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青梅——耳东霁
时间:2021-05-28 08:25:33

  “他不松口,要我成他的同谋。”
  “啊?!”
  “我答应了。”
  “什么?!”
  陆沈白走下石阶,一手握着剑,一步一步朝着驿馆走去,孟昙赶紧跟上,一行人到驿馆的时候,正好碰上岁岁。
  岁岁换了一身衣裳,被一个美貌侍女抱在怀里,正在折花。
  早春花朵伶仃,被手指一折,顿时脆生生断了。
  “我给小姐戴上。”美貌侍女笑,声音清润柔和。
  “我不想戴,花儿太可怜了。”
  “花有什么可怜,花开无人赏才可怜。”侍女握住岁岁的手,不由分手就要给她戴。
  “不要!”岁岁一把推开她,她摔进蔷薇花丛,娇嗔一声,幽幽就哭了。
  “沈白大人!你回来啦?事情是不是都办完啦?我们是不是能走啦?”岁岁连环问。
  陆沈白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白净的脸,她洗干净了,依稀能看出几分相里金禾的影子。
  他遇上曲瓷的时候,她也约莫是这个年纪。
  “我办砸了。”陆沈白轻声说:“不过我很聪明的,我会尽力去补救,很快就能办好。”
  “真的吗?”
  “真的,若是办不好——”陆沈白舌尖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面对着这样的孩童,他一瞬间止住了自己的话,他淡淡笑了,抬手抚过她发髻,轻声道:“我会办好的,没有若是。”
  “嗯!”岁岁重重点头:“我相信沈白大人!”
  小小的手,握住陆沈白的食指。
  陆沈白站起来,反握住岁岁的手。
  “呜呜,大人——”侍女哭泣着。
  陆沈白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她瑟缩了一下,顿时忘了抽噎。
  陆沈白道:“粉残露褪,滚。”
  他从未在女眷面前用过如此不文雅的字眼,但是此时此刻,他心中一把怒火,已然烧穿了他,叫他失去理智,只剩下攻城略池的敌我阵营。
  再者,他第一次见这侍女,便知道这侍女也罢,薛定山也罢,都打的是什么算盘,当时他还需要周旋,现在——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他语气森森然,说完,不再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径直带着岁岁就朝着内堂走去。
  走到廊下,陆沈白才觉胸中浊气散了些,问道:“王爷呢?”
  “应该在院中。”
  陆沈白将岁岁交给孟昙,自己去找晏承。
  人还未踏进院中,便听到淙淙的琵琶声,夹杂着晏承甜糯的抱怨声:“哎,幸亏有姐姐陪我同来,否则我可真要无聊死了。”
  “那可说不准,昨夜不有人给王爷送美人来了么?”
  “嗐,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姐姐比。”
  话音刚落,就见陆沈白一脸冷色进来,晏承怔了下,躺在娼伶腿上没动,懒洋洋问:“怎么了这是?瞧你这蔫眉耷眼的样,跟曲瓷吵架了。”
  “她被人掳走了。”
  “什么?!”晏承吓的橘子都掉了,一溜烟爬起来,怒道:“谁干的?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钦差夫人都敢动手!”
  陆沈白没说话,冷冷看着晏承。
  晏承怔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们这一路上,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昨天刚来钦州,今天曲瓷就被掳走了。
  还事能是谁干的。
  “不是,本王就不明白了,”晏承道:“怎么本王睡了一宿的工夫,薛定山就狗急跳墙了?你们俩查到什么?”
  “我若说了,王爷可愿为钦州百姓伸冤?”陆沈白抬眸,直勾勾望过来。
  晏承平日里被人嘲笑惯了,从来没有人会用这般眼神,寄予厚望的眼神看他。
  他瞬间如芒刺在背,立刻避开陆沈白的目光,扶额道:“哎哟,我头好疼,好姐姐,快把那醒酒汤端来喂我一口。”
  话落,身子一滑倒在娼伶腿上,哼哼唧唧就着娼伶的手喝醒酒汤,他只想在富贵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哪怕被脂粉酒气泡烂骨头,也无意与人为敌。
  陆沈白长睫微敛,已然知晓了答案。
  他后退一步,神色冷淡下来:“我夫人被人掳走,我亦受了伤,安置灾民一事,就交由王爷负责了。”
  “什么!?”晏承迅速跳起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麻溜说出自己的口头禅:“我不行,我不会,你找别人去。”
  “没有人天生就会,”陆沈白声音冷冷的,不冒一点热气:“王爷不会便去学,我让孟昙教你。”
  “陆沈白,你算哪根葱,竟敢跟本王这么说话,本王告诉你——本、王、不、学!”
