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黑依稀还记得当时,他和那些人谈得兴起,就约着一同去桃源村,想看看大名鼎鼎的香美人到底长什么样。
毕竟有点人见过,有点人没有,他就是没有的那个,这不过是玩闹事,大多数人都是报着凑热闹起哄的心思,马丁黑却是一见之后就上了心。
之后他找过很多机会,就为了能偷偷地多看她几眼,再后来他就听说王家要给王香儿说亲了。
那阵子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就是变着法打听她的各种消息,知道她相看没成功,知道王家要的聘银很高,外面很多人都说王家这是卖女儿。
直到听说是阳水村杨家把人给定了。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变得为了挣银子无所不用极其。
“那次在何寡妇家,我就认出你了,后来又听说你和杨大志和离了,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男未婚女未嫁,刚好可以凑在一起过日子。你放心,我这人虽在外头名声不怎么好,但有一说一,一定会护着你们母女三个不让人欺负。”
而晚香早就听呆了,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若说之前她因马丁黑为人处世太过霸道,心中有所不满,现在却完全成了复杂。
“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马丁黑道。
“不是,我根本没想过要改嫁……”
“你需要多久,我可以给你时间想清楚,”马丁黑上前一步,自顾自道,“不过就目前来看,我是你改嫁最合适的对象。可以让你们母女衣食无忧,也可以护着你们,不让人欺负。”
“还有杨家,要是你对他们还心中有怨,我也不是没办法教训他们,只要你一句话。”
这个男人太咄咄逼人了,让晚香一时之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们并不熟悉,我很感激你的这份心思,但是我……”
晚香正在想说什么话拒绝,突然被人一把握住手。
一股陌生的味道撞入她鼻尖,晚香根本没有防备,下意识往后退,却退无可退,被逼到角落里。
抓着她的手很热,似乎也很激动:“香儿,我想娶你很久了,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病,这些年我都没娶,我就想着……”
“你松开。”晚香挣扎道。
“你先听我说,说完我就松开了,香儿,你知不知道我期盼着这一天有多久了?”
“你松开……”
这时,一把刀从斜侧插了进来。
锋利的刀刃,泛着银光,让人能明显感觉出其上的森冷。
“松开你的手。”
晚香趁机踩了马丁黑一脚,趁着他吃疼松手,跑到古亭的背后站着。
马丁黑面颊僵硬,一动也不动,眼球紧紧地盯着刀尖儿。过了会儿,才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出安全的位置,才笑了。
“你是?”
不等古亭回答,他笑着看向晚香:“这是你弟弟?我记得上次在何寡妇家里见过。”
晚香有些不好形容马丁黑这个人。
明明是个乡野村夫,偏偏行为处事十分霸道,脾气忽冷忽热,性格变化无常,让人琢磨不透其所思所想。
就好像现在,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他这种反应,偏偏他能若无其事问出这种话来。
“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可能嫁给你的。”
“那你想嫁给谁?嫁给他?”马丁黑话锋一转,直指古亭,忽然他又笑了,“若是我没弄错,他似乎比你小,还是个毛头小子,毛都还没长齐,你喜欢这样的男人?不,是小子?”
这一张一驰,简直是针尖对麦芒,前一刻晚香还在因为他的突来之言心悸,后一刻就被人这么嘲笑了。
她涨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
古亭往侧里挪了一步,将她挡在身后,刀尖直指对方。
“滚!”
马丁黑的目光还停留在之前她涨红的脸上,半眯着眼看了冷着脸的古亭一眼,笑了笑然后走了。
直到走远了,他才松开摸着鼻尖的手指。
有血珠沁了出来,正是方才那把刀所致。
*
古亭紧紧地捏着刀柄。
他需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使刀尖不颤抖。
见人走了,晚香终于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羞又恼,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发现古亭有些不对。
“你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触碰他,却被人一下子挥开,可对方根本没有力气,以至于反而露出狼狈之态。
“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次晚香触碰到他了,古亭整个人都在发抖,这让她想到他上回犯病。
她惊得大喊:“长安,长安。”
王长安听见喊声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姐,怎么了?”
