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快穿)——假面的盛宴
时间:2021-05-29 10:29:08

  有消息说,今年朝廷收税子还跟去年一样,是本色和折色并征。
  用通俗点说法,就是钱物并征。
  这种钱物并征的法子一直都有,主要是看征收比例,每年到了收获季节,农人们除了操心地里的粮食收不收的上来是一,再来就是交税子是怎么个交法了。
  按照农人们的想法,自然是种粮食交粮食最为便宜,可朝廷出于粮食运输的问题,大量的粮食从南运到北,路上折损太多,又提出钱物并征之法。
  按理说这种法子也没错,可无奈每到收成之际,通常也是粮食价钱最低的时候。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平时一石粮食可以卖一两纹银,但若是放在这个时候卖,粮商们通常会压价,他们知道农人们等着银子交税,可以压低两三成到四五成。
  也就是说,本来农人们交五石粮食,就能交够今年的苛捐杂税。但因为钱物并征之法,他们可能要交出三石粮食和二两白眼,这二两白银是两石粮食换不来的,可能要卖掉三石乃至四石才能凑够。
  也因此当人们听说今年的税法是一半本色,一半折色,都是纷纷破口大骂。
  镇上的人或多或少家里都有地,不管是自己种还是佃出去,这种征收法都和自己息息相关。
  一时间,镇上都是在讨论这件事,自然也就没人去议论打架不打架的事了。
  晚香也是连着两日都听草儿说,二常中午回家了,又从二常的口中才得知之前他在私塾,并不是私塾管了他饭,而是顾青砚管着他,还督促他背书。这几日之所以突然回家,是因为顾青砚和族学里告了假,已经连着几日没去族学了。
  *
  秋雨纷纷,天色阴沉。
  这种天气,又是半下午的,市集上自然没什么人。
  细雨斜飞,打在磨坊外的水车上,密密麻麻,星星点点。
  晚香已经研究那水车上的水珠好一会儿了,突然一艘轻舟入了眼底,船中有一人侧影熟悉,她忙离了窗台,下了楼,又撑了伞,匆匆出了磨坊。
  顾青砚没有带伞,下船后见雨势不大,也就没当成回事。
  他面色有些疲倦,但眼神很清亮,步伐不疾不徐。
  忽的,一顶青色油伞入了眼帘。
  “你倒是一点都不急。”随着油伞被举高,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露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晚香怎好意思说,自打知道他告假没去族学,她就专门去馄饨铺子套了话。
  顾大娘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故意装不懂,她越想知道什么,她越是不接茬。还是眼见晚香都急了,顾大娘才告诉她,顾青砚是去县里了。
  至于为何会去,似乎跟今年的税法有关。
  知道他是坐船去的,回来的时候自然也是坐船回来,晚香就跟磨坊耗上了。换做平时,这种天气她早就回了,却借口看帐在磨坊里一耗就是一下午,本来打算过一会儿就回的,谁知竟让她碰上了。
  “我在磨坊看帐,凑巧从窗外看见了你。”
  顾青砚看了看不远处的磨坊,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意味悠长。
  他的态度让晚香有点羞恼,嚷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还不是见外面下了雨,想着总不能让你淋回去,不然顾大娘该说离这么近,都不知道借把伞,改日再埋怨我们。”
  “伞呢?”顾青砚突然道。
  晚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拿了一把伞,现在正用着。
  她气得当即转头就想走,还没走出两步,被人拉住了手。顾青砚把伞拿过来,撑起,又道:“别气,我故意逗你玩的。”
  这时候再想道歉已是晚了,晚香连看都不看他,着实是小心思被人戳破,面子上下不来。
  见她这样,顾青砚不禁有些后悔了,不该一时嘴瓢乱说话。
  “秀秀你别气,我错了。”
  “你看这雨也下大了,不如我们去磨坊说?”
  晚香也不出声,带头在前面走,顾青砚亦步亦趋撑着伞,就怕雨淋到她。
  等走到磨坊时,其实晚香已经不生气了,就是面子挂不住绷着一张脸,以至于刘叔看到二人一同进来,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问。
  “我有些事,与你们东家商量。”顾青砚一脸镇定道。
  两人上了楼,顾青砚随手把门关了上。
  “还生气?我一天没吃东西,你这里可有能吃的?”