  回应他的是陆沈白决绝的背影。
  “本、王、不、去,本、王、不、学!”晏承又恨恨重复了一遍,这才坐回榻上。
  娼伶攀上来娇笑道:“王爷,王您不是说要带妾身去撒金珠么?”
  “撒什么金珠啊!”晏承一脸如丧考妣:“我怕到时候,他们会把我们俩吃了。”
  “哎呀,到时候我们多带些护卫去,不会有事的,”娼伶来了兴致:“去嘛去嘛,妾身还没见过施粥呢!”
  钦州在封城的大雪消褪后,迎来了几日大晴的天气,白日里日光靡靡,夜里则软糯香美,街上的草民无处容身,只好挤在才扎好的帐子里,孩童调皮,在大人长吁短叹的交谈声中,将自己脑袋偷偷自帐子里露出来放在外面,头枕着手臂看星星。
  而浣花楼的夜里,却是热闹鼎沸,大堂内衣香鬓影,人们褪去白日的伪善面具,搂着花娘歌姬,恣意调笑取乐,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同楼下的欢歌笑语声不同,顶楼唯一亮着灯笼的那间房间,却是鸦雀无声。
  高高书架后露出一张清冷孤绝的脸来,这姑娘生的并不十分美,身穿一件紫色底儿印花短衫,雪白裙摆逶迤隐在书架后,抬眉之间,颇有霜露的仙冷之感,叫人觉得不俗。
  “你问我浣花楼是什么地方?”她的嗓音也是冷冷的,如淙淙泉音,又似铮铮古琴弦,即便轻笑,也是恹恹的,懒懒的。
  “自然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她说。
  “你跟那些刺客是一伙儿的?”曲瓷问,见她不回答,又隐在层叠书架后,曲瓷赶紧哎哎两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这我都跟你在一块待了好几天了,你也不告诉我。”
  “说了也无用。”
  “哎——”曲瓷眼睛一转,又道:“那你把绳子给我解开怎么样?”
  “不可。”
  眼看着姑娘的声音走远了,曲瓷慌了,想叫,遥遥传来姑娘的声音:“你莫不是又想饿着了?”
  曲瓷就老实了,耷拉着头乖巧下来。
  掰着手指头数,这是她被劫持来的第五天了。
  这五天来,她只见过这个姑娘,知道这个地方是浣花楼,是钦州内最大的花楼,除此以外,再没别的线索了。
  “是不是青楼的我不在乎,倒是我该给沈白去个信儿才好。”曲瓷被捆了手脚,扔在矮榻上,她扑闪着眼睛看着窗子外面。
  已经是夜里,浣花楼里是看不见星星的,各色灯笼影影绰绰,再加上如织的人,一会儿走远一会儿走近的,影子来来回回,简直晃得曲瓷晕头转向。
  曲瓷心里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她在想怎么出去。
  还有沈白那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薛定山敢这么明目张胆抓她,显然是有恃无恐了。
  晏是个不作为的草包,沈白一人,要如何应付那群豺狼虎豹!
  曲瓷忧心忡忡。
  过了没一会儿,姑娘走进来了,这次她带着一个食盒,雪白皓腕提着朱红盒子,步履摇曳,偏生眼波太冷,她在曲瓷对面坐下,脸上赫然是一个大手印。
  “你的脸——”
  “抢不走我的恩客,她生气,就打了我一巴掌。”
  曲瓷震惊了。
  这不就一会儿的工夫么?
  曲瓷之前去花楼,看到的姑娘们都是娇美可爱的啊,怎么还有这样打人的?!
  “敷药了么?”曲瓷问。
  “不急,等你先吃过饭。”
  曲瓷:“……我饿一会儿不要紧的。”
  “不,很要紧。”她给曲瓷解开右手,让曲瓷可以自己吃饭,每次曲瓷吃饭的时候,这姑娘就坐在她对面,说实话,这姑娘不太像个接客的烟花女子,太随意,太散漫,太冷了,倒是有点像小姐。
  “小姐——”曲瓷心里忽然一动。
  曲瓷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刺客啊?”