“先把古亭扶进去。”
“古亭哥这是怎么了?”
“别废话,先把人扶进去。”
这一次晚香能明显感觉出比上次更严重,因为肉眼可见古亭露在外面的皮肤下有血管青筋在膨胀收缩,跳得很厉害,让人生怕就这么爆了开。
他一句话都说不了,脸颊剧烈抽搐着,同时还有大量的汗液流出。
王长安整个人都吓傻了,问要不要去请大夫。
晚香让他快去,自己则手忙脚乱,想去按他抽搐抖动的四肢,却又不敢下手,只能随便拿着件衣裳胡乱给他擦汗。
“古亭,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她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地掉着,一边哭一边手忙脚乱去摸他的头脸。
就这么不知过去了多久,王长安领着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跑了进来。
“大夫,你快给看看,他好像有什么老病根,一发病就成这样了。”晚香抹掉脸上的眼泪,强制镇定道。
大夫上前把脉,需得王长安帮忙,才能暂时按住古亭抽搐抖颤的手臂。大夫面色凝重,眉头紧锁,一下又一下撸着胡子,忽然他松开手,转身拿起药箱就要走。
“大夫,你这是?”
“这脉象老夫把不出,正常人的脉象不是这样的,你们还是赶紧把人往镇上或是县里送,不过老夫有句劝告,这人明摆着是不成了,你们还是赶紧办后事吧。”
“你这老头是怎么说话的?”王长安当即暴起,上前揪住那老大夫的衣襟。
晚香想去拦,可这时炕上的古亭突然动,晚香忙俯身去按住他。
那双平时总是幽静深沉的眸子睁开条缝,声音仿佛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没事,等。”
再之后他就又再度闭上眼睛。
那边老大夫已经嚷嚷上了,说王长安太野蛮不知礼数,晚香忙走上前去把王长安拉开,又给老大夫赔不是又是安抚,并命王长安好好把人家送走,才又来到炕前。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笼罩着她,方才她真以为古亭要死了。
“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古亭哥真的就像那老头说的那样……”王长安从外面走进来道。
“他没事!”
看到弟弟吃惊的样子,晚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了,放缓了嗓音,“他说没事,他说让我们等就肯定没事。”
“可古亭哥又不是大夫,他现在这样……”
剩下的话,在晚香的瞪视下消音,王长安有点委屈道:“古亭哥这到底是什么老病根,我以前也没听他说过,姐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以前碰到他犯病过,好了你别总是问问问问个不停,去灶房烧些水来,他出汗太多,这么着不行。”
王长安去了,临走时还抱怨到底谁才是亲弟弟,而晚香则又陷入胡思乱想中。
长安不知道老病根的事,说明他就从来没碰到过,可两人认识却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长安嘴里她得知,他和古亭认识差不多有大半年。
可她却在短短的时间里,碰到过两次,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晚香不禁想到之前那晚的事,其实她现在已经肯定古亭就是问玉了,可他为何不承认,为何总是否认?明明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问玉,可能和她一样也是换了具身体,但内里是问玉无疑。
不知为何,晚香总觉得古亭的犯病,好像与自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第33章 下不出蛋的母鸡(三十一) 苏醒……
直到二更天,王长安一再催促,晚香才去歇下。
睡了一会儿突然从梦中惊醒,来到东屋,才发现是自己是做梦了。
王长安已经在炕脚睡着了,她去看了看古亭,此时的古亭已经平静了下来。之前他的状态实在吓人,明明已经陷入昏迷中,身体还是无意识地抽搐着。
实在太安静了,晚香伸手在他鼻尖探了探,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姐,你怎么还没睡?”王长安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道。
“睡了,我去茅房,顺便过来看看。”
“那快去睡吧,古亭哥应该没什么事了。”王长安道。
晚香这才回了房,这一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等她醒来,还有点回不过来神,想起上次他也是这样,但等她醒来后就好了,晚香穿衣裳的动作略显急促。
院子里有人,但不是古亭,王长安刚挑水回来,在院子里跟妹妹玩的大芽儿跟她说,舅舅做了早饭,还在灶里温着。
晚香点点头,跟两个女儿说了几句话,又转头进屋了。
去了东屋,古亭依旧还没醒。
躺在褥子上的他,看起来单薄而又苍白,透过窗子折射而入的光,隐隐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薄薄的嘴唇干涸,微微有些起皮,气息虽然平稳但很微弱。
晚香想了下,转身出去了。
“古亭哥没醒,我试着叫过,叫不醒。”王长安略有些忧心道。
晚香点点头:“我去给他喂些水。”
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做起来却困难无比,以前晚香不是没被人喂过汤药,亲自上手才发现有多难。
她从水碗换到茶杯,又换成汤匙,最后换成了她做胭脂时用的小勺子,用滚水烫了烫,一点点地舀着水往他嘴里滴。
王长安走进来,见姐姐这样,一脸欲言又止:“姐,要不我来喂吧?”