  说到这个,晚香终于愿意给他眼神了,疑惑地看着他。
  “太忙,又赶着回来,再晚该没有船了。”
  见他确实面带倦容,晚香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心疼的,遂让他等着下楼去给他找吃的。
  磨坊里有灶房,只是半下午的,都是冷锅冷灶。
  灶上还有中午吃剩的馒头两个,晚香想了想,把灶火点燃,又从罐子里摸出两个鸡蛋,打碎、调匀、放盐、加水,等锅里的水开了,一边热馒头,一边把鸡蛋放在锅里蒸。
  蒸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出锅后鸡蛋羹上放几滴麻油,再滴两滴酱油,从坛子里捡了一小碟酱菜,晚香用托盘一并端上了楼。
  “一时做也来不及,你先垫着吧。”
  顾青砚也没跟她客气,看得出也确实饿了,就着酱菜吃馒头和鸡蛋羹,不过他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即使饿了也吃得慢条斯理。
  晚香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一直等他快吃完了,才问道:“你去县里做什么?我听顾大娘说你是为了税法的事,如果我没弄错,这事应该是县衙管的。”
  地方事当然是地方县衙管,只是晚香也低估了像顾青砚这样的读书人,对地方官府的影响。
  既然能从几千近万的考生中脱颖而出,还成了廪生,按通俗说法是有功名在身。
  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自然关心时政,关心地方大事,且像他们这种读书人都有同窗有老师。
  所谓士林,并不是指某一地,而是指的读书人的圈子,这里头的关系盘根错节,又是都是未来朝廷中流砥柱的后备役,所以当地官府也是比较注重当地士林的声音。
  顾青砚这次去就是为了今年的税法,即是为了打听具体风向,二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那有没什么说法没?”
  顾青砚摇头,揉了揉眉心:“指令是朝廷下来的,地方官府不过是按章程办事。”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要多想,该出的力出了,但求无愧于心。”
  顾青砚有些诧异晚香竟能说出这等言辞,不过他只当她本就与常人不同,倒也没有多想。
  “你不懂,这种税法弊端太大,饱的是蠹虫,祸害的是最下层普通百姓。我曾与老师通过信,朝中也有人意识到需要改革,可惜呼声太小,只恨我如今功名低微,无法入朝,以至于根本出不了力。”
  晚香心里有点微妙,不是其他,而是顾青砚所言竟让她宛如回到了前世。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可她身份所致,难免对前朝有些了解。此时的顾青砚就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些年轻的官员,满腔抱负,掷地有声。
  依稀记得问玉是怎么跟她说的来着?
  “与其和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打交道,还不如和这些在别人眼里是愣头青的年轻官员,他们也许满身傲气,还没学会阿谀奉承,甚至说出的话并不悦耳,至少他们对朝廷的忠心是真的。”
  “你也不要想太多。”
  顾青砚长出一口气,他平时不是这般容易激动,也是这次去了现实太让人感到无力。
  读书人也许有发言权,到底力量薄弱,别人甚至不愿见他们,最后他还是亮出了老师的名头,那陈县令才愿意见他。但说出的话却滴水不漏,句句都高举朝特明令的大帽子,容不得人有丝毫辩驳。
  “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两个声音是同时响起的,顾青砚目光诧异地看着晚香。
  这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又暴露,忙遮掩道:“我也是读过几天书的,这个道理还是明白。”
  顾青砚也没多想,经过这一番叙述,他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遂又道:“不过我这次去,也是办成了一件事。”
  说着,他还特意看了晚香一眼。
  “什么事?”晚香好奇问。
  “我与几位同窗以及其他一些有志之士,联合向官府请愿,希望由官府出面,遏制当地粮商擅自压低粮价之事。为了防止有人从中谋利,特请官府出面从当地百姓择良才监督收粮的粮商,如此一来,多多少少能遏制下压低粮价的事发生。”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说……”
  晚香猜的没错,因着顾青砚亮出了他那位老师的大名,那陈县令倒也不敢马虎。
  之后二人你来我往过招,陈县令说朝廷明令,顾青砚便说百姓疾苦,反正互相给对方戴高帽子。
  到底百姓为大,至少明面上谁也不敢说百姓就是草芥,总而言之这事便让顾青砚磨成了。
  这也是他为何会累成这样的原因所在,着实是那陈县令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滑不留手,先是打太极,再是找借口推脱,顾青砚为了堵他,每日上门拜访,推脱在忙公务,他便坐在茶室等着,一耗就是这么多天。
  河田镇负责监督粮商的人,便定为了乔家磨坊。
  一来乔家磨坊有地方,完全能够容纳来交税的农人。二来也算是顾青砚假公济私,帮晚香请了个差事。
  “你不是一直想压镇西一头,这件事若是办成了,以后再不用愁。”
  这倒是毋庸置疑的,那些农人们也许在乎一点蝇头小利,但恰恰也是最质朴的人。甭管上头帮他们的人是谁,他们只会认是谁出面,若是这次乔家磨坊能妥当把这事办成了,以后在河田镇的声望将达到一个很高的地步。
  不说感恩戴德,至少以后只要乔秀秀不犯什么滔天大罪,在舆论上大家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顾青砚算是送了个天大的好处给晚香,不过晚香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她和镇西互别苗头都知道?
