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瞳眸蓦然扩大,眸光流露出几分愧疚和错愕:“你,你都知道……”
顾劭冷笑,似乎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厌恶,冰冷的枪口下移,对准了他的额头,“让你多活了十六年,真让人恶心呢。”
随着枪声的再次响起,男人身子彻底瘫软在船上,只剩下一双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
不一会儿,就有人拖着尸体扔进了海里,只留下了他身上的传音器。
传音器是一个耳塞大小的高科技通话工具。
顾劭将它塞在耳里,对已经包围了撒旦之岛的手下,冷声吩咐道:“原地待命,不要靠近岛上。”
“收到。”
黑夜里,盘旋在撒旦之岛上方的私人飞机,和隐藏在海底下的潜水艇暂时停止了动作,继续等待命令。
顾劭想起了自己在门外不小心听到的谈话,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是这样下令的,“……必要时刻,保小。”
虚伪。
顾劭觉得可笑又恶心。
-
轮船缓缓驶入撒旦之岛。
此时,时间已逼近晚上十点,岛上各处早已点起了火把,火光明亮耀人,照得过往忙碌的女人们脸上仿佛染着一层浅浅的橘红。
开阔的沙地上,摆放着以往各处掠夺来的美食美酒,还有刚摘下来新鲜的水果。萧瑟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的珍馐美食,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从下午开始,她就没有再进食了。
说不饿,肯定是假的。
这时,迟簌缓缓走过来,她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花色衣裳,依旧是美丽迷人,只是这美丽,像是带刺的玫瑰,极具惑人,也极具危险。
萧瑟顿时眯起眸子,冷冷盯着她:“迟簌,你想要的无非是金钱和权力,我可以留下来当人质,你放阿尧走。”
迟簌在她对面落座,抬眸朝她一笑:“我说过,不放人吗?”
她话刚落,萧瑟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下意识转头,就看见原本沉睡在地下室的少年,此时正朝她走过来,冷郁的眸光,像是没有温度。
“阿尧……”
萧瑟缓缓站起,眸光担忧地盯着他。
祁萧尧目光则盯着含笑望着她的少女:“迟簌,你想要什么?”
少女的眸光在火光中跳跃,那样鲜红的光色和笑意,却遮挡不住她眼底的冷色:“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
祁萧尧抿了下薄唇。
他抬动脚步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下,自然地喝了一口眼前的水。
桌子有四面,三人占了三面。
萧瑟看见儿子疏离的动作,眼里情绪复杂又失落,她只好坐下,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你到底想要什么真相?”
迟簌唇微微往上弯,似乎因为心情不错,她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没什么,算起来,应该是一个三年后可能才知道的真相,但我没什么时间玩这场游戏了。”
这话说得很古怪,像是一句谜团重重的话。
萧瑟皱起眉,一旁的祁萧尧却微微怔住,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用力。他之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就是三年后……
他就读在国内第一大学,奇怪的是,成绩比他优越的迟簌,却在他对面一所不知名的大学就读。
而且,梦里的迟簌,和他所认识的迟簌,像是两个极端。
梦里的少女总是挂着一幅苍白寡淡的脸,身子骨很瘦弱,他总是在很多兼职的地方看见她。
那般寡淡的脸,却会对客人露出热情又规矩的笑,忙碌得像是不知疲倦的麻雀,她还总是被欺负,惹急了也会反抗,抓头发,咬人都会,但她太瘦了,没什么用。
梦里的他,似乎克制不住走过去。
一次,两次,次数多了,少女就会以各种理由送他东西。
会跟他说早安,晚安,会在各种节日给他祝福,他的手机里,全部是她的信息,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是新年的时候。
他借口不回家,在大雪纷飞的晚上,还看见少女骑着自行车,摔倒在大雪里,他因为某些缘故,原本对亲密的男女关系生理性排斥,但那天晚上,他莫名带了她回公寓。
两人一起过了新年。
后来,认识的人打趣他交了女朋友,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他记得梦境最后——
他要赴一场约。
……
祁萧尧脑海里跳出那晚朦胧的月色下,迟簌笑容落下来,眼里有清凌凌的光,她语气轻描淡写地说:“我去赴一场约,但那个人没来。”
“来的,是一个人贩子。”
人贩子……
之前心口闷痛的感觉再次传来,祁萧尧微蹙了下眉,岛的不远处,忽然走来数十位黑影。
剩下的黑影都停在了原地,只有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走过来,火光逐渐照亮他的轮廓。
祁萧尧一愣。
萧瑟却猛然睁大眼睛:“怎么是你?”