晚香转头看他,浑然不觉道:“也好,你将他抬起来,把嘴捏开一些,他出了太多汗,要多喝水。”
王长安无奈,走上前去把古亭上半身微微抬起,上手去掰嘴却不得要领,还是晚香指点他轻捏脸颊,这才把嘴打开了一些,让晚香能把水喂进去。
幸亏的是水喂进去了,这让晚香也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等他什么时候醒了。
晚香洗了手去吃早饭,王长安跟到灶房。
“姐。”
“怎么了?”
王长安有点犹豫:“你跟古亭哥……”
“我跟古亭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小芽儿好像在叫舅舅,姐我去看看。”王长安忙不迭就跑了。
晚香直想扶额,却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十多天,古亭一直没醒,晚香也变得越来越焦躁。
这期间她专门去找里正家借了牛车,带着古亭去了趟县上,跑了两家医馆,大夫都说他没有病,最后只能拎着大包小包的补药,又把古亭带了回来。
王长安本来三五不时还能回趟家的,这次彻底不能走了,只能守在这儿,古亭一些擦身喂水换衣喂药的事,都得他来做。
这日,晚香刚在屋里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山的叫声。
她寻着声走出去,看见马丁黑站在院子外,小山一改平时乖巧的样子,龇着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香儿,你什么时候养了只狗?”半蹲着马丁黑站了起来,一面笑着说话,一面把手里的石头扔了。
对于他这种自来熟,晚香直皱眉:“你有事?”
“没什么事,我就想你一个妇道人家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地里刚收了不少粮食,我一个人也吃不了,给你送些来。”
说着,他对一旁招了招手,就有一个矮壮的汉子扛着一包粮食进院子里来了。
“嫂子,我给你放这儿。”
“你叫谁嫂子?”
还不及晚香发作,这汉子就嘿嘿直笑一溜烟的跑了。
马丁黑一点都不尴尬,也没多留,笑笑说了句‘那你在家’,人就走了。
走得很干脆果断,似乎就是为了送粮食来的。
“哎,你等等。”
等晚香追出院子,人早就没影了,她气呼呼地回了院子,看着放在墙角的那一包粮食,狠狠地踢了一脚。
院子里没人,王长安领着两个孩子捡柴去了,小山看着她,支棱着的尾巴摇了摇,被一只狗这么看着,晚香莫名感觉到一阵羞恼,正想再踢一脚,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香儿。”
是杨大志。
怎么今天赶趟似的都来了?
晚香黑着一张脸:“你来干什么?”
杨大志笑得有些尴尬,从身后拎出一个袋子:“我给你送些粮食来,你走的时候也没拿粮食,我给你送一些。”
说起来这一袋粮食目测也有二三十斤,可对比方才马丁黑让人扛来的一包,真是有些寒碜了。晚香倒不是计较粮食多少,她本来就没打算要,而是他那句‘没拿粮食’的话。
杨家的人总能很轻易把晚香激怒,大抵也是原主身体里还残留着怨气的缘故。
“我走的时候,你娘只差把我当贼防了,我拿粮食?你家粮仓的钥匙不是被你娘拿着,我怎么拿粮食?你赶紧拿走吧,我不要,不缺粮食吃。”
杨大志又是尴尬又是窘,又听说她不要,顿时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