  顾青砚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很快就把晚香看得有些羞了。能是为什么,左不过就是惦着她,所以知道她的事呗。
  她别开脸,清了清嗓子,想说点别的把这事岔开,还不及开口,人就被拉近了。
  “你这几日可有念我?”
 
 
第76章 寡妇花事(二十八)   下马威
  刘叔站在门前,犹豫了又犹豫,才敲了门。
  “谁?有事?”
  里面的声音略显有些慌张,不过下一句就正常了,刘叔以为自己是幻听。
  “秀秀,二常快散学了……”
  晚香瞪了顾青砚一眼,捋了捋头发,回到椅子上坐下,才道:“刘叔,你进来吧,我在和顾先生商量事,之前不就说了,等会我去接二常……”
  说话之间,刘叔已经进来了,见屋中两人行举正常,顾青砚坐在书案后,面前还摆着吃剩了的碗筷,晚香坐在斜下方一张椅子上,那张椅子平时多数是他坐。
  他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尴尬,干干地道:“我就是来提醒一句。”
  晚香站了起来:“我这就去。顾先生也要回了吧,要不同行?”
  后面这句是问顾青砚的,自然是同行无疑了。
  刘叔去寻来伞,两人各撑一把,晚香又拿了一把,离开了磨坊。
  一路上都是晚香在前,顾青砚落后几步,眼见快要到私塾,晚香没忍住说话了,打破了寂静。
  “你怎么还不回?还打算去族学?”
  顾青砚抬眼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走过了,他在之前那条路口便要拐弯,走到这里等下还要往回走。
  “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答。”
  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晚香的脸一烫,在心里呸了一口,他竟还记得这事。
  “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二常那边还等着,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说完,就匆匆走了。
  顾青砚目送她,过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家去了。
  *
  县衙张贴了告示,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四镇十六乡。
  自然也少不了河田镇。
  因这消息,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大家从刚开始的口耳相传,到有人质疑不信专门结伴去县里看,甚至有人将那告示誊抄了一遍,拿回来找识字的人看。
  大家逐字逐句的细扣,才终于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
  告示的内容与今年的税法有关,大体就是说税法依旧,但为了给县衙减轻负担,尽快完成朝廷征缴,特将征缴之事下发到各镇,由粮长完成征缴、解运之事。
  告示说得十分笼统,但光‘粮长’一词就足以让人吃惊了。
  认真来说,当地百姓对粮长并不陌生,在这位陈县令之前,有位姓马的县令在任期间,便是使用粮长征缴制度。
  会使用此法,多是因县衙人力物力不足,才会把催征负担分派下去。当然也与当地的士绅大户有关,别看小小的粮长不起眼,在普通百姓眼里就是天,税粮从他们手里经过,随便可借此中饱私囊,乃至欺压百姓。
  当时闹得民怨四起,还是陈县令来后给取消了,怎么又设起粮长了?
  获知这一消息后,许多人都有些惶恐不安,还是经过有人解释后大家才明白,此粮长非彼粮长。
  还是那么个称呼,但这次粮长不再选用当地大户,而是从普通百姓中选用,同时官府还下发了明令,在征缴税粮期间,当地粮商不得擅自压低粮价。
  弄明白这个关键点,这个消息对大家来说无疑是喜讯了。
  农人们最怕什么?
  自然是收获之际粮价被恶意压低,大家为了交税子,不得不贱卖辛苦收上来的粮食。
  有了官府明令,再加上粮长不选用大户,这简直就是大好事。
  但也有些人不做期待,因为每一次官府下的明令,至少从表面上来看,都没有什么错漏,都是有利于百姓的,可实际上如何操作还要看人,那些贪吏蠹役顶着为百姓好的名头,可没少干些欺上瞒下的事。
  基于这种顾虑,接下来大家不可避免就把注意力都放在粮长的选用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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