步行也得二十几分钟。等红绿灯的间隙,唐晚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消息。
通话记录里躺了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李慧芸打的。
怕有什么急事,唐晚直接拨了回去。
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听,唐晚率先问:“妈,怎么了?”
李慧芸在那头叹了口气,说:“刚刚你周成康周爷爷去世了。晚晚,你要是有空就请假回家一趟。毕竟这位周爷爷可是你梁叔最尊敬的长辈。”
“你梁叔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这些年可全靠他,要不是他,我们母女俩恐怕也——”
李慧芸没说透,意思却跟唐晚明确传达出来了——无论她有没有空都得回去。
“我这周五就回来。”唐晚闭了闭眼,哑着声回。
“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有没有去学舞蹈?晚晚,你梁叔经常跟人夸你舞蹈跳得好,还夸你懂事,你可别忘了练。”
“对了晚晚,最近周医生给你开的药还在吃吧?效果怎么样,要是不行,我再让他给你开两副中药试试。你情绪不能太激动,遇到事了别着急,万事慢慢来。”
“妈!”唐晚胸口起伏不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手上的舞蹈服被她攥紧,攥成捆结的麻绳,手背骨头凸起、青筋冒了一根又一根。
“怎么了晚晚?你别激动、别激动,听妈妈的话先冷静下来。”
李慧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好像在安抚一个三岁小孩,而不是一个20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成年人。
明明之前的李慧芸不是这样的。
唐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装成忙碌的样子,咬唇回:“没事。我这不方便接电话,先挂了。”
电话挂断,唐晚心里很烦躁,只觉手上拿着的舞蹈服碍眼。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很想撕碎它。
—
唐晚到校门口已经晚十点,门口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准备刷卡进去,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校卡。
保安大爷见了,眼一斜,嘴一瘪,阴阳怪气问:“是不是又忘记带了?”
接着不分青白吐槽,“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太不懂事,整天丢三落四的,只顾往外面跑。”
唐晚刚想回一句就见保安大爷不停招手,试图阻拦旁边缓缓靠近的车辆。
“社会上的车得先登个记才能进去。没登记进不去。”
“大爷,我就R大毕业的,您不认识我了?”背后传来男人散漫、慵懒的嗓音。
唐晚听到动静,嘴唇一闭,掀开眼帘觑向旁边那辆车。
是那辆京A776的保时捷,通体漆黑,打着近光灯。
橘黄的灯光晃过来,有些刺眼,唐晚顺势抬手挡眼,只透过指缝偷偷打量起傅津南。
男人端坐在后排降下一半车窗,任由大爷审视他的身份。
光影浮动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模糊不清,唐晚只能从搭在车窗口的那只手臂和那紧抿的唇瓣中窥探出两分男人的耐性快要耗尽。
大爷似乎认出了傅津南,脸上立马换了表情,不像对其他学生那样板着脸,反而乐开了花,满脸和善地跟傅津南寒暄:“回来了?”
“过来办点事。”
“那您先进去,也不用登记。倒是耽误您时间了。”
这大爷是校领导家属,学校保安里属他最严,平时有学生没带卡或者回来晚了,他绝对报告给上面,烦了还会骂两句。
头一回,唐晚见识到这位大爷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变脸真快。
唐晚小弧度地瘪了瘪嘴,表达自己对这一现象的不满。
哪知,唐晚这一小动作被傅津南看在眼里。
还顺带瞟了她一眼,眼神很很淡、随意,像看一个冰冷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