顾劭挑了下眉,朝她看去,微微一笑:“怎么?不能是我?”他自然而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气质绅士优雅十足。
萧瑟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难看。
顾劭却似乎不在乎地一笑,转头眸光落在迟簌脸上,那一刻,或许他本人也没意识到,他眼里染了一点欢愉和温柔:“之前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你。”
迟簌略带深意看他一眼,倏然挑眉微笑。
她朝身后的人轻抬了下手指。
站立在一旁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立即给四人倒满了酒,然后又退在一旁,漆黑明亮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们。
“什么意思?”然而听到这话的萧瑟忽然偏头,瞪着顾劭:“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是吧?祁劭,你要背叛你父亲吗?”
顾劭眸光倏然冷得慑人:“萧瑟,你最没有资格质问我。你也只不过是那个男人见不得光的小三而已。”
萧瑟脸色刷地白下来,又变得铁青无比。
她声音明显压抑着怒火,咬着牙道:“闭嘴!你知道的,你父亲最容不下背叛他的人。”
“那又如何?”顾劭嗤笑一声,“一个弑父杀妻,染指兄嫂的恶心东西,也配得上背叛二字?”
“你……”萧瑟瞪大眼,却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自己儿子冷冷地看着她,似乎早已知晓这一切。
“阿尧,我……”萧瑟脸上忽然浮出慌乱之色,她急于解释,祁萧尧却冷淡地出声:“不用解释,我都记得。”
萧瑟脸彻底没有血色了。
顾劭看向和自己容貌十分相似的祁萧尧,冷嗤了一声:“孽种也有自知之明,真不容易。”
祁萧尧薄唇冷抿,一言不发。
萧瑟倒气得双肩颤抖,死死瞪着顾劭。
迟簌垂着眸,神情漠然,似乎无动于衷,然而微斜的酒杯里,酒水映着祁萧尧的脸。
故事在不间歇的讽笑,愤怒,亦或沉默中展开。
数十年前,祁老爷子选了祁晨,作为祁家继承人,被忽视的祁暮嫉妒,不甘,怨恨,知道母亲带着他远走他乡,还为他改名为何穆。
祁暮恨母亲的懦弱,恨母亲不公平的对待,因为那天,母亲将他锁在房间里,只让祁致楼见了哥哥。
直到母亲再嫁萧家,祁暮身边多了个跟屁虫,萧瑟。两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萧瑟不可避免喜欢上容色过人,聪明又优秀的祁暮。
然而祁暮十八岁那年,出海遇到了意外,所有人都意外他死了,然而并不是,他被当时黑三角大家族的大小姐救了回去。
大小姐是被养在蜜罐里的孩子,她的父亲在外面是人人闻风丧胆的角色,然而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憨厚可亲的父亲。
大小姐顾菲然对祁暮一见钟情,将他带回了家,顾父考验了祁暮三年,才最终答应让他们成婚。
婚后第一年,顾菲然就怀了孕,生下了祁劭。
顾父也对祁暮彻底放心,甚至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然后顾家上下几百人口,大概没想到,那个温柔的男人,宠爱妻子的男人,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为了上位,他亲手杀了顾父和顾菲然。
这一切,却正好被躲在柜子里的祁暮看见了,他当时才四五岁,原本和母亲玩藏猫猫游戏,母亲正在找他。
事后,祁劭跑到很远处,假装在外面玩了很久,灰头土脸跑回来,祁暮也许是看在自己儿子的份上,没有杀他,只是告诉他,顾家被仇家灭了满门,让他一定要长大后为母亲复仇。
这些年,祁劭一直埋头训练,祁暮也开始扩大的野心,对外代号裘家,就是隐藏自己的身份。
他得知萧瑟嫁给自己哥哥后,便重新联系了萧瑟。
为了报复哥哥,报复祁家,也为了吞下祁家这块肥肉,将手里的黑色产业转移到岸上,萧瑟生下了他的孩子,取名祁萧尧。
第84章 时间 她没有时间了
萧瑟惨白着脸,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最后悔的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祁晨变成了植物人,瘫痪在床上,她沉陷于祁暮的爱,宁愿抛弃道德廉耻,与之纠缠。
事后,她整理衣裳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开了一条缝,瓢泼大雨伴随着雷光劈下,一双稚嫩黑亮的眼睛,正呆滞地盯着她。
再发现她看过来后,小小的身影立马跑了。
“阿尧!”