  “嗯?”她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意思。
  曲瓷道:“他将我带来这里,你就一直对我很好,我这不像被劫持,倒像是在做学规矩的小姐。”
  曲瓷敏锐地注意到她在听到‘小姐’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扑闪了一下。
  “是不是啊?你们两情相悦,但是父母不同意,所以你们私奔来此地,一个做了魁娘子,一个做了刀口舔血的营生。”曲瓷眼睛转动,试探着道:“可是我听你口音,又分明是钦州人氏。还是说——”
  “别猜了。”姑娘开口:“你运气好,在这里待不了太久,陆大人快要赴京了,到时候,你就会被放了。”
  “啊?”
  曲瓷愣了一下,陆沈白真的决定算了?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秒,很快,曲瓷扫开这个想法,不着痕迹地一笑,这姑娘看似聪慧,但却有两个弱点不能碰,一是‘郎君’,二是‘家里’。
  吃饱喝足,曲瓷又被捆好,姑娘推门出去了,躺着的曲瓷,忽而灵机一动,她知道怎么将自己在浣花楼的消息传给陆沈白了!
 
 
第22章 自救   公子是谁?
  第二日,机会便来了。
  咯吱一声门响,曲瓷猛的睁开眼睛,她惊讶的‘嗯?”了一声。
  “别说话。”
  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推门进来,她生的粉雕玉琢,却是言辞犀利:“别惹沉霜姐姐生气,她要是生气了,我哄一两个时辰都哄不好的。”
  她朝曲瓷走来,口中碎碎念:“都是红玉那个小贱蹄子打了她,幸好大人今日来了,不然我又得想法子哄她,我可是真没办法了。”
  “唔唔唔——”
  “说了让你别说话!”
  “咄——”
  她将食盒重重放在桌上,斜眼看着曲瓷,眼中似好奇,又似钦佩:“我说你可是真厉害,沉霜姐姐昨日那样生气,回去却平复了许多,只是又拿了那钗来看,早就事过境迁了,亡人早过奈何桥投胎去了,偏生她巴巴记着念着,叫人捏住了把柄,时不时打一次七寸。”
  “唔唔唔——”
  “烦死了!”她黑眉一撇,眉心皱出一道竖梁,狠狠一把拽出塞在曲瓷嘴里的布,突然咦了声:“沉霜姐姐,吃的用的可全是珍馐玉食,绫罗绸缎呢!她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
  曲瓷心下一动。
  “不过说起来,公子对沉霜姐姐是真好,嫁个郎君也不一定有此殊荣。”
  “公子是谁?”
  “要你管!”她睁大眼睛,瞪着曲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了,当即凶巴巴道:“我刚才说的,你不许告诉沉霜姐姐。”
  “好好好,吃饭要紧,今日吃什么?”
  “沉霜姐姐说你挑嘴,果然如此。”王妙儿道:“今日特意请了福满楼的大厨,掌勺做了八碟小菜,你要还是没胃口,就饿着吧你!”
  “倒也不是不想吃,”曲瓷望着盘子,假意挑三拣四,一抬头,见她横眉怒目,十分可爱,顿时想起岁岁来,便道:“只是在我们那里,每天都要喝翠玉八宝羹的。”
  “啪——”
  王妙儿将筷子拍在桌上:“没有翠玉八宝羹!”
  “不能没有,不然我就告诉沉霜姐姐,说你气的我吃不下,而且你还在背后偷偷说她坏话。”
  “你!”王妙儿一下子从软榻上蹦到地上,食指指着曲瓷,脸色涨的通红:“你,你这个无赖!我没有说沉霜姐姐的坏话。”
  “刚才那些议论,就算的哦!”曲瓷耸耸肩,好整以暇看着她。
  王妙儿似泄了气,恨恨收回手指,撇撇嘴,闷闷不乐道:“行了,明日给你送过来。”
  “真有?”曲瓷眼睛一亮。
  “嘭——”
  楼下忽而传来一声刺耳的摔琴声,王妙儿顿时蹭在墙上,竖着耳朵听墙角。
  曲瓷又追问:“真的有吗?”
  “有有有,你真烦人!”
  楼下的嘈杂一瞬又归为寂静,王妙儿跳上软榻,抱着软枕下意识用拇指抠旁侧的绣花纹路。
  曲瓷扫一眼,笑了:“这荷花怎么是蓝色的?”
  “沉霜姐姐绣的,她说荷花是蓝色的。”
  “奥。”曲瓷点点头,不再问了。
  很快,曲瓷吃过饭,王妙儿把她嘴堵上,便拎着食盒走了,一出浣花楼,王妙儿立刻懊恼起来:“我这张破嘴,好端端的,同她说那些做什么!真是的。”
  但如今,懊悔无济于事,只能去找翠玉八宝羹了。
  王妙儿跑了好几家酒楼,掌柜的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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