她慌乱追上去,怕孩子多嘴,在孩子跑下楼梯时,竟然……竟然伸手将孩子推了下去。
五岁的祁萧尧急救过来,变得呆滞,不爱说话,自闭,完全拒绝和其他人的交流,萧瑟听闻医生说,孩子脑部受到碰撞,得了选择性失忆。
萧瑟试探孩子,孩子果然对那晚的事不记得了。
过了五岁的生日,祁致楼忽然将孩子接去国外,进行继承人培养,等到上初中的年纪,才带了回来。
只是从那以后,阿尧就跟着祁致楼一起住在了祁家老宅,因为生疏,也没有再开口叫她一声“妈妈”了。
萧瑟其实很喜欢她的儿子……
这些年,她明争暗斗,就是为了除掉祁致楼残留下的余党,替儿子铺路,她想送他坐上商业帝国的王位,不管是祁家,还是裘家,都是属于他的。
她会为他安排最好的一条路,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阿尧,妈妈都是为你好……”
在所有真相揭露开来的那一刻,萧瑟仿佛失去了周身的气势,只是一位渴求儿子理解的母亲。
祁萧尧掀起眼皮看向她,他冷淡的眸光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只让人发寒:“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
萧瑟张着唇,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迟簌看着萧瑟表露出来的极强占有欲和掌控欲,冷勾了下唇,前世她为何被迷晕绑架,贩卖到这座岛上,幕后黑手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萧瑟不容许自己儿子的人生中,有其他的“意外”,祁萧尧的人生,只能按照她的安排走。
“萧阿姨,原来是你啊。”迟簌忽然低笑出声,下一秒,又转了话题:所以,你丈夫变成植物人,是你下的毒手,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萧瑟瞳眸一缩,身子隐约颤抖起来。她眸光瞪着迟簌,下意识反驳:“不,不是我,这是一场意外。”
迟簌朝她投去一丝讥讽的目光:“我猜,这个时候,祁老爷子应该行动了。”
调虎离山。
萧瑟脑海里猛然跳出这个词,唇色已经变得又青又白。
-
岛上海风呼呼地吹着。
燃烧摇曳的的火光照着一行人离开,迟簌站在船头,扶着栏杆望着海面,月光在她脸上覆上一层清浅的光。
她的疏离冷漠,犹如一道鸿沟天堑,将自己和他人隔绝。
顾劭在她身后,停了几秒,才缓缓走上前。
“你在想什么?”他站在她身侧,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
迟簌无意识地扯了下唇,露出一个略微讽刺的,又仿佛带着几分自嘲的笑。
“不知道。”她说。
顾劭察觉到她情绪异样,抿了下唇,嗓音带笑开口:“那我再给你讲一些小故事?”
“嗯?”迟簌偏头看他。
顾劭眼里浮动着月光的颜色。
“虽然不清楚你那么做的理由,但结局,应该是你喜欢的。”
“柯家出了命案,警方检测出柯家的大小姐杀了自己的继兄,一刀致命,已经关押在了监狱。”
“柯家被几大势力分盘,依附在他身上的傅家因为西郊地皮一事,宣告破产。傅启明跳楼而亡,余下财产冻结。他的夫人精神病再犯,已经送去精神医院治疗,为了母亲昂贵的医疗费和偿还家里的巨额负债,傅绝进了娱乐圈,网上关于他暴力对待同学的黑料扒了出来,此时应该正承受着网络暴力……”
顾劭眯了下眸子,半边唇扬起:“刺头进了大染缸,不会有全身而退的结局了。”
风吹乱了迟簌的长发,她的眼里并未有任何起伏的波澜,仿佛早已预知了这些结局。
顾劭侧身,动作比脑子快,修长的手指替她的碎发撩在了耳后。
做完这些,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抱歉。”顾劭收回了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迟簌轻挑了下眉,唇角微勾着盯着他,好几秒,才缓缓出声:“小顾总,你动心了。”
顾劭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挑明,也大方地承认。
“是,我喜欢你。”喜欢她的睿智、大胆、自信,喜欢她的眼睛,笑容、声音,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颜色。
“簌簌,我可以等你长大。”
顾劭语气里不由地有了一丝紧张,但他掩饰得很好,眸光坚定,笑容从容:“你想要做的,我都无条件支持你。”